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高三的暑假很短,從七月初放到八月初,滿打滿算28天。吳桐的成績雖然不算差,但就像她父母說的,不上不下,讓人著急。所以往年的暑假,吳桐大多是在補習班度過的。今年不一樣,今年吳桐拒絕了父母幫她請家教老師的想法,每天把自己關在房間。
吳桐的母親在體製內工作,父親是名外科醫生。父親工作起來沒時間管她,母親倒是能陪她一日三餐。除去吃飯的時間,吳桐的父母以為吳桐在房間學習,但實際上吳桐隻是坐在房間發呆。
那道物理題吳桐最後做出來了,其實她一早就做出來了。她的答案沒有錯,是練習卷錯了,可是她在練習卷和自己之間選擇了相信練習卷。這件事讓吳桐感到挫敗——曾經她也是一個拿著習題和老師叫板,說老師您這麼解有問題的人,怎麼現在她就會為了練習卷上的一個數字質疑自己?前後加起來還質疑了五個多小時。
這是吳桐把自己關起來第一天在想的事情。第二天她就不想了,可能是沒得出答案,也可能是不打算接受答案,總之她放棄繼續思考。她在書桌前坐了一整天,什麼東西也沒想、什麼事情也沒做,就是單純在發呆。
第三天的時候,吳桐讀了加繆的《局外人》。吳桐沒讀出評論人說這本書的荒誕,也沒深入思考人與社會的對立,她隻是在覺得主人公麻木的同時感到落寞,甚至有幾個時刻和主人公產生了共鳴——“毫無意義”,這是主人公常掛在嘴邊的話,也是她此刻內心最深處的感受。
第五天的時候,吳桐讀了王朔的《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雖然是少女思|春的年紀,但是吳桐對其中的愛情沒有任何感覺——儘管這本書在寫愛情。
吳桐把火焰的部分讀完,沒再看海水。她覺得女主的墮落很迷人,隨她為了什麼墮落,反正是很迷人。那種迷人在女主自殺的時刻達到高|潮——“翻開的刀口像小孩的嘴唇”,這句話簡直是顆詭異的種子,在吳桐的心裡生根。但是誰知道這樣的種子會開出一朵怎樣的花。
管他呢。吳桐想。
既然小孩的嘴唇在發出聲音,那麼翻開的刀口就不該被蜈蚣纏繞;既然火焰在放肆地燃燒,就彆用海水給世界留下一片灰燼。
起碼這一刻不要。
——*——
第七天的時候,吳桐媽媽說省裡有一個檢查,最近都要加班。吳桐的爸爸一年四季都忙,區彆是忙和特彆忙。可能很多人不知道,醫院也分淡旺季,比如七月,外科醫生吳爸爸就覺得這是他們科室的旺季,因為他不是一般的忙。
父母忙對於吳桐來說是件再好不過的事情。雖然小吳桐長到現在一直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但是她可以叫外賣,更可以出去吃啊。所以在暑假第八天,吳桐就約上了宿舍長,出門溜達。
朔裡沒什麼玩的地方。特彆是時值酷暑,所有戶外活動計劃都可以宣告破產,隻剩下商場、電影院、桌遊室這些一雙手數的過來的場所供她們選擇。吳桐和宿舍長想了半天,最後約在貓咖見麵。
貓咖開在朔裡萬象城的對麵,她們打算在貓咖坐一上午,中午去萬象城吃頓飯。鬼使神差地,吳桐在出家門後又折了回來,拿起一個發夾,把自己的劉海露出來,彆在了腦後。
宿舍長到的時候,吳桐正在逗一隻布偶貓——她習慣比約定時間早十分鐘到。宿舍長走到她對麵坐下,誇張地歎了口氣說:“我都不好意思過來了。”
“怎麼?”
“你們倆顏值太高,在一起是美女與美貓。我過來,就是美女與野獸。”
吳桐長相不錯,要不也不會收到那麼多情書和體育班男生的口哨。宿舍長的相貌其實也不難看,一張圓圓的娃娃臉和尖尖的小虎牙,很可愛;隻不過略微有些胖,不符合現在男生對於苗條美女的追求。
“你少來了。”吳桐一邊說,一邊將貓抱起來,遞給宿舍長。
宿舍長接過貓,先撓了撓貓咪的下巴,見貓咪舒服地閉上眼睛,又和吳桐說:“作業寫多少了?”
“一個字沒動。”
“嘖嘖嘖,這可不像你們好學生乾的事。”
“知道我期末考了多少嗎?”吳桐吸了口飲料,說,“389分。”
“啊?”宿舍長很驚訝,以吳桐的水平,600分也叫發揮失常。
“我理綜交了白卷。”吳桐又解釋道。
宿舍長歎了口氣:“你最後一個月狀態是不太對,我都不太敢和你說話。”
“那麼明顯嗎?”
“老班還找我問過你。”
“他說什麼?”
“問我你有沒有和同學鬨矛盾,有沒有談戀愛之類的。”吳桐笑出聲,又聽宿舍長繼續說,“最後得出的結論是你可能壓力太大了。”
吳桐問:“你說400分能上個什麼學校?”
“你瘋了?”
“隨便問問。”
“我怎麼知道。”
吳桐努努嘴。這時,一隻全身毛色雪白的貓咪蹦到吳桐旁邊的座位上,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然後團成一團睡覺。吳桐伸手摸了摸貓咪光滑的毛,又說:“高考真能改變人生嗎?”
“誰知道呢。”
“要是不能的話,我們現在努力有什麼意義?”
宿舍長也伸了個懶腰,嚇得她身上的布偶貓跳到了地上:“沒有意義本身,也是一種意義。”
吳桐:美女語塞。
“換個話題吧。”宿舍長說,“之前安利你那個綜藝看了嗎?”
“看了......”
——*——
吳桐和宿舍長吃完午飯後決定去滑冰。
滑冰場是新開的,也就小半年。可能是暑假的原因,滑冰場裡麵有不少人。
來之前宿舍長說自己沒滑過,不知道行不行。吳桐說她可以教她。其實吳桐也不會,但是她滑過旱冰,覺得應該差不多。
這個想法在吳桐拿到冰刀鞋的時候就被甩開了——她沒想到冰刀鞋下麵,真的是一把“刀”啊!也是沾了長得漂亮的光,見吳桐和宿舍長拎著鞋麵麵相覷,旁邊就有一個年齡相近的男生過來問她們是不是不會穿,然後熱情地告訴她們該怎麼做。
吳桐和宿舍長照著男生的樣子把鞋穿好,又扶著欄杆走進真冰場地。那個男生想要教吳桐怎麼滑,但是吳桐婉言謝絕,說她們自己琢磨就好。
宿舍長雙腳抖了好半天都沒有站穩,好不容易腿腳不抖了,才扶著欄杆對吳桐說:“我已經滿足了。”
吳桐那邊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我也是。”
宿舍長說:“要不我們先扶著圍欄走兩圈?”
“我覺得可以。”
冰刀鞋很重,走起來並不輕鬆。但是走著走著,二人也能慢慢摸索如何放置自己的重心。走了一圈多的時候,宿舍長注意到滑冰場內很多人停住不動,都在看著場地中央,於是也停下來,順著眾人的視線望過去。
吳桐見走在她前麵的宿舍長突然停下,剛想問她怎麼了,就聽見場上響起一片掌聲——原來是場地中心有一男一女翩然而滑,大概是技術不錯,引得眾人鼓起了掌。吳桐還沒來得及看那兩人技術到底如何,就見宿舍長在她麵前摔了一跤——宿舍長也想和大家一樣為那兩人鼓掌叫好,但是雙手剛離開圍欄,就因為重心不穩摔了下去。吳桐趕緊轉回視線,一隻手扶著圍欄,一隻手遞給宿舍長,想要扶她站起來。
宿舍長借著吳桐的力,又扶著欄杆,站起的同時笑自己:“太丟人了,實在是太丟人了。”
吳桐安慰說:“沒關係,沒人注意你。”
宿舍長還在念叨:“太丟人了,實在是太丟人了。”
這時,可能因為場地中央的兩個人已向大家鞠躬致意,人群又開始了各自的遊戲。吳桐知道宿舍長性格好,這種事情她念叨兩句也就過去,不會入心,所以問道:“繼續走一走嗎?”
“走!”宿舍長堅定回答,“摔都摔了,老娘今天說什麼也得學會滑冰!”
正說著,剛剛教她們怎麼穿鞋的那個男生溜了過來:“兩位美女,需要教練嗎?”
這次不等吳桐拒絕,宿舍長就先回答道:“需要!”
“不需要。”另一道男生的聲線響起。
“詹玄?”教穿鞋的男生說,“你小子來乾什麼?”
詹玄指了指吳桐,說:“我來教。”
——*——
宿舍長不認識詹玄,但是知道他的大名——畢竟長得帥。
宿舍長和詹玄聊了幾句,吳桐才知道原來剛剛大家鼓掌的兩個人就是詹玄和另一個女生,那個想要做教練的男生是詹玄以前的同學,雖然現在不在同一所高中,不過兩人還時不時一起打個遊戲什麼的。
宿舍長聊完之後,看了看詹玄又看了看吳桐,也不知道她在問誰,她說:“你們倆認識?”
詹玄沒說話,吳桐回答道:“算是認識吧。”
宿舍長“哦”了一聲,又對詹玄說:“帥哥,你把我們教練趕走了,我們倆怎麼辦啊?”
“我教啊。”
詹玄讓吳桐和宿舍長右手扶著欄杆,身體放正,然後微屈雙膝,把重心放低。詹玄示意二人先學滑外八字,在一腳用力向外蹬的同時,另一隻腳向前滑。說完之後專門到宿舍長麵前,叮囑說身體一定要前傾,如果要摔跤就用胳膊去護。
宿舍長說自己知道了,嘀咕了一句跟她說那麼多遍做什麼。話音剛落,想起自己剛剛摔了個四腳朝天,覺得詹玄一定看到了,就沒再多說。
詹玄聽到宿舍長的嘟囔簡短地回答道:“為你好。”心道如果是吳桐要摔,他肯定能護住,但是誰知道他能不能注意到宿舍長摔。
詹玄教的都是吳桐學旱冰時就知道的,實際上她剛剛走了那兩圈也漸漸找到了些感覺,她隻是還有一點害怕。也許是看出了吳桐的害怕,詹玄說:“你鬆開欄杆吧,我帶你滑。”
吳桐搖搖頭,鬆開了欄杆卻沒去扶詹玄。幾乎是鬆手的同一刻,她就又把手放回了欄杆上——沒有依靠的感覺還是讓人有些膽怯。
詹玄輕笑,把自己手伸到吳桐麵前:“把手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