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的晨霧在菠菜田織出銀紗，林穗蹲在田埂調試土壤濕度計。周時安帶來的PE育苗盤被改造成立體菌架，平菇簇擁著從蜂窩孔洞探出頭，像群好奇張望的雪團子。

"菌絲吃掉了塑料毒素。"她將檢測報告遞給周時安，"PH值從5.8升到6.3，正好種藍莓。"晨光掠過他翻頁的指尖，在"多環芳烴降解率79%"的數據欄投下晃動的光斑。

合作社李伯扛著竹耙路過，瞥見周時安腕間的草編手環笑出聲："穗丫頭教的手藝？當年她爹用粽葉編的蟈蟈籠..."旱煙杆突然噤聲，在年輕人發紅的耳尖上敲出縷青煙。

周時安的定製皮鞋陷進藍莓穴，腐殖土從鞋幫裂縫滲入。林穗憋著笑遞過竹製定距器："按我爹的法子，橫五縱三。"

"這是古董還是農具？"他擺弄著刻滿神秘符號的木尺。

"北魏《齊民要術》記載的'腳犁丈量法'。"她握住他的手背帶向鬆針層，"這裡要壓實，不然雨季會..."

掌心相疊的瞬間，尺上刻痕突然發燙。周時安觸電般縮手，木尺墜地劈開晨霧，驚起正在偷食菌菇的灰喜鵲。林穗的銀鐲撞上他腕間草環，叮當聲裡混著李伯遙遙的咳嗽。

晚霞將冷庫染成蜜色時，周時安對著滿牆檢測數據皺眉："有機認證需要315項指標，你才完成82項。"

"這是曾祖傳下的秋釀。"林穗拍開陶甕封泥，醉李香混著薄荷氣息漫出，"用李伯家三十年老藤的落果發酵，算不算第83項文化傳承？"

周時安的喉結動了動。他想起母親臨終前攥著的青梅酒，玻璃瓶上貼著同樣的"戊寅年封"標簽。當琥珀色酒液滑過舌尖時，童年記憶與眼前笑靨忽然重疊——那年偷喝母親藏酒被逮，父親也是這般無奈又縱容的神情。

"超市周年慶要辦有機市集。"他扯鬆領口，"展位費算你..."話音被突然闖入的王嬸打斷："穗子！你爹留下的氣象儀又響了！"

老式氣壓計在玻璃罩內瘋狂跳動。林穗衝向晾曬場的身影，與周時安記憶裡母親搶救天台菜園的模樣重合。暴雨砸在藍莓叢上時，兩人各執苫布一角，草繩在指腹勒出紅痕。

"往左！根係要透氣！"

"你當我是智能機器人？"周時安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工裝褲裹滿泥漿。

當最後一叢藍莓被護住時，閃電劈亮晾架上的醉李乾。周時安忽然發現每顆果乾都係著紅繩——正是合作社老人為新生兒祈福的習俗。林穗的發繩不知何時散開，青絲拂過他沾著李汁的指尖。

七日後，市集展位上堆滿藍莓鮮果。周時安將檢測報告折成紙飛機，載著平菇菌包飛向兒童體驗區。林穗握著他遞來的有機認證預審書，忽然發現簽名欄的鋼筆字暈染成心形。

"這是雨水漬？"

"木醋液。"他低頭調整展台燈光，耳尖比藍莓更豔，"遇熱會顯影。"

晨光穿透菌絲培養瓶，在證書投下星雲狀光斑。合作社老人唱起秋收號子時，周時安腕間的草環終於與銀鐲交疊——像兩株共生三年的金銀花藤，在秋陽裡分不清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