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種後的晨露綴在茄子葉上,林穗蹲在田壟間,指尖輕輕撥開葉片背麵密密麻麻的蚜蟲。手機支架上的攝像頭沾著泥點,她第三次調整角度,試圖讓晨光穿透蟲蛀的孔洞——那些不規則的缺口在逆光下像星星鏤空的剪影。
"這是二十八星瓢蟲咬過的痕跡。"她對著鏡頭舉起葉片,聲音被突來的山風吹散。直播觀看人數欄跳動著刺眼的"3",評論區突然彈出條消息:【蟲子都快把菜啃沒了,裝什麼歲月靜好!】
林穗的喉頭哽了哽,關掉直播的瞬間,遠處傳來三輪車的突突聲。合作社李伯跳下車,旱煙杆敲了敲茄堆:"穗子,劉老板說帶蟲眼的隻能按三毛收。"
"三毛還不夠付采摘工錢。"她抹了把額角的汗,袖口蹭上道紫茄汁,"我拉去集市散賣。"
集市角落的攤位前,油亮水靈的黃瓜堆成小山。隔壁攤主王麻子舉著喇叭喊:"無公害黃瓜!泡水保鮮半個月不壞!"幾個大媽圍過去挑揀,林穗的蟲眼茄子孤零零躺在粗布上,像群被遺棄的傷兵。
晌午日頭毒起來,她摸出母親縫的碎花布袋,掏出涼透的槐花飯團。米粒間夾著去年曬的蘿卜乾,鹹澀滋味混著汗珠滾進嘴角。塑料袋突然被陰影籠罩,穿polo衫的男人捏起根茄子:"這品相也好意思賣有機?"
"蟲眼證明沒打藥。"她抬頭直視對方,"您掰開聞聞,自然熟的茄肉有清香。"
男人冷笑一聲,茄子"啪"地砸回攤子:"超市的有機菜個個油光水滑,你這..."話沒說完,茄子蒂部滲出紫紅汁液,在他定製西褲上泅開一片。
騷動引來市場管理員。林穗低頭收拾爛茄時,發現攤位下滾著枚藍紋袖扣——正是方才那男人氣急敗壞離開時掉的。
暮色漫過鄉道,林穗蹬著三輪車回農場。車鬥裡剩的茄子隨顛簸跳動,像在嘲笑她的固執。倉庫門口卻亮著盞孤燈,王嬸舉著信封招手:"下午有個開奔馳的送來這個!"
牛皮紙信封裡滑出張支票,金額欄填著五千,備注潦草寫著"預付50斤蟲眼茄子"。附頁是打印的《有機種植技術建議》,第三條用鋼筆添了句手寫批注:"蚜蟲防治可試煙葉浸出液,比例參考第17頁。"
林穗的指尖頓在紙頁邊緣。鋼筆字暈開的墨跡,和袖扣上的雪鬆香,與白日鬨事男人的氣息微妙重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