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1 / 1)

“抱歉,是我失手之過。”蕭泓蹲下撿起地上的藥箱,將它重新遞給薑白芷。

他的神情很是小心,就怕惹惱了薑白芷惱似的。

見他這般鄭重致歉,薑白芷忽而撲哧一聲笑出來,她接過藥箱,然後把它遞給後麵的翠平,“這樣我們就都不必拿了。”

蕭泓見她笑了也跟著笑起來,兩人回到歲安居,薑白芷邀請蕭泓在茶案前落座。

翠平放下藥箱後很有眼裡見的去了院子裡,不打擾他們。

這是蕭泓第一次來歲安居,他環視著滿牆櫃的藥材,關心詢問道:“你日日去給祖母診脈針灸,回來還要打理歲安居,忙得過來嗎?需不需要再派些人手來幫你?”

薑白芷沒有立即回答他,而是坐在茶案前,熟練地泡茶、搖香、洗茶、浮沫,纖長瓷白的手指在茶盞間輕巧地來回移動,柔美妍麗的臉上平靜而美好。

蕭泓的目光凝在她的手上,隨著她的動作左右移動視線。

很快一壺茶香濃鬱的龍井便泡好了,薑白芷將溫熱的茶水倒入瓷杯中,邀請蕭泓品嘗,“快嘗嘗我的手藝。”

“好。”蕭泓端起瓷杯,低頭輕抿,茶香撲鼻,茶水潤於喉中,鮮爽甘醇。

他不由得誇讚道:“阿芷還是一如既往地善於茶道。”

薑白芷欣然接受他的誇讚,也持著茶杯品了起來,待飲茶完畢之後才認真對蕭泓說道:“我這裡有翠平幫忙,人手足夠了。”

這是在回答他之前問的問題。

蕭泓放下杯子,不放心道:“可我聽母親說,自···自那人回來後,府中下人接連生病,並且都是在你這裡診治,患者如此之多,你豈不是過於繁忙勞累。”

蕭泓從書院回來已經幾日了,可他還沒有見過蕭彥,這個名義上的大哥。

薑白芷並非嬌氣之人,身為醫者,想要精進醫術,親自診脈探病是必要的,所以勞累忙碌自然不可避免。

她不甚在乎道:“確實是累了些,好在今日並無人來看病,我才得以偷得浮生半日閒,否者像現在這般招待你飲茶是萬萬不能的了。”

薑白芷輕巧地將話題揭了過去,蕭泓還欲再談,外麵便有人進來傳話,說是午飯已至,蕭夫人喊表小姐前去用飯。

薑白芷總是忙於歲安居的事物,蕭夫人心疼她,每到飯點便會派人喚她去膳食廳用飯,若是實在太忙無暇去吃,蕭夫人便會派人將菜送過來,斷不會讓她餓著肚子。

蕭泓聽到傳話,也跟著站了起來,“我陪你一起過去。”

“好。”兩人一起前往膳食廳,卻在走出院子之後,遇見迎麵走來的蕭彥。

薑白芷走在前頭,當即頓住了腳步停了下來。

蕭泓不明所以地問道:“怎麼突然不走了?”

薑白芷抬起下巴,往前點了點,“有人來了。”

蕭泓朝前看了過去,與蕭彥正好四目相對。

這是蕭彥和蕭泓第一次正式見麵,同父異母的兩兄弟在輪廓和臉型上,長相有三分相似,隻不過蕭彥長得更高些,眉骨也更加立體,身上的氣質更為強勢。

兩人相差三歲,若說蕭泓是溫潤謙和的書生公子,蕭彥便是冷峻狠戾的江湖劍客,兄弟倆一文一武,一白一黑,渾然不同。

蕭彥早在花燈節的晚上便見過蕭泓,當時街上人流湧動,為保護薑白芷免受撞擊,蕭泓將薑白芷護在懷裡替她擋住人流。

蕭彥那時雖然站在樹上,但他目力非凡,還是很快便分辨出當晚的男子便是麵前之人。

蕭泓回來之時便聽母親說了蕭彥之事,也知曉了蕭彥身上的不祥讖言,礙於讖言和教誨,他被禁止靠近西院,所以並未有機會見到這個傳說中的兄長。

兩人久久對視著,激烈的火花在彼此的視線中纏繞交織,蕭彥冷酷,蕭泓默然。

薑白芷不便參與其中,便自覺地退到一邊,想走遠一些。

她才剛要動身,蕭彥便收回了視線,徑直走到薑白芷的麵前,垂眸看著她,問道:“你要去哪裡?”

薑白芷看著忽然而至的蕭彥,表情有些怔愣,但還是很快回答道:“我,我和表兄要去膳食廳用午飯,你可是要尋我?”

蕭彥嗯了一聲,語氣淡淡的聽不出情緒,“來尋你拿點藥。”

他的金瘡藥快用完了,得備著些。

“你生病了?要不我先幫你看完再去吃飯吧?”薑白芷觀察著他的臉色,心裡盤算著他之前醉酒的時間,已然過去了兩日,難道他仍覺得不舒服嗎?

薑白芷的視線久久地落在蕭彥臉上,蕭彥大方地任她打量,然後沉聲道:“不急,我先陪你去用飯,回來再拿藥。”

什麼?她沒聽錯吧,他要陪她去用飯?

薑白芷睜圓了眼睛,全然忘了反應。

蕭彥並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什麼奇怪,反問道:“怎麼?我不能去?”

“不,不是。”薑白芷連忙擺手,訕笑道。

蕭夫人此刻應該已經在膳食廳了,若帶蕭彥過去,會不會惹惱了蕭夫人?可若不帶他去,他會不會以為自己在嫌棄畏懼他身上的讖言。

薑白芷犯了難,眼神不由瞥向旁邊的蕭泓,求救地看著他。

蕭泓神情凝重,皺著眉頭並不說話,他的心思全然不在吃飯上,他更在意的是薑白芷與蕭彥之間自然流暢的交談與互動,一股躁意襲來,他們之間何時這般熟稔了?

蕭泓一直不給薑白芷反應,蕭彥又直勾勾地看著她,等待她的回複。

薑白芷並不想介入蕭家的紛爭,可是現在的情況好像也由不得她。

罷了,不就是一頓飯嗎?何至於如此!

薑白芷深吸一口氣,扯著唇角保持微笑道:“走吧,我們一起去用飯。”

就這樣,三個人一起來到了膳食廳,蕭夫人和蕭玉荷已經入座,見到蕭彥走進來,頓時驚得站了起來。

尤其是蕭夫人,保養得宜的臉上罕見地出現了驚懼的神情,臉色肉眼可見的難看起來。

自蕭彥回到蕭府後,為與他人相隔,蕭老爺特意安排他住在偏僻的西院。

西院荒涼,周圍都是多年不用的空院落,加之蕭彥不喜出門,所以蕭夫人之後便再沒見過他。

不曾想,之前極力避免見到的人,居然就這樣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了自己的麵前,這叫蕭夫人實在是難以接受。

薑白芷見蕭夫人白了臉色,連忙上去扶她,想要解釋些什麼,“姨母莫驚,我,我們這是···”

話才說了一半,薑白芷便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了,難道要說是蕭彥偏要跟過來,她推拒不成,隻得答應嗎?

可如此說話,折了蕭彥的麵子不說,隻會讓氣氛變得更糟糕。

就在她急頭白臉、搜刮肚腸尋找理由之時,蕭泓倒是站了出來,幫著她開口解釋。

“阿娘,我與阿芷在歲安居外遇見了大哥,恰至飯點,便邀大哥一起來用飯,未提前告知阿娘,還請阿娘恕罪。”

蕭泓的聲音清冽如翠竹,薑白芷頓時鬆了一口氣,感激地望向他。

這是蕭泓第一次稱呼蕭彥為大哥,蕭彥麵上雖然沒什麼反應,但還是不免多看了蕭泓兩眼。

蕭玉荷早就在蕭彥回府那日就見過他了,雖然後來也知道了讖言之事,可她年紀尚輕,不過十三歲而已,所以並不太在意這些傳言。

她見阿兄喚大哥,自己也懵懂地站了出來,朝蕭彥欠身行禮,乖巧地喊了一聲:“大哥。”

嬌俏的女聲帶著些許稚氣,讓廳內凝重的氣氛多了些許喘息的空隙。

蕭彥對蕭家人並無感情,可他既然來了這裡,受了這聲大哥,那必然是要還的。

隻見他朝著蕭夫人拱手作揖,略微躬身道了句:“夫人。”

蕭夫人的目光在蕭彥身上凝了凝,許久之後才道:“坐吧。”

薑白芷扶著蕭夫人入坐,眼神卻一直追著蕭彥,擔心他會不自在,便特意選擇坐在他的旁邊,好觀察他的情況。

眾人坐下,丫鬟們端菜擺著、斟茶倒水,待一切就畢,蕭夫人才發話:“吃吧。”

因為蕭彥的突然到來,現場的氣氛有說不出的古怪,蕭玉荷對這個大哥甚為好奇,總是偷偷打量他。

薑白芷也時不時地去看蕭彥,蕭彥卻神情自若的吃菜夾菜,完全看不出半絲的緊張不適。

一旁的蕭泓,目光在薑白芷和蕭彥兩個人之間來回移動,他擰著眉,總覺得自己錯過了什麼。

大家安靜地吃著飯,飯程過半,蕭玉荷覺得有些無聊,總忍不住想說些什麼。

她見蕭泓總是看向薑白芷,忽然計從心中來,突然語氣控訴道:“阿兄,你方才是去歲安居尋表姐玩了嗎?你不準我去打攪表姐,怎麼你自己還偷偷去?”

被點到名字的薑白芷一愣,從碗裡抬起頭來,滿臉莫名。

桌上還有蕭彥在,現在並不是談論這些私話的時候,蕭夫人隨即舉起筷子敲了蕭玉荷一下,嚴厲道:“食不言,寢不語。”

蕭玉荷的手被打了一下,頓時有些委屈,“阿娘,你偏心,阿兄不在屋裡好好溫書,反倒去尋表姐玩,你不教訓他便罷了,怎的不許我講話。”

說著說著,蕭玉荷便哭了出來,珍珠般的淚水滑過粉色稚氣的臉頰,叫人看了不由心軟。

蕭彥饒有興味地看著這個小姑娘,薑白芷慌忙抽出手帕想替蕭玉荷擦淚,卻被她委屈地躲了過去。

蕭夫人見女兒使起了小性兒,不由蹙起眉來,神色有些難堪。

雖然這是在家裡,但蕭彥如今還算得上是個外人,蕭玉荷這般哭鬨,讓人看了會覺得她教女無方。

蕭夫人無奈地將目光投向兒子,意思是叫他哄幾句,蕭泓接受到娘親的訊息隻得配合著開口道:“阿兄錯了,你原諒阿兄吧。”

話音剛落,蕭玉荷便接過了薑白芷的帕子,乾脆地擦去臉上的淚水,然後狡黠一笑,“我明日要去城外放紙鳶,阿兄陪我一起去,這樣我就原諒你。”

原來是揣著這樣的心思,故意使詐呢,真是聰明伶俐的姑娘。

蕭彥冷冽的臉上浮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他忽而想起了自己的小師妹,她也是這般驕縱任性的性子。

還沒等蕭泓答應,蕭夫人卻先一步嚴厲否決了,“不準去,這幾日城裡不太安定,知府大人正派兵四處搜尋刺客,城中戒嚴,出城不安全。”

刺客一詞讓蕭彥的笑意收斂,墨色的眸子暗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