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體周風波(三) 解開心結(1 / 1)

向你奔來 文琦枝山 4575 字 12個月前

音響滾輪與地麵接觸發出聲音,安保室的人員問範作一出校乾嘛去,範作一解釋用來宣傳的音響壞掉了得出門修理。

安保人員看了一眼範作一的大音響,“行,去吧,早些回來。”

“好。”

汪霖鈴想起合唱隊形她就在範作一旁邊,可是她上台站到最邊上的時候,範作一也隻是看了汪霖鈴一臉,汪霖鈴則是習慣性展開她的笑容,帶著期待,她以為範作一會和她說幾句話。

在一年前,汪霖鈴剛進這個班的時候,範作一早讀遲到被老張罰當眾展示才藝。

隔天的最後一節晚自習,範作一被班班通屏幕的熒光從背後照著,所有人都看不清他的表情,隻有吉他的聲音緩緩流出。

那樣的吉他聲曾被汪霖鈴形容成海浪拍打著的島上刮起一陣無名的風,把所有東西和記憶都吹散了。

後來她才知道那叫指彈,她第一次聽到指彈,坐在台下暗處的她,聽完指彈的最後一個音節哭得淚流滿麵。

時間快到正午,陽光驅散清晨的寒意,街上能看到不少穿著校服的一中學生,三五成群,手裡都提著塑料袋,應該是采購的食材,或是供自己班級聚會的食品。

範作一與高一時相比,胖了一圈。

不過有他一米八的大個子撐著,整個人稱得上魁梧,頂多臉上肉一圈又一圈,看起來胖一些,絕不會缺少力量。

他拖著音響,如同拖著空行李箱,他腳步沒有太快,保持和汪霖鈴並肩。

“這個音響,帶著那麼麻煩,乾嘛還去修啊。我看沒有也不影響。”

“我特地帶來的,不用白費我一番力氣。”範作一解釋道,“你不是也想唱歌嗎,無線麥我也帶了。”

汪霖鈴還以為他和焦似杭她們玩得開心早把她忘了,沒想到以前嘟嘟囔囔說出的話,他還記著,汪霖鈴喜不自勝,“嘻嘻,你還記著呢。”

她也記得範作一的許多事,例如他是一個家教特彆好的男生,馬路讓她走內側,下車給她擋著頭,聽彆人說話總是躬身,走路從來不會把她甩在身後。

可沒想到範作一並不表裡如一,他很花心,喜歡外表靚麗的女孩子,他用自己的一身才華,女朋友換了一個又一個,唯獨對身邊的汪霖鈴沒有動過這個心思。

第一次可以在班裡選擇同學熟悉的那個周末,範作一選擇了汪霖鈴。

他們從學校去範作一的家,從家逛到環境乾淨的燒烤店,範作一幾乎談論了自己一半的生活。

他談論初戀如何改變了他玩世不恭的暴躁性格,談論自己家樓下他和好朋友聚會的場麵,談論他在自己的臥室如何吻了喜歡的女孩,談論他對學習吉他指彈的心路曆程。

汪霖鈴時常回想那個時刻,他傾吐這些,是因為沒有人聽,還是他見第一麵就對汪霖鈴無比信賴。

撇去這些疑慮,她很樂意自己的時間被他人的敘述塞滿。

畢竟剛開始,這個班上沒有人選擇她,甚至沒有人產生想要靠近她,了解她的欲望。

她的氣質陰鬱,顯得格格不入,人們都默認了她不需要如影隨形的朋友。

人一旦脫離了原來的狀態,在新的生活中總要走錯路才學會瘸著腿哭喊自己領悟了。

親情,友情和愛情無一例外。

她想自己被觸動的時刻,大概是範作一語氣平淡地告訴她,當他每天練完琴回到家,五六點的家裡空蕩蕩的。

昏暗,看不見一個影子。

混跡在人群,範作一能夠感知,卻從不宣之於口。

氣溫在零上零下波動,似乎是知道這五天是文體周,常年濕潤的南方小縣城最近一滴雨也沒下。

路麵乾燥但沒有灰,日光不是暴烈的直白,被水汽和灰塵折射過光線後僅帶來適度的溫暖,身子可能熱不起來,卻把臉照的暖暖的。

拖動大音響行走的任務十分消耗範作一的體力,以後回想起來,兩人會覺得雙方都傻到沒有提出打個車。

走過平麵,斜坡,扛著下滿是階梯的地下通道,辛辛苦苦半小時終於到他家小區樓下。

他的師父也住在這棟樓裡,是一個小有成就的吉他老師,他的招牌通過投影儀在縣城的不少地方廣告,在敲門見到本人之前,汪霖鈴不知道那是一個失去雙腿的殘疾人。

“老師,我來了。”範作一熟絡又恭敬地打著招呼,他口中的老師身著休閒西裝,站在塑料板凳上給他們開門,隨即敏捷迅速地從椅子上爬下來,似乎失去雙腿的他比常人還要靈活。

老師問了一些音響的情況,拿來工具箱,他三兩下拆開外殼,仔細探測,得出結論。

“修好它需要個十幾分鐘,能等嗎?”

範作一回答沒問題。

於是音響交到老師手中,順便借老師的設備充個電。

他們為了運動會開場隻匆匆吃了一點早飯,現在肚子正咕咕抗議。

範作一領汪霖鈴去樓下一家開在巷子裡的便利店,他說他不會下廚做飯,最好的選擇是買點速食將就,剛好充分利用時間。

便利店的速食種類繁多,汪霖鈴是個傳統的食者,她還是選擇了泡麵。

她拿起一包藍色包裝的泡麵,“海鮮魚板麵,這是什麼味道,還沒嘗過。”

範作一走過來,也拿起一包,“我決定了我要這個。”

在收銀台付款的時候,即使沒有明說,範作一自覺付了兩包泡麵的錢。

“謝謝。”汪霖鈴接過泡麵。

這是他不知道第幾次拜訪範作一的家,門口的鞋架上擺著幾雙花花綠綠的名牌球鞋,從玄關進去左手是潔白的用餐處,沒有燈光籠罩像落了灰的家具。

電視和客廳在右手邊,連帶著落地窗一起,光線全部聚集到客廳,地板反光,顯得寬闊明亮。

冬天,客廳的暖爐還套著碎花的圍布。

他們各自煮自己的泡麵,麵碗端到暖爐上時,汪霖鈴小心翼翼地不讓麵湯濺到圍布上。

她猜測自己和泡麵如此有緣的原因,大概是自從被華叔收留,她就再也沒吃過泡麵,華叔無論有多忙碌,一定為她準備了飯菜。

如果被華叔發現家裡有泡麵袋子,他還會罕見地發火,在他看來泡麵很沒有營養,根本不能當做正式的一餐。

由此,在外但凡抓到機會能夠吃泡麵,汪霖鈴絕對不會放過。

不過這次的海鮮魚板麵鮮味有了,調料包過於油膩,她吃著不對胃口,吃了一半她食難下咽,喝水的頻次增加。

與範作一熟悉的那晚他們點了一頓便宜的燒烤,各自都默默讓著對方自己少吃,結果不到三十來塊錢的價格兩人都吃飽了。

就那一次,汪霖鈴腦袋裡總時不時浮現這個燒烤店的味道,她在熟悉縣城後,憑著記憶找到燒烤店的位置,想再吃一次,卻發現店麵已經易主,成了小炒菜館。

那時範作一直白地告訴焦似杭對兩人的議論,同時也是自己的詢問。

你不覺得我們倆的關係很曖昧嗎?

一句話有如晴天霹靂,他們交往的日子已經不算晚了。

汪霖鈴與人相處全靠感覺,這句話就像在說,你離我太近人家誤以為我們有情況,這樣會阻擋我勾搭新歡的。

汪霖鈴從來沒這麼沉默過,一開始範作一對待她的態度就隻是當個知心朋友,要是那樣,這句話也沒必要說出來。

汪霖鈴幾乎見證範作一與女孩兒們分手的過程,這下為難的是她了,她承認自己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她認為範作一對自己的入侵不厭其煩,這就是推了她一把,她踩到流言這顆石子摔進了泥坑裡。

大喊疼的時候,範作一已經猶豫要不要拉起她。

“你和向尋怎麼那麼曖昧啊?”範作一吃著,冷不丁問了一句。

汪霖鈴吃麵的動作凝滯,她疑惑地反問:“有嗎?怎麼都這麼說啊。”

範作一皮笑肉不笑,繼續說道:“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你不會吊著人家吧。”

“你彆亂猜啊,單純的好朋友關係而已。”說到這兒汪霖鈴莫名有些心虛,難不成範作一跟焦似杭玩久了也沾染了八卦屬性。

“好朋友。你怕不會還惦記著那個體育生哦。”

他口中的體育生,是餘召。

學校就那麼大點地,體育班那烏煙瘴氣的地方少不了範作一結交的朋友,一有什麼風吹草動,大家都知道得明明白白,何況餘召那種不善於掩飾的人。

汪霖鈴拿筷子的手一緊,她以為自己有了新的生活新的朋友,早已經忘卻。

可是再怎麼裝聾作啞也抹不掉回憶的痕跡,痛就是痛,她的傷疤還在手臂上不斷增長,一條又一條,已經血肉模糊到不知道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亡者。

她隻好強裝鎮定,還是說出實話,“也許吧。”

範作一大口吃麵,嘴裡鼓鼓囊囊的說話,“其實我也知道你倆的事,分開嘛,我覺得是必然的。你那麼乖巧正經,不該跟著那種人在一起。看不到未來的。”

“那你疏遠我,也是必然嗎?”

腦子一熱,汪霖鈴問出這個她心中積存已久的疑惑,她向來是臉皮薄的,彆人把她推遠了,沒有丁點勇氣上前。

當初她那樣跪在門前央求父母,最後還是被拋棄,如果上前的勇氣隻換來拒絕和冷漠,她寧願自己從來就被蒙在鼓裡。

範作一不假思索地回答:“傻啊,你真以為我疏遠你啊。要是疏遠你我都不會帶你來我家。我難道是什麼好人嗎,你一天跟在我屁股後麵,我混的那些男生都是些不正經的,要是誰起了壞心思坑害你怎麼辦。”

“你看上去那麼好騙。我承認和焦似杭她們玩是想多認識些漂亮女生,但是要說相處起來最舒服的,你算一個,我初中的那些兄弟算一個。但我始終覺得,你在交朋友上,還得自己獨立一些。”

“可是,我本來就沒什麼朋友。”汪霖鈴說著說著,眼淚嘩啦啦地流。

她感動於範作一從未自認疏遠過自己,但覺得自己能夠交他這個朋友,已經很不容易了。

範作一抽了好幾張紙遞過來,“彆哭彆哭,我這不是一個嗎?彆糾結啦,難得不上課開心點,一個人也不錯啊,也就是無聊些。”

“我不哭,你肯定嫌我煩。”

“煩煩煩,不哭最好。快吃吧,吃完去拿音響,咱倆還是好哥們嗷,有事儘管找我,彆不好意思開口。”

自己糾結疑慮那麼久的心結,幾句話就被範作一解開了。

若他不是如此的坦蕩,那些過往自不會有任何作用,範作一沒有對她不真誠過,有話都直說。

要說他做錯了一點,就是沒有對他的突然離開作出解釋補充。

他告訴汪霖鈴自己所有的過往,自己的情史,自己最惡最底線的一麵,卻仍然坦蕩接受汪霖鈴回避或是嫌惡的態度。

明明一個擁有利刃和強盾的士兵,麵對眼前的刺客便敞開心口,翻起盔甲,接受刺客的來犯。

倒下也無所謂,撫摸也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