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白芷和蕭泓提著花燈正要往河邊走去,傳說中,在花燈節上對著河神許願,便能得到河神的施福,來年心想事成、遂心如意。
蕭玉荷耐不住性子,早早地便挑好了花燈,迫不及待地走在兄長和表姐前麵。
然而忽然出現的守兵,將人群從道路中強行驅逐,人流湧動把三人分隔開來,薑白芷和蕭泓被分到街道的左側,蕭玉河被分到右側。
“阿兄,表姐。”被分開之後,蕭玉荷驚慌朝著對街大喊,旁邊的侍從見情況不對,立即將小姐嚴密地護了起來。
“你乖乖站著彆動,保護好自己。”蕭泓高聲叮囑,可聲音還未傳到街對岸,便被周遭的嘈雜吞沒了。
相較於蕭玉荷身邊的侍從林立,薑白芷這邊隻有蕭泓一人護著,他們人少,被人流帶著擠到了一處賣糖畫的小攤前。
薑白芷身形纖瘦,在不斷推搡擁擠的人群裡顯得十分無力,秀氣的眉頭難受得微微蹙起。
蕭泓見狀,張開手撐在小攤上,將薑白芷虛虛地攏在懷裡,在她和人群之間隔出一片空隙,讓她不必承受旁人的撞擊。
“你沒事吧?”蕭泓低頭瞧她,聲音裡擔憂的意味十分濃厚。
“沒事。”薑白芷搖了搖頭,手中的花燈毫無意外地被人群擠扁了。
蕭泓隻比薑白芷大半歲,身高倒是要高她不少,可因著長期勤學苦讀、埋於書卷,所以身形並不壯碩,如今仍是個俊逸溫潤的青年。
雖然手無舉鼎之力,可當人群不斷湧來之時,蕭泓還是咬牙極力穩住了身形,將衝撞隔絕在雙手之外,穩穩地護著薑白芷。
待一波又一波的人流過去之後,薑白芷才得以踮起腳往前探去,好奇心驅使,她想要知道前麵發生了什麼,為何人群會突然這般擁擠?
蕭泓站得高一些,他能看到前麵的守兵,於是開口解釋道:“是官府的人,好像在搜尋什麼刺客。”
“原來如此。”薑白芷了然地收回踮起的腳尖,站在小攤前,與蕭泓一起靜靜地等待守兵們離開。
不遠處的高大榕樹上,一雙墨色的眼睛,深邃而銳利。
左臂上的傷口還在滲血,為了不被發現,蕭彥用匕首割下衣袍的下擺,然後用嘴巴咬住布條的一側,單手死死地將布條纏繞在傷口上,禁止鮮血流出。
待處理好傷口之後,守兵們恰好經過賣糖畫的小攤前,蕭彥目光隨著守兵移動,如炬的目光一眼便看到了攤子前的薑白芷,以及她身邊的蕭泓。
從蕭彥的角度看去,薑白芷完全被蕭泓圈在懷中,兩人挨得很近,看起來親密極了。
蕭彥眉頭不可察地微微擰起,一股莫名的躁意襲來,叫他覺得左臂的傷口愈發地疼痛。
守兵們鍥而不舍地在街上巡視,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可就在這時,擁擠的人群中,一個垂髫小童突然撞在了薑白芷的腿上。
薑白芷低頭看去,是一個不過三歲的小姑娘,小姑娘臉上掛滿了淚痕,一副驚懼不已的模樣。
薑白芷蹲下身去,將小姑娘抱了起來,柔聲詢問道:“小娃娃,不要哭,你怎麼了?”
“娘,我要娘。”小姑娘在薑白芷的懷裡掙紮,哭著喊著要找娘。
原來是與爹娘走散的孩童,薑白芷將手中的花燈遞給她玩,哄聲道:“乖娃娃,不哭,姐姐幫你尋娘親。”
小姑娘的注意力很快被花燈吸引,再加上薑白芷話語中的安撫,慢慢地不再抽泣。
蕭泓將一人一娃護在懷裡,等著守兵們離開。
不知過了多久,毫無收獲的守兵,垂頭喪氣地離開了街道。
守兵們走後,街上又恢複了原本喧鬨的景象,遊人們繼續歡快地慶祝節日。
薑白芷決定幫小姑娘尋找娘親,於是抱著她往大榕樹的方向走,這裡地勢高些,若是站在樹下的石墩上,再製造出聲響,定然能讓旁人看到她懷中的娃娃。
隻是該如何製造聲響,引起旁人注意呢?
薑白芷想了想,對蕭泓說道:“表兄,我和小娃娃在榕樹下等你,麻煩你去尋個銅鑼來。”
“好,我馬上去。”蕭泓轉頭去尋。
抱著小姑娘的薑白芷徑直往大榕樹的方向走去,隻是才靠近大樹,一抹黑色的身影卻忽而從她眼前掠過。
那人身影挺拔高大,一身黑衣,動作極為迅速地消失在前方的拐角處。
薑白芷以為自己看花了眼,於是伸手揉了揉眼睛,前麵果然什麼都沒有,難道真的是她看花了眼睛?可是那抹身影為何會這般熟悉?
薑白芷腦中不自覺地閃過蕭彥的身影,他也總是愛穿黑衣,身形也是這般的挺拔。
可很快,薑白芷又否定地搖了搖頭,蕭彥行事冷峻,實在不像是愛在節日裡出來湊熱鬨的人。
片刻之後,蕭泓拿著銅鑼回來了,見薑白芷望著遠處發愣,關心問道:“怎麼了?發生了何事?”
“沒事。”薑白芷接過銅鑼,將小姑娘遞給蕭泓,並讓小姑娘坐在蕭泓的肩膀上,好讓眾人能看清小姑娘的樣貌。
“哐哐哐···”銅鑼的聲音震耳欲聾,眾人不由好奇地望了過來,薑白芷趁機高聲喊道: “各位鄉親父老,各位大哥大嫂,有沒有哪家丟了女娃娃,快來認領啊。”
原來是走失的孩童,遊人們看了兩眼又紛紛離開。
薑白芷連續不斷地敲擊著銅鑼,過不多時,一對年輕的夫婦腳步匆匆地走來,激動地說是他們家的孩子。
小姑娘看到娘親,頓時委屈地哭了起來,鬨著要下地,蕭泓把人從肩頭上抱了下來,還給他們。
年輕的夫婦感激不已,抱著孩子走了。
一番插曲結束,薑白芷和蕭泓重新買了花燈,與在河岸邊等了許久的蕭玉荷彙合。
三人一起放完花燈之後,夜色已深,蕭泓要帶她們回府了,可蕭玉荷還沒玩夠,十分不樂意回去,於是鬨著說自己餓了,要去買吃的。
“不許,回去太晚了阿娘定要責罰於你。”蕭泓不同意。
蕭玉荷轉頭朝薑白芷撒嬌,“表姐,你看阿兄,我就想買點吃的,又不是不回府,緣何不許?”
薑白芷心軟,看向蕭泓:“我也有些餓了,現在回去廚娘定然歇下了,不如在街上買點吃的回去?”
見薑白芷幫著說話,蕭泓隻得點頭同意:“那好吧。”
蕭玉荷聽了,瞪了蕭泓一眼,“哼,每次都是這樣,表姐說什麼,阿兄就會立馬答應。”
蕭泓有些無奈可又無法反駁,隻悄悄地瞟了薑白芷一眼,見她望著遠處的河燈不知有沒有聽見蕭玉荷的話。
一行人走出河岸,前去小攤前買吃的。
蕭玉荷買了糖炒栗子、藕粉糕、糖畫兔子等許多東西,也不讓侍從幫著拿,隻一股腦地塞給蕭泓,似在責怪他方才不許她買東西。
薑白芷並不十分餓,她領著翠平慢慢在街上逛著,忽而停在了烤紅薯的小攤前麵。
賣紅薯的大娘問她:“姑娘,可是要買烤紅薯,要幾個?”
大娘看起來已有七旬,薑白芷不忍見她深夜苦熬,便決定多買些,分發給侍從丫鬟們。
“要六個。”薑白芷說道。
“好嘞。”大娘高興地將烤熟的紅薯用油紙包好,一旁的翠平伸手接過。
“姑娘,還剩最後一個我就收攤了回家了,看你買了這麼多,我把最後一個送給你吧。” 說完,大娘利落地將最後一個烤紅薯包好,遞給薑白芷。
“多謝大娘。”薑白芷驚喜接過,溫熱的烤紅薯散發著香甜的氣息,原本不餓的她,此刻誘得也有些餓了。
買好東西後的蕭玉荷,帶著兄長來尋薑白芷,一行人坐上馬車,不久便回到蕭府。
回府後,三人道彆,各自回屋休息。
翠平早將烤紅薯分發給了侍從丫鬟們,隻是手中還多出兩個,於是追上薑白芷,詢問道:“表小姐,還剩下兩個怎麼辦?”
“留著你吃吧。”薑白芷不暇思索地回答。
翠平犯起了難,烤紅薯又大又甜,她吃一個已經很飽了,再吃肚子要撐破的,隻好可惜道:“表小姐,奴婢也吃不下了,烤紅薯這般甜糯軟香,明天再吃肯定沒那麼好吃了。”
翠平低聲碎碎念,語氣滿是惋惜。
薑白芷覺得有些好笑,看著翠平手上的烤紅薯,腦子忽而閃過大榕樹下那抹黑色的身影,冷冽寂寥。
今日是花燈節,年輕人們皆上街遊玩,可卻無人在意住在西院的蕭家大公子。
自從上次與蕭彥說清楚驅鬼符之事後,薑白芷便總是會想起他,尤其是蕭泓回府之後,便愈發地覺得從小失蹤的蕭彥處境可憐起來。
讖言當真害人,致使父子分離,兄弟不親。
不知為何,一股衝動忽然湧來,薑白芷朝翠平吩咐道:“你將烤紅薯送去西院,交給丁貴,叫他拿給大公子,若是大公子歇下了,便讓丁貴吃了吧。”
翠平有些驚訝,主子何時與蕭大公子這般熟稔了,居然關心起西院來,不過她還是很快起身去了西院尋丁貴。
丁貴看著手中的油紙包很是為難,翠平問他:“怎麼了?”
丁貴害怕地說道:“大公子不喜打擾,我擔心會被他責罵?”
上次因著驅鬼符的事情,他怕極了大公子,現已夜深,他更不敢進去打擾大公子。
翠平看著仍舊明亮的屋子,嗤笑他,“你這個膽小的,這是表小姐的命令,與你何乾,你隻管送去便是。我困了,不與你在這裡拉扯,我要回去歇息了。”
翠平說完便走,丁貴看著手中的東西,隻得鼓起勇氣敲響屋門,並試探地喊了聲:“大公子?”
屋裡,蕭彥裸著結實的上身,正在替左臂上的傷口敷藥。
金瘡藥灑在傷口上,疼得他額間瞬間滲出汗來,光裸的胸肌更是劇烈起伏,彰顯著他因疼痛而急促的呼吸。
突然,咚咚咚的敲門聲打斷了他敷藥的動作,丁貴的聲音傳了進來。
蕭彥目光沉沉地望向門口,不悅道:“何事?”
冷冽的聲音讓丁貴立即軟了腿,他戰戰兢兢地回答:“表小姐送來東西,說是給大公子的。”
薑白芷?蕭彥的腦海裡瞬間浮起,人群中那張沉靜柔美的麵容。
夜色已深,她會送什麼東西過來?
“等著。”蕭彥朝門外喊道,然後快速拿起紗布,動作利落地包好傷口,披上外袍,打開一條門縫。
丟在地上的夜行衣沾血,不能被外人看到,好在丁貴也不敢左右亂瞟,把油紙包遞給蕭彥後就匆忙退了下去。
蕭彥關上門,手中的油紙包觸感柔軟溫熱,一股香甜的氣息從裡麵傳來,打開來看,竟然是烤紅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