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1 / 1)

薑白芷先是去了正廳,發現正廳外除了前方守門的侍從,並未見到蕭彥的身影。

她奇怪地朝侍從詢問道:“你方才可曾看到大公子了?”

“未曾。”侍從無知地搖了搖頭。

薑白芷疑惑,想著難道是自己看花眼了?罷了,既然都出來了,便順道回歲安居取醫書吧。

於是她領著翠平,一路穿過廊道,繞過花園,往歲安居的方向走去。

兩人不急不徐地行路,談笑間,卻意外地在花園西側的門廊處碰見一抹鴉青色的身影。

是蕭彥,薑白芷驚喜上前,還未走近,一股濃鬱的酒氣便撲麵而來,讓她不由停住腳步。

蕭彥此刻正伏在門廊邊,他臉色通紅,雙目迷蒙,看樣子醉得不清。

除了醉酒之外,方才在屋頂上強行收斂內力,讓他氣息不穩,內力亂竄,丹田處傳來隱痛。

薑白芷似乎看出了他臉色不好,走近些問道:“你怎麼了?”

清脆的聲音響起,蕭彥尋聲望去,薑白芷沉靜柔美的臉闖入他的視線。

在他抬頭這一刻,身為醫者的薑白芷確信他的狀態並不好,便抬步走到他的麵前,仰著頭觀察著他的臉色,關心問道:“還好嗎?你是不是病了?”

薑白芷的瞳孔比一般人的大,顏色也要更淺一些,看著一個人的時候,眼睛格外的專注和明亮。

蕭彥任由她打量,他長得很高,薑白芷堪堪到他的下頜,所以她仰頭看他時,整張臉都得仰著,細膩如瓷的皮膚,妍麗姣好的五官,薑白芷美好得像是一朵純白的茉莉花。

蕭彥垂眸看著她,見她羽睫輕煽,明亮的眼眸滿是關心與溫和,冷硬的心便在這一刻有了些許鬆動。

“我幫你看看。”薑白芷見他醉紅著臉,久久沒有反應,便蹙著眉要去握他的手腕,想幫他查看脈相。

溫涼的手指觸上蕭彥的手腕,一股奇異的感覺讓他體內的酒意洶湧。

蕭彥眼眸暗了暗,突然朝著麵前之人倒去,低沉微啞的聲音在薑白芷的耳畔響起,“扶我。”

那樣高大的人突然倒過來,薑白芷嚇了一跳,慌忙伸手去扶他。

可是蕭彥太重了,他似乎是把全身的力量都壓在了薑白芷上,不僅如此,他甚至不管不顧地將頭擱在了薑白芷削瘦的肩上,讓她承受著他整個人的重量。

“蕭彥!”薑白芷大聲叫著他的名字,為了不讓他摔倒,不得已抱著他的腰用力支撐他。

兩人緊緊貼著,看起來親密極了。

事情發生得太快,跟在後麵的翠平呆愣愣地站著,不知該作何反應,直到薑白芷喊她,“翠平,快來幫忙,蕭彥他喝醉了。”

“哦。”翠平這才快步上前,幫著薑白芷扶住蕭彥,兩個人千辛萬苦地將蕭彥移到最近的歲安居,將他放在塌上。

隻這小小的一段路,薑白芷便累得滿臉泛紅,額間滲出細汗來,翠平亦累得不輕。

“喂,你醒醒。”薑白芷想喚醒蕭彥,可蕭彥躺在塌上似是完全醉了過去,濃烈的酒氣很快充斥著整個屋子。

看來真是醉得不輕,薑白芷凝著他英挺的眉眼,長歎一聲,然後從善如流地從藥櫃裡撿出解酒的藥材,遞給翠平,吩咐道:“拿去廚房熬煮,好了之後立即端來歲安居。”

“是。”翠平拿著藥離開。

塌上的人仍舊閉著眼睛無知無覺,濃黑的眉擰著,看起來很是難受。

薑白芷從外間打了盆涼水,端到床邊替他擦拭耳朵和手臂,這裡有解酒醒神的穴位,清潔過後才能施針。

清涼的帕子敷在蕭彥的臉上,叫他頓時清醒了不少,他方才並未達到不省人事的地步,隻不過是內力倒流,一時暈眩罷了。

薑白芷不知道蕭彥醒著,俯身仔細地幫他擦拭臉頰,動作輕巧和緩。

蕭彥意識逐漸混沌,全然忘了反應,在他的記憶中,從未有人這般溫柔待他。

他小小年紀便被送去千裡之外的老宅,兒時的記憶總是伴隨著淒苦與悲傷,後來他被拐子拐走,幸好遇見師傅,可師傅總是嚴厲待他,教授他武功甚是苛責。

他一直這般冷硬狠厲地長大,從未識得被人溫柔以待是何滋味。

替蕭彥擦拭乾淨臉頰後,薑白芷取出藥箱裡的銀針,也不管蕭彥有沒有在聽,自言自語地提醒道:“我現在幫你針灸,你乖乖躺著,不準有其他動作知道了嗎?”

蕭彥安靜地躺著,片刻之後,細長的銀針小心翼翼地刺進他耳垂上方的耳門穴,銀針有技巧地撚轉,刺激著他的神經。

除了耳門穴,薑白芷又擼起他的袖子,在肘部的曲池穴紮針。

銀針刺入皮膚有輕微的刺痛,蕭彥臉上的表情隨著銀針的刺激而發生變化,許久之後,醉酒後的頭痛、惡心逐漸消散,薑白芷提針收包,朝著塌上的人道:“醒了就睜開眼吧。”

蕭彥依言緩緩睜開眼睛,墨色的眸子倒映著薑白芷柔美的臉,蕭彥沉聲道:“多謝。”

“舉手之勞而已,大公子不必客氣。”薑白芷欣然接受他的道謝,然後將他的手腕放在脈忱上,“我方才施針時發現你的氣息不穩,我替你看看。”

還未等薑白芷垂手把脈,蕭彥便忽然大力收回了自己的手,語氣聽起來拒人於千裡之外,“不必了,我沒事。”

他左臂有傷、內力倒流,若是被薑白芷探了出來,恐暴露身份,因此蕭彥想也不想地拒絕了。

薑白芷有些驚訝,不解地看著他,解釋道:“我是大夫,你不避忌諱就醫。”

“我無妨。”蕭彥不想解釋太多,從塌上坐了起來,起身要走。

隻是他的頭仍有些發暈,下塌時踉蹌了一下,薑白芷趕忙扶住他,“我派個丫鬟去叫丁貴來扶你回去?”

“不必,我自己可以。”蕭彥再次拒絕,然後拖著虛浮的腳步,獨自一人回了西院。

此時太陽西沉,天色開始灰暗起來,蕭彥鴉青色的背影在暮色中顯得異常的寂寥。

待翠平端著解酒藥來時,蕭彥已然離去多時,薑白芷又命她把藥端去西院。

時間又過去了兩日,這天薑白芷照常給蕭老太太施針理療,針灸完了之後打算提箱離開的她卻被老太太留了下來。

“芷丫頭,我有些話要問你。”蕭老太太一個眼神,周圍伺候的嬤嬤丫鬟們都很有眼力見地退了下去。

“老太太請說。”薑白芷背著藥箱站在床邊,神情乖順。

蕭老太太身體好了許多,一雙眼睛雖然蒼老,卻並不糊塗,她從一旁的箱匣中取出一枚黃色的符紙,凝著薑白芷的臉問道:“這是怎麼回事?陳嬤嬤說這符是你給她的?”

薑白芷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於是不急不徐地道:“回老太太,這符是我給的。”

“怎麼回事,快快如實說來?”蕭老太太麵露不悅,這等驅鬼重戾之符在府中傳播,若是不知緣由,定會叫發慎懼怕。

薑白芷將藥箱放下,尋了張椅子坐在床邊,與薑老太太細細道來。

“老祖宗,您是不知道,這府中上下加起來有近百人,前幾日不知為何總是生病,連著排隊到歲安居看診。我身為大夫,自然不忍看他們病著,於是便一一把脈診治。可我隻一雙手哪裡治得過這麼多人,於是便問起他們生病的緣由,您猜怎麼著,這一問便蹊蹺了起來。”

“怎麼個蹊蹺法?”蕭老太太追問。

薑白芷繼續道:“那陳嬤嬤自來便愛酣睡,府中的丫鬟都說她鼾聲如雷,怎麼叫都不會醒,可不知為何突然就說睡不著了,嚷嚷著有厲鬼要索她的命。我給她把脈發現她憂思過甚並非生病,便給她開了安神藥,並著這符紙一起給了她,自打那以後,她又如往常一般安心入睡了。”

“還有一個浣衣閣的婦人,總是心神不寧,打水時說有厲鬼要拽她到井下去。我一看她的腰方知她腰上勞損過甚,再做不得體力活了,那打水的桶那麼重可不墜著她往井底拽麼。”

“還有趕車的馬夫、掃地的小廝、采買的廚娘······”薑白芷將這幾日看過的病人一一說給蕭老太太聽。

聽多了以後,蕭老太太才道:“你是說她們生病是因為恐懼辛勞,而並非厲鬼所為。”

薑白芷目光移向老太太手中的黃色符紙,回答道:“白芷不敢妄下定論,不過自從給了他們這枚驅鬼符之後,便很少人來歲安居看病了,即便有,也隻是些風寒咳嗽的小疾。”

蕭老太太若有所思,薑白芷不便多言,背著藥箱起身告彆。

出了院子之後,她帶著翠平徑直往歲安居走去,卻在回去的路上遇見了蕭泓。

“表兄怎麼在這裡,今日不用溫書麼?”薑白芷有些驚訝地看著蕭泓。

蕭泓眼神有些飄忽,白淨的臉上隱約透著薄紅,“我讀書乏了,便出來走動走動,沒想到剛好碰見你。”

他的書房與歲安居一個在東一個在西,兩地相隔甚遠,分明是特意在此等候薑白芷,卻尋了個借口不明說。

薑白芷笑了笑,邀請道:“表兄既然乏了,何不到歲安居坐一坐,我讓翠平替你倒茶。”

蕭泓正有此意,欣然同意:“多謝阿芷招待,你的藥箱我幫你拿吧。”

說著便要來拿薑白芷的藥箱,薑白芷習慣了自己背著,連連後退拒絕,“表兄不必客氣,我可以自己拿的。”

“藥箱甚重,還是我幫你拿吧。”蕭泓執意幫她拿,兩個互相爭著,藥箱不穩忽然摔在地上。

清脆的一聲響,驚擾了遠處樹枝上的男人。

蕭彥正冥思苦想著自己的刺殺計劃,被聲音擾了之後,尋聲望去,隻見蕭泓和薑白芷兩人拉拉扯扯,墨色的眸子不由危險地斂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