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校門口,還是有很多學生,一中門口的這條街上全是小吃,汪霖鈴給他介紹過。向尋在燒烤的煙中穿過,給爸爸打了個電話。
“爸。”
“喂,小子。是不是放學啦,今天可以回家的吧?”電話對麵聽起來聲音有點小,估計是爸爸開了免提。
“嗯。”向尋答道。
電話那頭有金屬碰撞的聲音,爸爸這時候應該在做飯。
向尋想問他新家的位置在哪兒,他從北方飛回來的時候直接就去學校了,沒來得及去家裡麵看一眼。
“小子,要不你等老爹把飯做完去接你?”
“不用了。”向尋拒絕了,他不想和這個男人一言不發地坐著車回到家,“你把位置發過來吧,我自己打車。”
“好,等一下啊。你身上的錢還夠用的吧。”
“夠的,你記得發定位,我先掛了。”
沒說幾句,向尋掛斷了電話,打開微信,裡麵還有一千五百多,這些都是他自己攢的。
平時他用不了多少,不知不覺就攢下這麼多,萬一以後有什麼事,還可以應急。
爸爸把位置發給向尋,他隨手在路邊攔了輛出租車,告訴司機地址,自己低著頭玩手機。
班長不知道什麼時候把他拉進了班群,群裡麵很熱鬨,好友欄裡一個接一個的申請消息,有一串一看就是女生頭像,向尋本不想搭理,但出於禮貌,還是同意了。
班群裡班長通知大家下個月的十號叫父母來開家長會,向尋回了句收到。
出租車晃眼到了,向尋下車,書包沉甸甸的,其實他也沒打算回來做什麼作業。
好像學生時代的自己都是這樣,背得越多,就以為自己能學的就越多。
新家是一個環境還不錯的小區,向尋不知道爸爸還有多少存款,他平時都不關心這些,隻有大人們會在小時候調侃要不是向尋的爸爸長得還算標誌,熊媽媽嫁給他可能都是看上他的財產。
向尋沒有鑰匙,他等有人在他前麵開了小區的門才見機跟在後頭進去,走進電梯,按下21樓。
電梯裡有向尋熟悉的煙味,這提醒了向尋,他扯起自己的衣領仔細問,是洗衣皂的味道。
向尋又拿手擋在嘴巴前麵呼了口氣,有一點點煙味,不算重,爸爸應該聞不出來。
爸爸不抽煙,但是他的同事會抽,這就導致了爸爸對煙味很敏感,在這個家裡,不論媽媽在不在,抽煙被抓到都是一項大罪。
電梯到了,叮的一聲,向尋走出電梯,敲門,看到爸爸高興的大臉。
“小子,回來啦!哈哈”爸爸高興的把向尋摟在懷裡,動作雖然有點生硬,但還是迫使向尋向著爸爸用力的方向前進。
“快來快來,飯都做好了,就等你來了。來見見你爺爺。爺孫倆有十幾年沒見了吧。”
循著聲音看去,飯桌邊隱隱約約有一個老人衣服的衣角,灰色的。想必那就是他熟悉又陌生的爺爺,那個逼走了媽媽的爺爺。
向尋低著頭,心裡挺不是滋味的,這是一個無奈又不得不接受的現實,爺爺回來了,媽媽走了。
可是爺爺也是曾經他那麼親密那麼愛著的人,是那個在夕陽下讓自己坐在肩頭從山路上帶他走回家的人。
“爺爺。”向尋沉著聲音,眼睛始終不敢看向爺爺,這麼多年,爺爺走失一直是爸爸的一塊心病,而爺爺回來了,向尋心裡卻堵得慌。
對麵沒人應,向尋緩緩抬頭,看見一個滿頭白發的老人,十幾年不見,爺爺好像老了二三十歲。原來有神的大眼現在眼窩深陷,嘴角耷拉著,雙眼聚不上焦。
爸爸見爺爺沒有搭理向尋,忙走近,嘴巴湊在爺爺耳邊說話,“爸,你的孫子,向尋,小星星回來啦。”
聽見小星星三個字,爺爺有了反應,他激動的走過來,雙手放在向尋肩上,嘴裡念叨著:“小星星啊,你回來啦,爺爺好久沒見到你啦。你媽媽呢,開博呢?”
看這樣子爺爺是有點神誌不清,提到媽媽,向尋心裡一下子難過起來,答道:“媽,媽她走了。”
登時,向尋的眼睛蒙上一層水霧,那麼多年的委屈一下子湧上心頭,理智告訴他要忍住。
“走了,”爺爺的語氣像小孩子被搶了玩具一樣委屈,“開博走了,小星星不就沒有完整的家了嗎?開博走了,她走了。”
爺爺不斷念叨著“開博走了”,反倒弄得爸爸很尷尬,他安撫著爺爺,叫兩人坐下來吃飯。折騰那麼久,終於有個結果的尋找,一家三口好像都有點不是很高興。
爸爸做的飯還是很好吃,不過向尋沒什麼胃口,向尋和爸爸在飯桌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無非是學習怎麼樣,住得習不習慣,錢夠不夠。
向尋告訴爸爸下個月去開家長會,爸爸欣然答應,還說要把爺爺也帶去,向尋看了一眼爺爺呆呆的樣子,又沉默的低下了頭。
這個家,媽媽和向尋就像是多餘的。
家裡開了空調,向尋還是熱,幾口刨完碗裡的飯就要回房間,爸爸也沒說啥,叫他好好睡一覺,這幾天剛進學校肯定學得很辛苦。
向尋打開房間的門,不得不說爸爸的審美確實不錯,房間乾淨素雅。衣櫃裡塞了十幾件衣服,有一些是之前的,有一些是新買的。
向尋一個翻身撲到床上,打開手機,班群裡仍然很熱鬨,有一個頭像是隻鳥的人在班群裡問家長能不能不去,班長回複能來的儘量都來,這次家長會講的是我們升高三的事情,比較重要。
向尋點開和班長的聊天框,給他發消息。
星辰:班長,你知道汪霖鈴的號碼嗎
巴瑪:知道啊
星辰:發我一下謝謝
班長發過來剛才群裡麵用鳥做頭像的人,向尋點擊添加好友,對方立馬通過了。
向尋想給汪霖鈴改個備注,他打出一個汪大傻,又覺得不妥,最後改成了平時喊的汪同學。
星辰:汪同學?
桑桑鳥:尋哥嗎?
星辰:腦子挺機靈啊,就猜出來了
桑桑鳥:平時就你叫我汪同學,不用腦子也知道
星辰:我怎麼不知道你有腦子的
桑桑鳥:再說話小心我告你人身攻擊啊,最近一中可在嚴查校園暴力
向尋拿著手機笑個不停,他和汪霖鈴當了一個星期前後桌,說話都變得活潑些了。
向尋又發消息問她什麼時候去學校。
對方沒有再回複他,向尋拿著手機刷社交軟件,刷著刷著就睡著了。
汪霖鈴從老班的辦公室出來,鬆了口氣,步子輕快的走回教室。
她其實有點想哭的,但是向尋當時偷偷看了她一眼,萬一她忍不住又哭了,向尋又來逗她開心怎麼辦,她也不想讓向尋這麼麻煩將就自己,吸口氣憋住了。
回到教室,班主任的老婆也就是卷卷頭通知第二天要開家長會,汪霖鈴笑笑,似乎是在嘲笑自己,哪次家長會來的都不是她親近的家人,自己的父母抵不上一個外人。
汪霖鈴想等等向尋的,一想到無敵嘴炮機老班的長篇大論有教育意義的雞湯演講,她頓時就失去了興趣,再晚一點,她就趕不上下一趟公交車了。
回到小院子,沒看見華叔,汪霖鈴也不是很餓,在床上躺著。這個小院子還是房東奶奶心好租給她的,她記得她被兩邊趕出來那天下著大雨,加上自己經期身體虛得不行,直接兩眼發黑倒在附近。
醒來的時候自己正躺在房東奶奶溫暖的大床上,房東奶奶以前和汪霖鈴家一個村的,還是汪霖鈴的遠房長輩,奶奶見過汪霖鈴幾麵,她可憐小孩子,把這個幾十平的房子租給她。
房子的一些裝飾和家具都是汪霖鈴自己布置自己選購的,小但是溫馨。
還沒等到華叔回來,向尋加了她是聯係方式,沒聊幾句,就看見一個躊躇熟悉的身影在院子裡徘徊。
汪霖鈴穿著寬鬆的短袖運動褲走出去,發現是餘召的姐姐餘娜。
餘娜手裡捏著一個信封,看樣子她應該是給汪霖鈴送餘召的遺物來了。
兩人也熟,餘娜過生日的時候還邀請了汪霖鈴,汪霖鈴和餘召算是在父母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機緣巧合的見了對方的家長。
餘娜看見汪霖鈴,擠出一絲真心又略顯尷尬的微笑,“霖鈴,這個,是餘召留給你的,那天收拾他東西的時候發現的。”
汪霖鈴手緩緩伸出去接過信,臉色沉下來,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謝謝姐。”
“沒事,”餘娜尷尬的搓搓手,“葬禮那天的事我很抱歉,但是我覺得還是有必要把這封信給你,就算餘召他……就算這樣,這些還是你們兩人的事,我是他的家人,也不好私拆信件。你拿著,好好看一看,以後我們,可能就沒什麼交集了。”
汪霖鈴聽著這話,有些想哭,沒骨氣的她在心裡提醒自己不要流眼淚,一個冰涼涼的東西還是打到了她的手上。
是她不爭氣的眼淚,越流越多,淚水順著手背流進指縫,把信封浸濕了一小塊。
能怎麼辦啊,餘召幾乎成了她的淚點開關。
加上餘娜說的那句沒有交集,她也沒想和這家人再有什麼交集,每見到這些熟悉的人,最後結果隻有惹得她難過。
現實卻不給她任何喘息的機會,餘娜乾站著,她伸手想抱住汪霖鈴,安慰她一下,誰知背後響起一個聲音。
“娜娜,你在這兒乾嘛?”這是餘娜的媽媽,她和餘娜上街買衣服,一扭頭餘娜就不見了,她猜測餘娜在這裡。
憑著記憶,媽媽找到這裡,果不其然,餘娜正和她以為的間接殺害自己兒子的凶手抱在一起。
“娜娜,你來這兒就是為了找她?”媽媽的臉色有些不可思議,“她可是殺了你弟弟的人啊,召召要不是因為她,怎麼會放棄治療?”
媽媽的臉色越來越不好,五官扭曲,似乎麵前是一個她不能接受的事實。她眼眶發紅,淚水從滿是皺紋的臉上滑落,她生氣地用力呼吸,伸出食指顫抖的指向兩人。
“媽,”餘娜走過去,想要安撫媽媽的情緒,“不是的,媽,你錯怪霖鈴了。”
媽媽聽不進去,徑直走向汪霖鈴,重重的撞了餘娜一下。
她氣勢洶洶,兒子死掉那天的慘狀浮現在眼前,怒火控製了她的理智。
“你這個——殺人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