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被淚水模糊,她依稀看見自己被跑步的餘召撞倒在地的狼狽,進入社團發現他是社長的暗喜,他獨獨對汪霖鈴展示的幽默,偏愛,對她冷落自己的委屈和傾訴。
第一次見到餘召的病樣,汪霖鈴糾結了很久喜歡上一個病人會帶來的影響,卻因為年少總不會失去希望,她以為自己的運氣還有待好轉。
於是沒有放手,那時候總是不懂的,不懂兩個人分開,比在一起更合適。
黑夜裡飛奔,下了晚課的他們趕到彼此的身邊。
最快活的日子都給了餘召,她認識餘召的朋友,朋友也很樂意接納汪霖鈴,凡事遷就,不冷落她。
這讓她喜出望外,曾經的他們都是最真心地用儘了百分之百的熱情,恨不得融化一體,哪怕有不好的後果,都以為憑著兩顆年輕的心能夠熬過去。
可是沒人能保證熬過去,命運門後是花香四溢。
她告訴身邊人那些藏在最深處的過去,從美好到殘破,一直到眼淚暈花了妝麵,像傷心過度的人終於喘了一口長氣。
“我不想喜歡餘召了,我不想他再纏著我。”汪霖鈴雙手掩麵,悲難自已,“我也不想對不起尋哥,我怎麼會不知道他喜歡我。”
“我隻是麻木,我隻是假裝愚鈍,我隻是拖延時間,卻找不出來消滅心魔的辦法。”
一雙病手拉著瑟縮在人際角落的女孩掉入了深淵,連她最後的嘶吼聲也被愛捂住。
愛占據美好和浪漫的字眼,卻有著許多的禁錮,比如正是那樣的愛,在施展的時候,充滿了許多的要求。
愛來得猛烈的當頭,狂風一卷,摧折無數轟轟烈烈為情生長的青綠嫩芽,它們甚至還沒學會什麼叫做躲避和自由。
黃葛麗沒有戀愛經驗,看著她痛苦的模樣,隻好緊緊地把她摟住,擦掉她的眼淚。
“那你打算和向尋說清楚嗎?”
“等我做好心理準備,我會和他說的。”
“好。”黃葛麗看向她,“無論結果怎麼樣,我都支持和理解你的決定。”
向尋很不適應上台表演,因為那種歡快的日子已經過去兩年了。
特彆是聽到音癡二人組的表現,恨不得從邊上悄悄退場。
他心裡隻記掛著要給汪霖鈴買雙拖鞋,鞠躬謝幕,禮堂下一樓,超市裡他找到了僅有的一次性拖鞋,付了錢火速趕往座位,汪霖鈴卻不在。
他問範作一汪霖鈴去哪兒了,結果是袁梓清回答汪霖鈴去了禮堂外的走廊。
像是拿著寶劍正要去一刀將惡龍斬於馬下,再穿越玫瑰荊棘的叢林,迎麵是想象中公主滿懷欣喜的臉。
然而他忽略了,人隻能自救。越靠近走廊中的兩人,汪霖鈴訴說著與餘召過往的聲音越加清晰。
再多的寬容,再多的體諒,都抵不過那點惦記。
手心還在發熱,涼意卻悄悄蔓延。向尋忽覺耳鳴眩暈,腳步疲軟,回了座位,拖鞋放到汪霖鈴的位置,他拜托陶朱一會兒幫他解釋一下。
冷風吹得人清醒,縮短了汪霖鈴緩解情緒的時間,淚被吹乾哭也哭不出了,她整理好儀容,和黃葛麗聊了些開心的話題,回去時嗓音裡的笑意浮上眉眼。
“誒,這個拖鞋哪兒來的?”汪霖鈴拿起拖鞋,身體不自覺朝著向尋。
陶朱忙出來解釋:“我買的,上午說了你,這個當給你賠罪咯。”
“嘖嘖。”汪霖鈴似笑非笑,眯著眼睛,“你小子什麼時候這麼懂事了,那我勉強收下了,謝謝你的拖鞋。”
此時陶朱撇了向尋一眼,他低著頭,假裝整理皺巴巴的禮服。
演出持續了兩個小時,最後結果公布,620不負眾望拿了倒數。
座位一片唏噓聲,雖在意料之中,卻覺得自己一周的辛苦排練有些白費了。好在這隻是個娛樂項目,是文體周樂事的一環。
明天的比賽一個接一個,他們的信心得留給自己的好朋友加油打氣。
散場的秩序比入場亂了不少,學生結伴而行,有說有笑。
女孩們的裙子掠過地麵,閃片掉落,柏油鋪就的路麵像一條被揉碎的銀河帶,空氣中都是飄散的香味。
回到寢室汪霖鈴主動給向尋發了信息,她知道拖鞋是向尋買的,陶朱絕對不可能有這麼細心體貼。
她還沒想清楚,但願意寒了彆人的心,向尋尤其在乎她。
因為她一想到自己如果被冷漠對待,被忽略和排除,那會讓她的世界天崩地裂,又多了一條不與人為善,攀談交心的理由。
尋哥,謝謝你的拖鞋。
不是陶朱買給你的嗎?
我覺得是你買給我的。
好吧,被你猜到了,明天上場長跑,你早點休息。
這次是向尋不想聊,他想結束對話,汪霖鈴接著發來消息。
你明天會來給我加油吧。她用英文字母組成了流淚的表情。
會的。
他想起自己報名了長跑,但是因為韌帶拉傷,沒辦法上場了。
汪霖鈴執意要度過一個全新的熱血運動會,他勸不動她放棄報名,不過他能參加,至少與她跑過同一跑道,體驗喉嚨冒煙,渾身冒汗的感覺。
就連晚上聽到汪霖鈴談起餘召的事情,他下意識的反應也是,自己如果能夠感同身受就好了。
因為珍視,所以痛你所痛。
再難過,明天還是去一趟吧。
入眠時的大腦被心臟的亂跳攪成了漿糊,他罕見地做了個夢,夢裡麵和他坐在同一張椅子上的女孩兒一會兒是汪肆豔的臉,一會兒是汪霖鈴的臉,等到他伸手想抓住女孩的手,女孩變成了一堆花瓣。
長跑比賽在下午,今天除了比賽沒什麼活動,汪霖鈴睡了個飽才起床,然後去教室一邊吃零食一邊看小說,不自覺咯咯地笑了起來。
向尋則到賽場周圍給同學加油打氣,順便關注準備比賽人員的通知。
他們難得沒有一起吃午飯,一開始關係的拉近太過順利,長久以後遇到阻力和矛盾,必要兩個人都想清楚,要是捅破了窗戶紙卻發現後麵的人早跑了,不知道該歎自己一句遇人不淑,還是福禍相依。
向尋始終抱著汪霖鈴絕對不會逃避的信任,汪肆豔是曆經情感糾葛後的果斷,可是汪霖鈴比她柔軟善良些。
一樓的學生會成員開始通知長跑的人領取號碼牌準備比賽,向尋聽到後,給汪霖鈴的手機打去電話。
“喂。”她接得慌慌張張的,書還沒來得及做好標記合上,“怎麼了?”
“快下來,比賽了,記得把你的水杯帶下來,不要以為跑步就可以穿薄衣服,把你的校服好好套上。我會在終點接你的,實在跑不下去了就往我這邊倒,不對我跟你說這些乾嘛,先下了,到了再說。”
向尋心碎過後的聲音異常沙啞,繾繾綣綣,欲說還休。
這隻不過是一句尋常的通知和嘮叨,但是他像在告彆,語速緩慢,囑咐又叮嚀。
快下來,比賽了,賽完這場,就和青春告彆了,我們儘量抓住彼此吧。
這一刻,就像山尖的塔被利劍擊穿,魚扭動身軀躍出水麵,鳥展翅飛離樹梢。
他的脆弱,徹底打破汪霖鈴的心防。那遊絲般的眷戀,和預料到未來的不舍。
千萬不要堅信我們無法走到一起。
汪霖鈴好想跑下去,把過去遠遠甩在身後。
自問不心動嗎?可是他是個活生生的,在乎著自己的人。
這一刻全身的細胞都提起精神,她比賽的真正道路,是奔向向尋的那條路,眼前的一切豁然開朗,有如白紙撞進一群花簇。
汪霖鈴抑製住興奮,“好我下來了,等著我。”
等著我。
一瞬間過往仿佛蒸發,她想著向尋的臉和身影,堅定地邁出每一步。
於是自己隻需要前進好多好多步,穿越六層樓的距離,她便能真實地,看見吐納氣息的向尋站在他眼前。
她在教室穿著短袖,隻披了件外套,一高興起來什麼也顧不上,扔下外套飛速跑下樓。
一刹那的心動,隻不過是日夜點滴的關照和不自覺傾向對方的質變。
這一天來臨時,火山噴發的速度都不及那愛能一秒光年萬裡,就像眨眨眼就拂過臉頰的櫻花。
一個小小的身影出現在一樓,接近了才知道她隻穿了短袖,喘著氣,卻放不下眼角的笑意。
“要長跑了。那麼高興啊。”向尋脫下外套給她披上,“隻穿短袖就下來了,小心感冒。”
汪霖鈴隻是傻笑,拉了拉他的手指,像個天真的小孩子。
“走了。”也就四五秒鐘,她歸還外套跑去準備了。
向尋呆站在原地,他不明白汪霖鈴拉他手指的意思,她的眼底似乎有撒嬌,也有細看可捕捉到的愛慕。
那勻稱小巧的手捏捏他的指腹,是冰涼的。
等從莫名其妙升溫的驚喜中反應過來,汪霖鈴已經緩緩走向賽場,他幾步走到圍欄網邊,想要大喊為她加油,但汪霖鈴已經反饋了他直直的注視。
他心中又驚又喜,同時不可抑製地難過,他本不該想那些影響心情的事,可是汪霖鈴這半年,沒少為那個人陪眼淚。
她什麼時候為自己也哭過呢,她說自己哭完會很難入睡,鼻塞眼疼的,還是不要幻想這件事為好。
長跑一次上場二十個,指令一響,所有人都往內圈的跑道衝去。
汪霖鈴落在末尾,沒有加速的打算,她可能會勻速跑完整場比賽,至少到後半程,比起那些猛衝體力不支的人,她還能夠保持一個速度。
這算是最好選擇了,她參加長跑也不是為了奪冠,要說一定有什麼目的,那就是能夠堅持到終點。
一個班隻能有兩個人入場,以防自己班的運動員出現什麼身體狀況。
向尋一個人進了運動場,他站在跑道不遠處看著汪霖鈴一圈又一圈地跑過,突然有些鼻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