寒露的霜染藍了莓葉,林穗跪在壟間,指尖輕觸微微卷曲的葉緣。便攜顯微鏡裡,菌絲正沿著葉脈攻城略地——這是她最不願見到的炭疽病早期症狀。合作社送來的三十筐藍莓苗擠在倉庫,根團裹著的黃泥還帶著上遊礦場的鐵鏽色。
"李伯,把西牆的陶甕都啟封。"她對著對講機喊,手裡調配著木醋液與蒲公英浸出液的比例。老甕開啟時騰起白霧,去年深秋釀的鬆針酵素漫出凜冽鬆香。
霜月爬上冷庫鐵架時,林穗正在給病株掛"病曆卡"。合作社送來的測溫儀突然罷工,她摸出父親留下的水銀溫度計——玻璃管裡浮著片銀杏葉標本,是幼時和父親觀測物候的紀念。
"穗丫頭!"王嬸抱著棉被闖進來,"氣象台說要零下五度!"兩人將蜂箱挪進育苗棚,蜂蠟混著藍莓葉的酸澀在暖風機裡流轉。林穗用蜜水安撫躁動的蜂群,發現工蜂正把病葉碎屑搬出蜂巢——這些小偵探比檢測儀更早發現病原。
淩晨四點,手電光刺破濃霧。林穗按《齊民要術》記載的"寒露三防"布置戰場:
1. 東籬掛起竹筒風鈴,聲波驅趕攜帶孢子的夜蛾
2. 壟間鋪陳粉碎的牡蠣殼(鈣離子緩釋劑)
3. 用蓖麻油調製的粘蟲板圍成八卦陣
第一縷晨光中,她啟動無人機噴灑酵素。螺旋槳驚起覓食的灰椋鳥,鳥群掠過藍莓叢時啄食掉病弱漿果——這是父親筆記裡寫的"自然疏果法"。
第七日霜降,病株新抽的嫩葉已無褐斑。林穗蹲在堆肥池前,將痊愈的藍莓葉與羊糞層層交疊。腐熟中的堆肥騰起白煙,在晨光裡幻化成父親觀測地溫時的側影。
"該換測溫計了。"她摩挲著父親遺留的銅環溫濕度計,表盤玻璃裂痕裡嵌著1998年的凍雨。合作社送來的新儀器在牆角積灰,像群不被接納的闖入者。
正午陽光穿透冷庫的霜花,三十筐藍莓苗終於通過檢疫。林穗按古法給根團裹上苔蘚泥漿,摻入的鬆針酵素讓根係泛出健康紅潤。當最後一株入土時,暮色裡飄來烤紅薯的焦香——王嬸用病果區的落果烤了派,酸甜氣息驚醒了打盹的狸花貓。
深夜巡田時,北鬥七星正懸在藍莓叢上。林穗將病葉焚燒的灰燼撒向星河,草木灰簌簌落進自製捕蟲燈。飛蛾撲向火焰的刹那,她忽然聽見父親的聲音:"你看,每顆病斑都是大地開的藥方。"
月光在測溫計的銀杏葉上流淌,1998年的凍雨痕跡凝成霜花。林穗在記錄本上畫下病株康複曲線,筆尖懸在"防治人"一欄時,寫下整個星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