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桌為何如此難過(五) 響亮疼痛的……(1 / 1)

向你奔來 文琦枝山 5126 字 12個月前

媽媽的掌心狠狠地落在汪霖鈴臉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汪霖鈴被這一記耳光打得頭暈目眩,險些站不住摔倒,趔趄了一下。

汪霖鈴不還手,也不反駁,低著頭任她辱罵。

“都是你,都是你害死了召召!”媽媽還要動手,餘娜忙上前阻止,她力氣大把媽媽拉開了。

餘召媽媽所有憤怒在此刻全部傾瀉在汪霖鈴身上,仿佛她是罪人,她是最該去死的那一個。

汪霖鈴多希望現在在地底的那個是自己,學校裡,大街上,無論她怎麼躲,都會見到餘召的朋友,那些傷心的過往如潮汐一般不斷湧來,打得汪霖鈴措手不及,隻能躲著哭。

可是再怎麼哭,餘召他,也回不來了。

殺人凶手,都是你的錯,要不是你,餘召怎麼會死。

言語像拳頭一下又一下落到她耳朵裡,葬禮那天餘召的媽媽也是這樣,對她破口大罵,好像對汪霖鈴越狠,餘召下一秒就可以活過來似的。

像隻喪家之犬,汪霖鈴臉色麻木,儘管餘娜努力控製著媽媽,汪霖鈴還是又挨了一巴掌。

“媽,走啦!你不要再胡鬨了!”餘娜抱住媽媽的腰,用力把媽媽望院子外麵拖,一邊大聲給汪霖鈴道歉,“霖鈴,對不起,我這就帶我媽走,抱歉。”

然而餘召媽媽仍然不依不饒的大喊大叫。

婦人帶著哭腔尖銳的叫聲傳遍整個院子,像是淒厲的鬼叫,壓得汪霖鈴喘不過氣。

汪霖鈴呆在原地,手裡緊緊地捏著信封,難過像是密密麻麻的螞蟻,慢慢的鑽進她的心裡,一點點啃食她的情緒,啃得血肉模糊,直至鮮血混著難過沁出來,沁濕她的世界。

汪霖鈴有些沒力氣,她搖搖晃晃走進屋子,倒在床上。

餘召媽媽打過的地方疼了起來,左右臉都有一個紅紅的巴掌印。

她皺眉,任眼淚沒了方向的流。她打開信封,餘召醜醜的字映入眼簾。

To霖鈴:

這應該是我最後一次這樣叫你了吧。

看到我的開頭,你應該知道我接下來再見到你,是以一副十分難看嚇人的樣子了。我真的,撐不住了,我找不到希望。

記得每次叫你,你都會笑著看向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們兩個的這種默契好像漸漸消失了。

自從我休學之後,我們之間好像有什麼東西隔著,怪難受的,想說又說不出來,我們倆心知肚明,但就是不肯好好談談。

最後還是選擇了分手的方式,希望這是你真心的想法也是我真心想要的。

我不想再讓你難過了,自從我重病之後,你幾乎每天都會難過一次,我看不下去了。

分手對於你我來說,似乎是最好的解脫,但我真正的解脫,就是不繼續治病。

我不想再以歇斯底裡的方式去反駁你,去找證據證明我多愛你,你出現在我生命中,就是我最大的幸運。

你曾經說,是不是我們兩個在一起花光了所有運氣,上天不想讓我們兩個順利,所以我才生病的。

我隻能這麼說,不管遇沒遇見你,我的消逝,已經成了注定。

我的病越來越嚴重了,脊柱彎曲壓迫神經,腹部肌肉受傷,鼻炎發作,腳踝疼痛,手腕傷到寫不了字。

我有時候甚至痛得意識模糊,我每晚都是在疼痛中度過,我會做噩夢,夢見你離開我。

醫生告訴我要調整好心態,但是我的焦慮越來越嚴重,我好想那時候你在我身邊,但我不能讓你跟著我難過。

明明這個世界上有罪的人那麼多,為什麼偏偏這些病都要發生在我身上,我沒有傷害任何人,為什麼老天要懲罰我。

霖鈴,我今晚決定直麵那些病痛的折磨,希望到時候臉色蠟白我不要被嚇到,你也可以不來看我,反正我都沒幾天了,我也沒辦法說些安慰你的話。

在地下我會想念你的親吻,你柔軟的發絲,和你每一個撩撥我內心的微笑。

你不是被拋棄的那個,會有人愛著你的。

From 餘召

汪霖鈴看完,哭得抖起來。

這個寫信的格式,還是汪霖鈴以前常用的,每到情人節或者是餘召的生日她都會寫一封表白的信給餘召,看著他讀完。

可是,餘召不在了,這個世界上會保護她,會告訴她今天自己很漂亮的那個男孩不在了。

他甚至,都沒有活過十八歲。

餘召以前希望汪霖鈴不管怎樣,都不要忘了她。這下,汪霖鈴真的忘不了他了。

夢裡她老是夢見自己與餘召在逼仄的小空間的竊竊私語和笑聲,夢見他厚厚的唇瓣和真實的滾燙的呼吸。

那個曾經約定長大要帶她回家的男孩此時躺在厚厚的棺木裡,沒了氣息,沒了思想,他的屍體麵容皮膚會一點點腐爛,最後隻剩一句白骨和空空的眼窩,還有這封殘留著他最後感情的遺書。

“餘召,餘召,你回來好不好。我不和你分手了,你回來——”汪霖鈴哭得泣不成聲,幾乎是壓抑的撕心裂肺,她喃喃自語,希望能讓在地裡的餘召聽見。

可是死人又怎麼會聽見,更不會溫柔地回應。

汪霖鈴蜷縮在床上,枕頭濕了一大片,她的氣息從開始的激動逐漸趨向緩和,哭聲也漸漸減小。

她不自覺的抽搐了兩下,吸著鼻子,漸漸意識模糊進入夢鄉。

腦袋旁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屏幕亮了,上麵顯示聯係人星辰給她發了一條消息。

你什麼時候去學校,我請你喝杯奶茶吧。

汪霖鈴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叫醒了她。

“妹子,妹子。叔叔剛才煮了條魚,你要起來嘗一下不?”

汪霖鈴疲憊地睜開紅腫的雙眼,麵前的華叔彎著身子,一臉小心翼翼的看著她。

“妹子你這是咋啦,哭過了不是?”華叔說著就拿了包紙過來,汪霖鈴一下子繃不住,抱住華叔就開始哭。

“華叔,剛才,剛才餘召的姐姐來找我了。”這話一出口,不用多想就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

汪霖鈴和餘召交往的時候華叔對兩人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裡,餘召去世的事他也一清二楚,失戀加上前任病逝的打擊不是一般的大。

要不是今天有個電話叫他人家裡去修車,他肯定早就回來陪著汪霖鈴了。

華叔輕拍汪霖鈴的背,安慰道:“妹子,沒事啊,我們先把肚子填飽好不,奶奶她還在外麵等我們。”

汪霖鈴紅著眼睛點頭,華叔把汪霖鈴放開,叮囑道:“妹子你先收拾哈,我出去把菜擺起,儘快下來哈。”

似乎覺得這樣叮囑不夠,華叔順勢揉了揉汪霖鈴的腦袋,“沒事,不想了。”

華叔轉身出門,汪霖鈴走到鏡子前,鏡子裡麵的自己頭發像雞窩一樣,衣服被扯過皺巴巴的,眼睛更是腫得嚇人。

她換了身短袖長褲,到廁所洗了把臉,振作自己的精神,打開手機看見向尋上午發的消息。

桑桑鳥:我準備去吃飯了,我叔叔做好了,估計過兩個小時就回學校。

回完消息汪霖鈴就出門到院子裡吃飯,她把手機放在床上,奶奶和華叔早就在外麵坐好等她。

汪霖鈴忙走過去,坐到奶奶身邊。

奶奶是個七十多的老人,生活收入主要來源於收租,小院子裡住著好幾家租戶。

華叔是奶奶唯一的兒子,他們母子倆沒有其他親人了,所以對汪霖鈴都很照顧,差不多當做了自己的小孩子。

加上和汪霖鈴家有親戚關係,知道這家人都發生了什麼糟心事,對小孩就更同情了。

奶奶摟著汪霖鈴,用粗糙的手摸摸她的頭發,看到汪霖鈴的眼圈紅紅的,問道;“乖女,怎麼了,哭啦?”

汪霖鈴搖頭,起身給奶奶盛飯,故作開心的說:“學校裡麵的事,可能是要下學期過了就高三了,壓力有點大。”

飯桌上隻有華叔,奶奶和汪霖鈴三個人,華叔煮了條魚,說是給汪霖鈴補補,汪霖鈴剛哭過,心裡難受著,那種心臟瘋狂跳動的抽痛一下又一下侵襲著她的神經。

雖然臉色不好,她還是很給麵子的吃了兩大碗飯。

不得不說,華叔雖然是單身漢,但很會照顧人,做菜的手藝也很好。

今年華叔三十幾了,還沒女朋友,汪霖鈴計劃計劃著給華叔介紹個阿姨,順便好好的給他過個生日,這幾天全忙著餘召的事,估計下個星期她就要趕工攢錢了。

汪霖鈴邊吃邊想,回憶自己有沒有遺漏的事情,想起上午生物老師通知明天開家長會,她的心情一下子被拉入穀底。

她想讓華叔去,華叔以前告訴汪霖鈴雖然自己可以幫她,但畢竟汪霖鈴是彆人家的女兒,還是先問一下她的父母比較好。

汪霖鈴當時隻想著,問有什麼用,反正自己的親生父母都不想要我。

無奈之下汪霖鈴隻好先給爸爸打了個電話,她吃完飯走到房間裡拿手機,翻出那個熟悉的號碼,撥通。

對麵過了很久才接,開口第一句話,汪霖鈴有些羞於喊出那個稱呼。

“喂,爸爸。”

這一聲“爸爸”輕輕地,仿佛她叫的不是自己的爸爸,而是彆人的爸爸,叫得太用力對麵的人就會直接掛掉她的電話,就像當初那麼狠心的把她鎖在門外那樣。

“霖鈴啊,怎麼了?你阿姨還沒回來,有什麼事現在快說。是不是缺錢用啦?”

爸爸語氣很著急,十分害怕被自己的媳婦知道自己在和汪霖鈴打電話。

汪霖鈴一時間沒忍住,眼淚又掉下來了。

“爸爸,我有個事,我們下個月要開家長會,不知道你能不能來一趟……”

汪霖鈴覺得,爸爸肯定不會答應的。

果然,爸爸有些難為地拒絕了她。

“閨女,爸爸明天可能沒有時間,你阿姨她快到預產期了,我下個月要陪著她。要不,你去找你媽吧。”

聽起來合情又合理的借口,他的家庭,他的妻子,他即將出生的孩子,他都可以放在心上,都有時間陪她們,但自己,作為他的親生女兒的未來,卻從沒被他考慮在內。

這種無力感深深的湧上來,汪霖鈴瞬間就懂了,但她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阿姨的寶寶是弟弟嗎?”

當初因為生汪霖鈴,媽媽大出血,好不容易救回來但失去生育能力,奶奶也怨恨汪霖鈴的出生。

在這個重男輕女的家庭裡,媽媽得不到好臉色,汪霖鈴自然也沒好日子過,從小她就被打壓,被忽視,如今爸爸的妻子懷孕了,不知道奶奶有沒有因此高興地笑起來。

“是,那天我問醫生,他悄悄地告訴我,是個帶把兒的。”爸爸的語氣中抑製不住的高興,像一把利刃刺入汪霖鈴的骨髓,痛不欲生,比剛才餘召媽媽的行為還要痛。

汪霖鈴眼神失落,淡聲祝賀道:“那,恭喜,我……你們家,有後了,阿姨辛苦了。”

沒等爸爸回答,汪霖鈴就掛斷了電話。

這一句話有生氣的成分在裡麵,汪霖鈴的語氣難免陰陽怪氣了些,隻是她真的那麼多年來最無法理解的是,為什麼同樣都是爸爸的孩子,弟弟出生爸爸就高興得控製不住自己,而自己的出生卻讓他們爭吵埋怨了十三年。

她想不明白到底是自己的問題還是這個家庭的問題,她活在這個世界的前十三年,沒有人愛她,隻因為在那個家裡,她是個女孩。

是個斷了家裡香火讓媽媽不能生育的女孩。

眼淚止不住的掉,落到汪霖鈴的衣服上,從脖子滑進衣領裡。這是無聲的哭泣,汪霖鈴的身子不停的顫抖,她想起父母離婚那天,她從城外跑到城中心,好幾個來回不知疲倦的跑。

那兩個自稱是她親生父母的人卻把她拒之門外,他們不想負責任不想要這個累贅,他們想要重新開始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庭,不包括汪霖鈴在內。

“壞人,你們都是些壞人!”汪霖鈴緊握著手機自言自語,眼眶發紅。

她不想再打電話問媽媽了,反正都是一樣的結果,他們隻知道拒絕。

汪霖鈴在屋子裡哭了好一會兒,她等自己情緒冷靜下來之後洗了把臉。

汪霖鈴走出門,告訴華叔明天讓他去給自己開一下家長會。

“我父母,他們都有事,不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