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幾點?我來學校接……(1 / 1)

方圓幾許殘缺 秦焰 4247 字 2024-05-01

《左傳》說:“夫戰,勇氣也。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這句話用在很多方麵都是一樣:稻田裡插秧,腰不能直起來,直起來一次就會有第二次;清早堅持晨跑,不能有一天偷懶,放棄一次就會有第二次。學習也是一樣。

高中三年,咬咬牙,一口氣撐過去,也就過去了。偏偏,吳桐在準高三的時候泄了一次氣,即使她再努力地想要屏息,也與之前不同了。這就好比說您把一顆糖和一個孩子放在房間裡,告訴孩子如果不碰那顆糖,回來以後她會得到更多獎勵。孩子一直堅持著沒碰糖也就罷了,他要是舔了一口,您猜他會不會舔第二口?

不過吳桐沒多過分,她也就是偶爾出去放鬆放鬆。再去滑冰場的時候吳桐沒約宿舍長、也沒約詹玄,她是自己去的,不過還是成功遇見了詹玄。

“你天天混在這裡嗎?”

“下午溜冰,晚上打球,淩晨打遊戲。”詹玄總結說,“我很忙的。”

吳桐肯定:“聽上去確實很忙。”

“我帶你嗎?”

“好啊。”

這之後,吳桐再打算去溜冰場,索性都會提前和詹玄發一條消息,問他在不在。大多數時候詹玄都有空,隻有一次吳桐到了半個多小時,詹玄才匆匆趕來。吳桐問他做什麼去了,詹玄說中午陪爺爺奶奶吃飯。吳桐又說他有事何必跑來,詹玄說沒關係,陪她練習也很重要。

吳桐聞言愣了愣,然後笑著說:“以後你騷擾我,我也會考慮不拉黑的。”

“我的榮耀,但是聽上去怪怪的。”

“你的榮耀,彆多想就不會怪。”

“得。今兒怎麼練?”

短短28天一晃而過,吳桐直到最後一天也沒有完成暑假作業——不過這也並不奇怪,一中的老師根本沒打算讓學生完成暑假作業。每個科目的老師每天布置三張高考模擬卷,任誰也寫不完所有啊。

這28天的時間,吳桐滑冰技術穩步提高。與此同時穩步提高的,還有吳桐和詹玄的感情。

——*——

返校那天,爸爸開車帶吳桐回學校。

一中新校區離吳桐家不近,開車大概要40分鐘。吳桐爸爸開車,媽媽坐在副駕駛,三個人時不時插科打諢聊幾句。吳桐坐在駕駛員後麵的位置,看著窗外匆匆而過的景色,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恍惚間聽見媽媽說“今兒車怎麼這麼多,不會都是返校學生吧”,爸爸應了一句“估計是”。媽媽轉過身問吳桐是隻有高三開學,還是高一高二的也開學。吳桐回過神,答道“隻有高三”。

媽媽又在那裡感歎說這麼多孩子走獨木橋,多累啊。爸爸說那有什麼辦法,誰不是這麼過來的。吳桐覺得好笑,又覺得可悲。此時車正好開過一個公園,吳桐小時候經常鬨著去那個公園野餐,一坐上激流勇進的遊樂設施,就說什麼都不下來。吳桐眼前突然出現了小時候穿著公主裙的自己,手裡拿著一個透明的氣球,陽光照上去五顏六色的。她右手將氣球舉過頭頂,臉上的笑容燦爛到看不見眼睛,嘴裡露出幾顆沒長全的牙,然後在公園裡向前跑著跳著。

吳桐想著想著,突然就歎了口氣。媽媽坐在副駕駛上回過頭看她,說小孩子家家,沒事兒歎什麼氣。吳桐笑著開玩笑,說要回去聽老班在課餘給他們講些一點都不好笑的笑話,提前感歎一下,就把這一段糊弄過去。媽媽聞言也沒懷疑,開始說“你們班主任是挺有意思的......”

去一中的路上要經過一段高架橋,過了高架橋再開10分鐘,也就到了學校了。放假的時候吳桐最恨高架橋堵車,但是開學的時候吳桐最希望高架橋堵車。可惜往往事與願違。

過了高架橋的時候,吳桐沒來由地鼻子一酸,趁爸媽不注意,抹去眼角的濕潤——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哭,可就是那麼一瞬間,突然覺得特彆委屈。明明在和同齡人做一樣的事,明明身邊的朋友誰的壓力也不比她少,但她就是覺得很難過。

吳桐拿出手機給詹玄發了一條消息:回學校了嗎?

她很快收到回複:沒,明兒再回。

吳桐覺得詹玄活得挺瀟灑——學校的要求、班主任的話,說不放在眼裡就不放在眼裡,全然按自己的心意活著。

吳桐收起手機,沒再發消息。終歸她不是他,她是那個乖巧了十七年的彆人家的孩子,為了父母的臉麵、為了彆人的看法,她必須繼續乖巧下去。儘管她很累。

——*——

吳桐的父母先去幫吳桐收拾宿舍。其實也沒什麼好收拾的,宿舍還是之前住的那間,東西也還在那裡。吳桐的媽媽就是幫吳桐換上了新曬好的床單被褥,又替她將蚊帳掛好。

吳桐的宿舍雖然是八人間,但隻住了六個姑娘,可能和他們班女生少有關係。六個姑娘的爸爸們在今天這個日子被允許進入女生宿舍,但是因為幫不上什麼忙,又被六個姑娘的媽媽們統一轟出了宿舍。

吳媽媽收拾好之後,去洗手間洗了兩個桃子,遞給吳桐一個,娘倆兒就站在宿舍陽台向遠處望。一中新校區建在新開發的地界上,周圍雖然起了高樓,但著實不算繁華。再向遠處望些,隱隱約約能看到莊稼地,還有起伏的群山。這會兒趕上日落,連帶著一中的操場都撒上紫紅色的餘暉。大概是沾了偏遠的光,一中的溫度還能比市中心低一些——雖然一樣酷熱。不過此時站在陽台倒是有些風吹過。

吳桐低下頭,看見爸爸在和她初中一個小夥伴的爸爸一起抽煙。那個小夥伴高中去學了文,她倆不在一個班,但因為住得近,關係倒還是不錯。

吳桐拉了拉媽媽的衣袖,示意媽媽往樓下看:“我爸不是號稱戒煙了嗎?”

吳媽媽無奈:“偷偷抽。”

“沒事兒,戒不了,比以前收斂點兒也好。”

“我也是這麼想的。”

“去吃晚飯嗎?”

“走。”

吳桐和媽媽叫上聊天聊得正high的爸爸,三人一起在食堂吃了頓晚飯。

吳爸爸喜歡吃一中食堂的燒餅夾肉,說是烤得比外麵的好吃。吳桐吃不出什麼差彆,和媽媽一起一人要了一碗小米粥,然後點了幾道菜。

這頓飯三個人說了些家長裡短,沒什麼要緊的,以至於後來吳桐再回憶起,隻記得爸爸又去買了倆燒餅,最後索性買了一包,可能有六七個,說要拿回家吃。

六點半開始晚讀,三個人吃完飯還不到六點,這會兒讓吳桐回班太早,吳媽媽想和女兒多待一會兒、舍不得就這麼讓吳桐回班,索性說要不在校園裡溜溜彎權當消食。

一中新校區占地麵積不小,但是這校區建好也就三四年,設施尚未完善,校園裡麵有幾處還在施工的地方。不過教學樓前麵的花園弄得不錯,各色各式的鮮花除了冬天,總是嬌豔。有一次跑完操,經過小花園回教室,吳桐指著一朵花問宿舍長說那是什麼花;宿舍長看了一眼,告訴她是紅花。

不過花園裡最重要的是各個大學的校徽——不定哪個旮旯裡就藏著一塊石頭,上麵刻著大學的名字和校徽。每次期中和期末考完試,年級前十名都要去和自己喜歡的石頭合個影,照片會洗出來貼在光榮榜上。

吳桐沒上過那個榜,但是上那個榜是她兩年高中生涯的夢想。吳桐媽媽曾讓吳桐找塊自己喜歡的石頭,說我們也合個影,洗出來貼家裡,但是吳桐拒絕了,她一直覺得隻要自己再努力一點、再努力一點她就可以夠得到了。可是今天她好像不想努力了,不是不相信自己做得到或者做不到,而是突然失去了努力的欲望。

隨波逐流,會不會也挺好?

吳桐想到這一點的時候,他們正好走到刻有鬱京大學校徽的石頭麵前。吳媽媽換了話題,又開始和吳桐說媽媽知道你很累、很辛苦,但是我們寒窗十幾年就是為了高考,最後一年了,一定要比之前更努力才行。吳桐嗯嗯啊啊地應著,也不知道聽進心沒有。吳媽媽接著說,你不是最想去鬱京大學了嗎,媽媽相信,隻要你努力,我們一定可以的。

吳桐伸手摸了摸鬱京大學的石頭——可能是摸的人比較多,這塊石頭都比彆的要光滑些——不過還是不及隔壁某華大學。

媽媽的聲音還在耳邊回響,爸爸也時不時附和幾句。其實吳桐挺想問問他們,他們相信她可以,到底是真的相信,還是給她鼓勁兒。不過吳桐沒有問出口,有些東西她自己糾結就好了,問出來也是讓爸媽更擔心而已。

六點一刻的時候,吳爸媽送吳桐往教室走,路上誰也沒再提學習的事兒。吳爸爸說想吃什麼想要什麼就買,彆舍不得花錢,錢沒了就找爸爸媽媽要。吳媽媽說沒錯,想吃什麼就吃,不要老想著減肥,說吳桐一點兒也不胖;又說要是想吃什麼學校沒有的,就給爸爸媽媽打電話,他們來給她送。吳桐都答應下來。吳媽媽最後說,不想吃什麼也可以給媽媽打電話,學習太忙想不起來沒關係,但是想起來了就給媽媽打個電話。吳桐抱住媽媽,沒多說什麼。

吳桐回到教室坐下後,爸爸媽媽在外麵給她做了一個加油的姿勢,然後揮手朝她告彆。離開的時候,吳桐看見媽媽紅了眼眶。

吳桐是在愛裡長大的孩子,她的家庭幸福,家裡的條件也說得過去,屬於一個典型的小康家庭的樣子。她也的確成長得出類拔萃,她可以昂首挺胸地站在眾人麵前,享受著彆人的掌聲與豔羨的目光——她曾以為這是她與生俱來的優越與自信。

吳桐視這些為理所應當,所以為了得到更多的掌聲她也必須馬不停蹄地奔跑。她的家庭可以給她的終歸有限,她也不是天生聰明,要比彆人優秀就隻能比彆人努力。吳桐就這樣跑了十幾年,然後突然發現,她到了一個瓶頸——如果她想要衝脫束縛,或許她需要付出以往十倍的努力;但如果她安於現狀甚至就此墮落,起碼,她不會整日唉聲歎氣。

所以在吳桐看到媽媽發紅的眼角而感到鼻酸的同時,她又覺得特彆累——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不知道爸爸媽媽想要什麼,更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讓他們都得到自己想要的。

——*——

晚讀開始後,各科課代表派發暑期作業的答案。同學們在今天以及接下來幾天的任務就是把答案對了,再把做錯的題搞懂。生物課代表在講台上喊,說第一節晚自習生物老師來看班,大家可以先對生物答案,有問題一會兒等老師來了方便問。

吳桐把發下來的答案先一張一張整理好——不要說卷子,就是答案摞起來都不薄。同桌則是把答案隨意胡嚕胡嚕,就塞進了抽鬥,然後聽生物課代表的,開始對生物答案。但是吳桐整理好答案後,卻不太想對。她拿出手機看到詹玄給她發了幾條消息,才想起來她剛剛在車上找詹玄,後來手機靜音就把這事給忘了。

吳桐沒理詹玄上邊發的消息,而是回了一條新的:我晚上想出去,你陪我嗎?

她很快收到回複:去哪兒?

不知道。

幾點?我來學校接你。

九點十分,下了晚自習。

行。老地方。

吳桐收了手機,開始對生物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