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朝向尋勾勾手,直接湊到他耳朵邊,壓低聲音說:“你和汪霖鈴注意點,學校辦公室過不了多久要開始抓談戀愛的了。”
這話說得向尋會心一笑,他倒是想有那樣的機會。
向尋覺得自己有時候對他人太過冷漠,即使自己討厭袁梓清的跋扈,隻要不涉及汪霖鈴,他定不會出手管製。
見到袁梓清以成績至上的腦回路與人爭辯時,他驟然生出可悲,定是袁梓清的成長環境使得她被灌輸這樣的思想。
看見她就像巨人看見螞蟻,就像剝開橘子裡麵全是清清楚楚的脈絡。
也許她也有自己的難處,難處也有這麼多年的成因呢不是。
說完袁梓清出門張羅,她挨著五樓的班級問過去,果然有女生沒準備,為袁梓清提出眼前的便利心動。
袁梓清抓住有意向的使勁推銷,說話連珠炮似的,讓人還沒反應過來就稀裡糊塗地答應了。
送走化妝阿姨,向尋心裡又記掛起汪霖鈴來。
他用偷帶進校的手機給她發消息:收拾得怎麼樣,我帶了手機,一會兒去藝體樓拍張合照?
汪霖鈴秒回:我還在拆頭發,把陶朱和黃葛麗叫上吧。
向尋告訴黃葛麗和陶朱,他們都很樂意,三個人一起去藝體樓,藝體樓一層有家小賣部,實則奶茶店和精品店的結合體。
小賣部在屋內屋外都擺放了幾張桌子椅子,裡麵舒適的沙發木茶幾坐滿了人,他們立馬占據了大廳唯一空餘的桌子。
正好四張藤條椅子,剩下一張留給汪霖鈴。
“誒,向大佬。”陶朱的小貧嘴滿電啟動,“那個那個那個。”
“哪個哪個哪個?”黃葛麗雲裡霧裡。
陶朱從來沒有放棄對向汪二人的八卦,他冒著被向尋半夜暗殺的風險,堅持不懈地每天探查一遍。
這導致現在陶朱像貓兒翹屁股一樣給個眼神,向尋就知道他要拉什麼屎。
換作以前他會否認,轉移話題,彆人的過多介入會讓汪霖鈴煩擾,所以他不希望大家太關注這件事;現在他竟然也想吐露心聲,像主公般擁有為其打算的謀士。
“我昨天給了她一封信。”向尋平靜地敘述,“但是她還沒看,之後應該會給我答複。”
啊啊啊啊啊,黃葛麗尖叫起來,捂著嘴,十分激動,“你表白了哈哈哈哈!!”
“行啊,我還以為你倆就這樣整天曖昧來曖昧去,沒想到你動作還挺快。那我之前問你,你怎麼死不承認。你倆像對過口供一樣,都嘴硬說是好朋友。”
“但是事實一定程度上是這樣的,在向汪霖鈴說明之前,我要保證我的喜歡是沒有雜質的。”
“你們不知道她,她很容易受到傷害,所以朋友才不多。我隻能用這兩句話總結,其他的說來太長了。”
痛苦和遺憾都太長了,隻有相似經曆的才會懂得拋棄和背叛意味著什麼。
暴風雨夜的寒涼藏在眼底,同樣貧瘠單薄的人才能一眼看穿。他者,都是見其形狀,不知其味。
黃葛麗心動又欣慰,“媽呀,向尋你來真的,人家表白都是腦子一熱就說了,你還要反反複複想清楚了,確認了才說。你倆認識得有半年了吧,你怎麼現在才說,人家老範這時間都換四五個了,難不成你一開始對她沒感覺嗎?。”
向尋搖搖頭,解釋道:“不是的。我感覺這班上,能理解我的人隻有她。但是我以前和一個學姐在一起的時候,她覺得我太粘人,不聲不響地就走了。”
“汪霖鈴才分手,我怕她還在陰霾裡,又被我纏上,會更難過。何況那個她和那個學姐有一些像,我得搞清楚,自己是為了什麼而喜歡她。”
我喜歡的一定要是你,創造了你的你,而不是誰的影子,誰的代替。
若不是汪肆豔的不辭而彆,他學不會愛是克製,給對方自由和全心的信任。
當她跑在山野間下起大暴雨,願意回到戀人懷抱,也有淌水行於野草處,沐浴雨滴的回眸,眼睛裡裝著他的身影。
陶朱和黃葛麗作為愛情的見證官,激動得直拍桌,想到自己看好的兩人終於要成了,總有一路走來的艱辛感。
“太不容易了,她一定會答應的。”陶朱假裝抹眼淚,以誇大他的欣慰。
誰料到身後傳來一個聲音,伴隨著高跟鞋觸地的噠噠響動,“什麼不容易啊?”
汪霖鈴來了,她順勢坐到三人留下的空椅子上。
她幾乎是重化了整個妝,眼影和口紅都改淡了,底妝也不像之前刷了一層風乾的膩子。
頭發被她拆掉,因為發膠難洗,額前和腦後的頭發都適度卷曲,像專門整理出那樣隨意的慵懶。
比剛才好看多了。
“沒什麼沒什麼,你現在可比剛才順眼多了。”陶朱心虛,連忙轉移話題,而黃葛麗聽了忍不住偷笑。
“花了我好大勁呢,”她撩起耳邊的頭發,撚散定型的一綹,“唉,我腳有點疼。”
這本是她失算了,以為自己有過一段時間穿高跟鞋的經驗,自信滿滿地能夠駕馭八厘米“水晶鞋”,從去教室化妝到回寢室卸妝都穿著它。
誰知道剛坐下就覺得腳踝磨得火辣辣地疼,鞋子也不合腳。
“怎麼了?”向尋和黃葛麗同時問道。
汪霖鈴猶豫了下,當自己說個笑話,“也不是什麼大事,鞋子有點擠腳,我一直穿著,腳後跟磨到了,不用管它。”
“不是說要拍合照嗎,尋哥你現在拿手機出來,我們去樓頂拍一張?”
向尋拒絕了,他表示希望汪霖鈴回寢室換雙鞋穿。
“不忙這個,什麼時候都能拍。你腳疼的話還是先回寢室把鞋換了,集合的時候再換回來吧。”
可汪霖鈴不想再麻煩他,“不太想去,反正我就在這兒坐著也不走動,也就集合和演出那一會兒。再說了來回跑好麻煩,我歇歇就成。”
此刻的氛圍還是輕鬆愉快的,黃葛麗探過身子,拉起她底下的紗裙查看汪霖鈴的腳後跟,已經磨破了一層皮,周邊泛紅,看著就難受。
“你這都磨破了,還是換一雙吧。我現在也穿著平底鞋,到時候我們一起把鞋子帶到現場換也行。你要是腳後跟出血了,你尋哥不知道多心疼呢。”
陶朱聽了跟著她笑,尤其剛剛才聽到向尋的真情吐露,更樂於開這對小情侶的玩笑了。
向尋卻實打實地發愁,他請求黃葛麗說:“黃葛麗你能不能跑一趟去寢室拿一下她的鞋——”
“你彆管我了!”話語凝結在空氣中有如冰錐,嘩啦啦往其他三人頭頂下。她的語氣雖不強硬,卻有一大股子委屈在,“不用麻煩你們。”
“汪霖鈴你好凶,他是怕你難受,你還怪人家管你。”陶朱說話不過腦子,為向尋辯解,卻差點露餡,“你知不知道他多喜”
“誒!”黃葛麗見狀眼疾手快地捂住陶朱的嘴,接著給他找補,“你彆在這兒激化矛盾了,他心不心疼關你什麼事。”
“何況你也不是我的誰,不要為了我去麻煩彆人,我走了。”汪霖鈴說著就要離開,黃葛麗死死把她按回椅子。
陶朱心想,你要是早看那封信他不就是你的人了嗎,笨死了。
向尋不做聲,默默地離場向小賣部走去。
“汪霖鈴,你衣服這兒怎麼爛了?”黃葛麗眼尖又撇到汪霖鈴肩部的紗鬆了線崩開了。
有可能是因為昨晚試穿的時候太用力,禮服的做工不算精美,肩部也就兩片薄薄的紗縫合在一起遮住肩膀。
汪霖鈴低頭,左邊的紗果然散了,前麵和後麵耷拉著,好在胸部和腹部的麵料比較硬,腰背後好幾條交叉的緞帶勒著,不會走光。
她的語氣滿不在乎,“也不會走光,大不了拿個彆針彆上,你有彆針沒?”
禮服發下來的時候老林貼心地買了彆針分發給女孩們,黃葛麗是班上的生活委員,接過了保管剩餘彆針的任務。
她從校服外套口袋裡掏出兩枚小小的彆針,小心翼翼地將肩部的紗彆在一起。
此時向尋買完東西回來,他手裡拿著創口貼,臉色凝重,似乎有些生氣。
而出來的時候他看見黃葛麗給她整理肩部的紗,經過汪霖鈴身旁的時候他迅速上下掃視,發現那兩枚閃閃的彆針和崩壞的紗。
他猶豫著,想讓汪霖鈴自己貼上,但是她現在正和自己賭氣,隻是勉強接過創口貼。
眼神沉默,嘴閉得緊緊的,好像控製不住眼淚快哭出來。
陶朱倒幫著向尋打抱不平,“你看看,都是你平時那麼慣著她。”
短短一句話,直戳汪霖鈴心窩子。早上被化成鬼樣子,回寢室又改又洗才好歹能看,穿鞋磨腳痛了一路,心裡還有對向尋說不出口的愧疚。
突然覺得餘召的逝去某些方麵來說也是一種解脫,那些他說不出來的話,他即將和她吵的架,解釋權從此以後在於她。
突然想起去年的這時候,餘召什麼也沒做陪了她五天。
他們坐在奶茶吧裡麵的沙發暗處偷偷牽手,頭靠頭對坐睡著,藝體樓外的冷風呼呼刮過,體溫悄然烘熱了空氣,周遭是嘈雜的交談聲,笑聲和尖銳的大喊,來來去去人群的腳步,細細碎碎。
她一抬眼就看見餘召笑意吟吟的眼睛,他並不端正的臉,高聳得不合時宜的鼻梁,方正臉盤,泛著油光的鼻尖,厚唇,笑起來卻有一對尖尖虎牙。
可他的眼睛哭起來很好看,像濕了水的琺琅玻璃碎片。
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不該想起這個人。早上發生的一切和他又有什麼關係,他是個無辜的旁觀者,對她好從來不要求什麼。
屋漏偏逢連夜雨。
她一瘸一拐地跑了,提著紗裙擺,高跟鞋和柏油路麵碰撞的聲音像落地的雨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