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體周風波(四) 不要瞞我(1 / 1)

向你奔來 文琦枝山 4411 字 12個月前

範作一吃完泡麵,起身去廚房洗碗。

沒幾分鐘汪霖鈴也差不多吃完了,泡麵的調味放了太多油,剩下的半碗膩得慌,她勉強又消耗了一半。

各自收拾完午飯,他們到樓下拿音響。

老師早已經修好等著他們,音響的電差不多充滿了。

範作一提上音響啟程,他順手幫汪霖鈴提著吉他以便她背好帶子。

原路返回的時候他們想起來打車,路程縮短,不到十分鐘就抵達學校。

車上範作一難免八卦,他湊到汪霖鈴耳邊小聲問道:“我和焦似杭她們都很好奇你和向尋成沒,你悄悄告訴我,我保證不給彆人說。”

汪霖鈴看範作一眯著眼睛壞笑,她說沒什麼事,真的隻是好朋友而已。

“好朋友?”範作一直擊要害,“天底下哪兒來那麼多好朋友,騙的了自己彆把其他人也騙了。你自己想想這是借口還是真心的,忘不掉就忘不掉,彆老吊著人家,擋了後來的路。”

他看上去仿佛是真心給汪霖鈴提建議,走出陰影被他說的就像督促一個人吃飯喝水一樣簡單。

可是話糙理不糙,直白的言語雖然刺耳紮心,她已經儘量避免將事情複雜化,卻忽略了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本就是複雜的。

回顧之前的種種,她曆曆在目,向尋對她的好是個傻子都能看出來。

可誰又能真的確定那是堅定的喜歡,她不敢想象,不敢戳破美麗的泡泡。在此之前她從未仔細、鄭重地思考過這件事,如果是喜歡,自己的情感也許摻了雜質。

自問心動的時刻,卻怎麼也搜尋不出來。

這麼一想,她無所顧忌地暴露脆弱、眼淚、短處和依賴,都加速這段關係朝著混亂走去。

我們都知道凡事得不到一個準確無比的結果,假如那關係到向尋,汪霖鈴願意冷漠殘忍些去理清。

因為向尋同樣不安,無意識地等待。

思慮過多,導致汪霖鈴在校門口摔了一跤,她右膝蓋著地,範作一眼疾手快死死拉住她的左手,才讓左邊膝蓋免遭劫難。

膝蓋火辣辣地疼,根據她常年倒黴的經驗,皮肯定是蹭下來一塊了,淤青與否還得挽起褲腿看。

好在音響護送成功,範作一接上線,果然能聽見吉他的聲音了。

向尋被班長押送著全場大巡遊,所到之處目光聚集。

汪霖鈴在花壇邊找了個位置坐下,隨即慢慢挽起褲腳,膝蓋處被搓掉的皮發白,內裡少部分露出粉色的肉,還有鮮血溢出來。

傷口邊緣明顯的淤青,襯得膝蓋一塊巴掌大的地方多姿多彩。

“嘶——”汪霖鈴疼得呲牙咧嘴,“今天也太倒黴了。”

黃葛麗不知道從哪兒竄出來的,“你怎麼啦汪霖鈴?”

“嗚嗚,我和範作一出去修音響摔了,膝蓋好疼。”

本來以為黃葛麗會安慰安慰她,沒想到她說:“那我去找向尋來。”

甚至汪霖鈴都還沒來得及叫住她,人已經溜沒影兒了。

要找到向尋很容易,雖然攤位的布置小路一條一條,但隻要朝著人多的地方找,那個人群的中心就一定能找到向尋。

此刻向尋正和街舞社的同學合照,他被夾在兩位穿著簡約有風格的男生之間,仍儘力維持端莊。

黃葛麗站在外圍,呼喊向尋的名字:“向尋!向尋!你出來下。”

向尋聽見了,他和街舞社的同學打了個招呼,隨即匆匆忙忙擠出人群來到黃葛麗麵前。

“怎麼了?”

“你同桌膝蓋摔傷了。”她的神情嚴肅,說辭還模模糊糊。

向尋變得急切起來,他追問:“怎麼摔的,嚴重嗎?我去看看,人在哪兒?”

黃葛麗立馬帶他找去見汪霖鈴,他走得太急,衣服下擺飄起來,像燕子掠過屋簷的尾巴,輕輕一點,即刻飛到汪霖鈴眼前。

汪霖鈴正給膝蓋吹氣以減少痛感,向尋走近蹲下查看他的傷口,全然不顧這一舉動多麼曖昧。

遠處同學看見向尋急切的樣子,笑著和身旁的人咬耳朵,雖然已經見怪不怪,卻也想探查兩人的新進展。

傷口並不嚴重,少量出血,小塊淤青。

向尋好歹鬆了口氣,他問:“痛不痛?要不去醫務室吧。”

汪霖鈴婉拒了,“不了,哪兒那麼矯情。我歇會兒,等它結痂了就好。”

實際上她現在很想一個人靜靜,好好想想範作一說的話。

可是向尋看向他時,他戴了美瞳的紅色眼睛那樣透亮,不知道是什麼牌子的美瞳,鏡片做成水紅色,邊緣一圈碎碎的星星,就像動情的吸血鬼,月圓之夜苦惱自己與情人身份有彆,苦惱到哭得瞳孔褪色。

“那好吧,你先歇著。”向尋起身,“彆動啊,在這兒等我。”

他轉身離去,汪霖鈴卻更想逃離,她越努力地去除腦海中餘召的回憶,過去的一切偏作對般湧入。

思想早已千濤萬浪,她能做的隻是放下褲腿,等待向尋的歸來,如果她跑了,隻會顯得自己更可疑。

把無辜的人卷入自我掙紮的漩渦,痛苦翻了不止一倍。

幾分鐘後向尋氣喘籲籲地歸來,他遞給汪霖鈴一根冰棍,而細看他拿冰棍的手指已經泛紅。

“來,拿著,敷一下,應該會好一些。”

汪霖鈴心情複雜地接過,“謝謝尋哥。”

好在日光不是那麼強烈了,樹蔭的遮蔽,他難以注意汪霖鈴微紅的臉頰。

第一天620的營業額慘淡,相比隔壁賣成品壽司賺得盆滿缽滿,620的攤位除了老李帶著他老婆光顧過一次,其餘都是交際花班長零零星星拉來的人。

全班徹底放棄了對小攤的經營,轉而成為運動會的補給點。

汪霖鈴以前很討厭運動會,甚至是一切運動,隻要是讓人心跳加快,嗓子發乾,雙腿酸軟的活動,她都寧願懶死不願累死。

今年她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仿佛一下子充滿信心與勇氣,報名四千多米的比賽眼都不眨,黃葛麗直呼她被臟東西上身了,需要驅驅邪。

自從昨天美食節收攤,汪霖鈴開始減少與向尋的過度接觸。

回寢室的時候向尋塞給她一瓶碘伏和活血化瘀的藥膏,晚上打來電話準備囑咐她記得處理傷口,也被汪霖鈴立馬按掉了。

而她給出的理由是摔傷了想早點睡覺,可那時候才十點半,她從來不睡那麼早。

隔天早晨向尋跳高比賽她也沒去加油助威,僅僅是路過圍欄時看了一眼,卻錯過他跳得太狠拉傷韌帶摔到墊子上緊抱雙腿的狼狽樣子,這件事還是小鬆告訴汪霖鈴的。

逃避是人類解決問題的最簡方法,裝聾作啞地默默遠離,似乎看不見聽不見,那些繁雜的情緒就不存在了;另一條路則是魚死網破,趕儘殺絕,當然那樣做需要更大的決心。

汪霖鈴的勇氣僅限於逃避。

當她聽到向尋拉傷腳筋時,心裡還是為之一震,如果自己對這件事不聞不問,連莫名的疏遠都沒有解釋,他應該會很傷心吧。

她不想傷害向尋,也想儘最大努力把自己的情感收拾好。

所以,晚上小鬆陪著向尋回教室取東西時,汪霖鈴小心翼翼地走進來,小鬆本來站在門口等他,一看見該來的人來了,他這個不該在的人識相地走了。

小鬆的眼神比平時更加柔和平靜,如同之前他望向柏圓圓的眼神。

他說:“向尋,我先走了啊。汪霖鈴一會兒麻煩你送他回寢室,拜拜。”

向尋翻找著桌肚裡的日記本,這幾天同學基本上都不怎麼回教室,向尋把東西隨手亂放,平日裡還有汪霖鈴潔癖發作幫忙整理,才幾天不管,桌子從上到下就像一個荒蕪的花園。

教室很安靜,其他班隻有少數亮著燈。

向尋的翻找聲擾得汪霖鈴心思亂亂的,她隨口閒聊。

“聽小鬆說你受傷了。”

“嗯,跳高太用力。”

汪霖鈴緩緩靠近,“你找什麼呢?要我幫忙嗎?”

“沒事兒。”向尋朝她笑了笑,“找個本子。你膝蓋呢,好些了嗎?”

汪霖鈴輕聲回答:“好多了,已經不疼了。謝謝你的藥。”

“那就好。”向尋找到了,他手撐桌子站起來,“走吧。”

汪霖鈴伸手扶他,他稍作猶豫,這才把手搭上去。

“慢點。”汪霖鈴囑咐道,她眼睛監視地麵,順帶用腳移開地麵喝空的礦泉水瓶。

雖然被汪霖鈴攙扶著,向尋將重心都偏向自己,步伐並沒有那麼緩慢。

他們關燈,鎖門,走出教學樓,教學區零零星星路過的學生,好幾個成雙成對,雖不牽手或貼著雙臂,那似近似遠的距離更加曖昧。

若是無事發生的日子,他們會一直暢談,直到向尋進了男生寢室的大門。

今天頗有默契地一言不發,走到女寢門口的拐角,向尋忍不住了。

向尋快速地問:“你昨天,今天怎麼對我那麼冷淡?”

他一隻手攥緊了日記本,似乎打算下一秒把它交出去。

“對不起啊,我最近心情不太好。”汪霖鈴試圖用萬能的借口搪塞過去,她心情不好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向尋追問道:“說什麼對不起。是因為家裡嗎?”

汪霖鈴搖頭。

走過拐角也就幾步路,向尋在這裡停住腳步。

“不要瞞我。到了,下麵這段路我自己上去吧。”

女寢門口,大排燈明晃晃的光照著,向尋從日記裡抽出來一封杏色封皮的信塞到她手裡。

他腳步蹣跚,一步一挪,這段路並不長,寢室門口都有兩個圓球形的石柱,他走到男生寢室門口,突然歇在最近的那個石柱上。

彎曲的身子和那個故去的人重合,病痛突然襲擊他的那天晚上,他也是這般,在同一個石柱上坐下。

汪霖鈴能做的,隻是原地站立,目睹越來越多的人圍上來,打電話,問他怎麼了,然後父母把他接回了家。

眼淚一滴接一滴,她不知道如何是好,身邊知情的同學安慰這不是她的錯,一切會好起來的。

可惜她早早地把運氣用光了。

信封鼓鼓囊囊,她的指腹摩挲紙麵,觸感光滑。

汪霖鈴轉身進了寢室,並沒有打開信封,甚至連一點好奇也沒有。

這反而是一個燙手的山芋,出現在不合適的時間,於是她思忖再三還是將信封藏在枕頭下。

一夜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