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眼淚浸染的裙擺(三) 回憶風翻雲湧……(1 / 1)

向你奔來 文琦枝山 4141 字 12個月前

落淚對於她是一件輕易的事,腦袋裡想想難過的事情,或者情緒激動,眼睛甚至來不及關窗。

跑到食堂,離飯點還有兩小時,隻有小超市開著,其餘燈一個也沒開。

她坐在冰涼的藍色小圓凳上,走到這裡是她和餘召的回憶,那兒也有,遠處也有,近處也有。

曾經的甜蜜變成了無處不在的魔窟。

以前為了不讓教務處抓包,除了她和餘召之外,還會拉上餘召的好朋友,他們對此調侃道:如果一女兩男一起吃飯,就不知道她到底談的哪個,目標不明顯,不好下手抓。

體育生文化課的時間少,大多時候在操場上訓練,常常是其他同學下午飯都吃完回到教室自習,他們才汗流浹背地出現在食堂。

偶爾汪霖鈴有事晚來食堂,還能明目張膽地陪他吃一頓;他偶爾老師大發慈悲早早結束訓練,兩人也能穿梭在食堂的熱氣中,感受藏匿一份歡欣的下午,離去儘帶著思念。

汪霖鈴眼前大片大片的昏暗,她腦袋枕住交疊的雙手,像林黛玉還儘眼淚枯死在病榻。

既然想到以往她已經哭不出來,是不是他們的緣分真的消耗光了,連同她為數不多的運氣,和衣服埋在一起。

真的兩不相欠了嗎?

餘召大可去的時候帶走這些回憶,讓她不再為下一個人的出現掙紮。

她無奈地閉上眼睛,回憶風翻雲湧,像走馬燈一樣重複播放。

不知不覺中她趴在食堂的鐵桌子上睡著了。

“汪霖鈴,汪霖鈴,醒啦,集合了。”這是黃葛麗的聲音。

汪霖鈴睜開眼,覺得脖子一陣酸痛,胃裡的氣反上來,還很想打嗝。

黃葛麗眼見著要集合了,忙跑了好幾個地方找她,這才在食堂看見一個人趴著睡覺,確認是汪霖鈴之後就把她叫醒了。

“集合了?”汪霖鈴伸了個懶腰,“哪兒集合啊?”

黃葛麗拉起她的手,“廣場那邊,快走吧。”

她們快步趕到廣場,一路上各色服裝禮裙,就像所有人赴一場宴會,拿出自己最好看的模樣。

廣場左側,620的人聚集在那裡,袁梓清正給同學們從高到低排位置。

汪霖鈴和黃葛麗自覺地插進隊伍裡矮的那一叢,袁梓清維持秩序的時候塞給汪霖鈴兩張錢,她告訴汪霖鈴化妝師隻同意退一半。

向尋個高,站在男生隊的後排,眼神怎麼都會落到汪霖鈴身上。

天光暗下來,氣溫變低。女生都把藍色校服外套披著,手提裙擺,腳步不自在地隨大部隊前進。

禮堂在食堂四樓,隻能容納一個年級的人。

她們前兩天才來過這裡彩排,確定站位和演出順序。班長提前接到通知去辦公室抽簽,抽了個第四位出場,同學都議論這個數不好,太靠前得不到評委的好印象。

在負責老師的指導下全年級的人相繼落座,汪霖鈴拉著黃葛麗和範作一坐在一起,範作一見狀叫焦似杭一行人另找座位。

向尋和陶朱坐在汪霖鈴的身後,看著汪霖鈴清瘦的背影。

今晚的主持人之一是柏圓圓,她個子高挑,聲音清亮有氣勢,皮膚白麵貌端正。

集合的時候遠遠地就能看見她穿著黑羽毛禮裙的身形,像隻優雅的天鵝,穿上高跟鞋,和班上一些男生都要同樣高度了。

焦似杭幾個人跑過去和小鬆坐一塊,小鬆性格開朗,私底下玩笑交往拎的清。

他一邊回應焦似杭的問題,一邊偷瞟後台時不時出現的柏圓圓。

“老範,你咋不讓焦似杭和你坐呀?”汪霖鈴坐在黃葛麗和範作一的中間,充當氣氛的潤滑劑。

範作一湊過來,壓低聲音回答:“我怕你尷尬呀,我知道你和她們玩不來。我告訴你件事,你看前麵的黎鬆,你瞅他眼神往哪兒看呢。”

汪霖鈴將目光移到前排的小鬆身上,他左右給笑,依舊能看到他飛躍人群落地舞台的眼神。

“難不成是柏圓圓,他倆有什麼情況嗎?”

“你太遲鈍了,我服了。”範作一詫異於她的覺察能力,“他們半個月之前就在一起了,黎鬆追的她,但是她也早看上黎鬆了,一來二去沒多久就成了。”

黃葛麗嘲笑汪霖鈴,“你消息真不靈通,我也早知道了。柏圓圓還天天在宿舍講他們在一起的細節。”

兩人都不約而同地笑著汪霖鈴的與世隔絕。

觀眾席產生的噪音越來越響,台上的某位老師拿著話筒大聲維持著紀律。

“彆吵了,還有五分鐘表演就要開始了!安靜——”

人群瞬間安靜下來,屬實是因為他的吼叫太有威懾力,如同猛然間遭到班主任的劈頭亂罵,身體不自覺控製自己閉了嘴。

幾分鐘後四位光鮮亮麗的主持人上台,兩男兩女,皆聲音洪亮有特色,能鎮住場。

柏圓圓站在最左邊,滿帶微笑,身材窈窕。

表演程序包括固定的校歌和班級自選曲目,620的出場順序靠前,沒坐多長時間,他們就得全體離座候場。

“走啦走啦。”班長低聲提醒。

第二組剛演出完下台,620的人從側方的階梯走到後台邊上的走廊,方便排好站位上台。

走廊是露天的,冷風一刮攜著雨露吹得人皮膚發涼。

汪霖鈴這時候感受到作死的後果了,她們候場之前都脫下外套留在了座位上,女生的禮服肩部幾乎不保暖,手臂、脖子和腳踝,加上她已經痛到麻木的腳後跟,像是有人逼她在零下的天氣一連吃了十根冰棍那麼難受。

她冷得下巴止不住顫抖,台上隔壁班的正在表演,班主任把孩子也抱上去唱了兩句。

燈光從側麵打過來,向尋這才想起她的手臂,可是仔細看卻沒有什麼痕跡。

汪霖鈴除了後場和上台,其餘時間都套著校服。

她早在回寢室改妝的時候給手臂上也蓋了一層,為防蹭掉露餡,她拿著定妝噴霧狠狠地噴了噴了四五層,直到沾水使勁搓都搓不掉,她才放心。

光從汪霖鈴的正麵照過來,她的側臉有如迷茫的小鹿,纖瘦。鎖骨像兩道秀美的山水畫輪廓,勻稱小臂,不短不長,指甲尖尖的手,揉了揉發紅的肉鼻子。

整個人沐浴在燈光中,可憐又可愛。

向尋遠遠地,望眼欲穿,身體湧起一股想要擁抱她的衝動。

一曲終了,舞台上的人從另一側離場。柏圓圓不急不慢地走上來報幕,她加大了歡迎的音量,以表對自己班級的偏愛。

“下麵有請620為我們帶來,夜空中最亮的星!”

他們按照排好的位置陸續走上木質階梯,舞台的燈光照得人晃了眼,前後都特彆空,並沒有台下看著那樣有序緊湊。

話筒對著兩位領唱,校歌伴奏響起,原來兩位領唱是音癡。

當整體的聲音是和諧的,無論誰用再華美的演唱方式,都不會過於突出;可是當和諧中有破壞者一般的存在,這份和諧背上了注定被打破的宿命,就像大提琴的合奏團中,有一人的弦響破得如同鋸木頭。

評委坐在第一排,首當其衝,音浪攻擊使得他們不經意皺眉,期待的笑容凝固,轉為一副為難神色。

汪霖鈴的大腦空空,嘴張開閉合,循著肌肉記憶。她仿佛看見餘召坐在那裡,沒有表情。

因為第一個表演的是藝體班的學生,即餘召曾經所在的班級。

他們演唱了一首山河壯闊的柔情戰歌,一張嘴全場為這波濤拍來似的和聲瞬間沉默,而後聽見戰士們潛入青紗帳,帶回戰友的殘跡,哀默片刻,風裹動植物的穗子,紅色的旗幟悄然出現空中,全體對敵人發起了進攻,猛烈井然。

可是生者已逝,逝者不往,他們的歌聲沒有歌詞,卻這樣唱著。

聽眾什麼也記不住,記不住這支曲子叫什麼,記不住歌詞怎麼唱,隻記得血淚海浪和哀悼的思念淹沒了他們。

她的裙擺因為他虛幻的存在帶上哀悼被浸潤。

突然難過如夜風侵襲,刮得竹林沙沙作響。

場麵亂得詭異,四十顆心各處飛舞,隻有音癡的電波擾人地穩定。

時間似乎被吞噬了,他們走下台的時候隻覺得短短一瞬,或許是太過丟人,連離開都匆匆忙忙。

“葛麗。”汪霖鈴把她叫住,“能不能陪我到外麵走走,聊聊天。”

黃葛麗看她神色僵硬,雙眼空洞,於是安撫道:“好,我去拿衣服,我們穿上衣服去外麵聊。”

她走回座位拿起兩人的外套與蓋腿的薄毯子,汪霖鈴正在後門等她。

她們找到沒被水珠打濕的階梯,卷起身後的紗,墊在屁股下,不至於太涼。

黃葛麗已經換了拖鞋,汪霖鈴還穿著那雙閃亮的刑具,腳後跟貼著創口貼。

“你聽到剛剛蔣怡歡和沈憶走音了嗎?”汪霖鈴問。

“聽到了,我差點沒繃住笑。”黃葛麗給她披上外套,“你說早叫你站話筒那兒多好,你唱歌那麼好聽。”

汪霖鈴搖搖頭,訕笑道:“她不選我,我人緣差,那沒辦法。”

“我至今覺得,尋哥能和我做朋友,是件不真實的事。”

“可是我覺得,他真的對你有意思,而且比較認真。”黃葛麗點到為止,她想聽聽汪霖鈴的看法。

汪霖鈴對這件事回以短暫的沉默,她說起了另一件事,“我和餘召在一起的時候,你應該都看在眼裡。說實話距離那段時間已經很遠了,我的生活裡還有他的影子。”

“尋哥幾乎占據了我生活不小的部分,可是我抑製不住,剛在台上的時候,我想起他第一次吃了大罐安眠藥,醒了他給我發了條手機短信。”

好痛啊,我本來吃了藥,但是被他們送去醫院洗胃了,沒成功。

敘述事實一般的口吻,他已經備受折磨變成了行屍走肉。汪霖鈴無能為力,這種煎熬是雙倍的。

誰叫她喜歡上一個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