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簡眼前的畫麵迅速扭轉。

白光閃過，她好像站在了一塊顯示屏後，注視著幕布之上數以萬計的窗格小屏。每個窗格中都有著不同的景象人物，或動或靜、忽明忽滅，占據了餘簡的整個大腦。

一股濃烈的悲傷不由分說地朝她湧來。

眨眼之間，屏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望無際的原野，消失在與天空相接的視線儘頭。

餘簡此時仿若身處萬米高空，腳下的一切都那樣渺小遙遠，包括那個不斷墜落的白影。

不要。

不要死。

她的腦中隻有這樣的念頭。可除了見證死亡的到來，餘簡什麼也做不了。

綠色的草地上綻開了一朵紅花。

整個世界就此坍塌。

餘簡神識回轉，正對上男人錯愕的眼神。

前一秒鐘的動作已來不及逆轉。

餘簡溫熱的掌心已經觸碰到對方高聳的鼻梁，俊朗的容顏瞬間放大。沈忱下意識眨眼，睫毛掃過手掌紋路，帶來刹那悸動。

下一秒鐘，視線突然倒轉。

餘簡隻覺腰後一緊，膝彎不受控製地打直。一聲悶響過後，自己的身體伴著鈍痛已經躺倒在了地麵上。

好痛。

生理性的淚水瞬間模糊了眼眶。

已經收了力氣的沈忱並沒有預料到餘簡這樣怕疼，一見她哭，莫名地又生出些心軟來。

“還好嗎？”

他俯下身子觀察餘簡的身體，並無骨折磕傷的痕跡。

“疼……”

總不能是摔出內傷來了吧？

沈忱正要蹲下仔細查看，突然一陣腿風貼臉襲來。

他眼疾手快抓了個正著。

餘簡想要掙脫，沈忱反而攥著她的腳腕向上提了一提，直扯得餘簡出聲求饒。

“疼疼疼，我錯了，你快放手！”

沈忱顯然已經不再吃這一套了。他手上的力道不卸，回應道：“還有力氣回擊，我看你還是不知道疼。”

餘簡這回可真是見識到了這男人的小肚雞腸。

儘管心裡已經罵了他百八十遍，嘴上還是不得不服軟：“我偷襲，我不對，您大人有大量，饒了我一回。我就一弱女子，您和我較什麼勁呐。”

“就當我見色起意。早知道您這身手不凡的，我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拿這臟手碰您一根汗毛啊。”

“說到底，那還不是得怪您長得太帥氣了嘛，玉樹臨風、氣宇軒昂的，簡直迷得我都罔顧道德法律，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要往您身上撲了……”

這說著說著還嘮上相聲了。

眼見著餘簡白皙的腳腕已經磨出一圈紅痕，這小姑娘又口無遮攔一通亂說的，沈忱這才放開了手。

與她糾纏了這半天，肇事者早就跑得不知所蹤了。

沈忱轉頭看向那嵌入玻璃的小半個車頭。

如此大的力道，那人分明也撞的頭破血流了，卻還能忍著疼痛溜之大吉。

再加上先前一閃而過的畫麵……

沈忱若有所思盯住地上的餘簡。

“你方才是不是喊了一聲什麼？”

這人的難纏程度出乎餘簡意料。

“我方才說了很多話啊，你問哪一句？”

餘簡攤著手心裝傻。

“誇你帥氣的那一句？”

雞同鴨講。

沈忱用腳撥開一顆尖利的玻璃碎碴，環顧四周地麵。

那兩根異常的發絲果然找不見了。

商場的經理和安保們就在此時匆匆趕到。

“哎呦！女士您怎麼坐在地上了呀，是受傷了嗎？需不需要幫您叫救護車？”

餘簡被三四個人包圍扶起，可一想到肇事逃逸者是自己不能供出的同事，就十分受寵若驚。

她看著個子比自己還小的經理大叔，忙擺手道：“沒事沒事，我就是被嚇到了，沒有受傷。”

至於沈忱，這站著身子一臉深沉地看著四周，也不像受傷的樣子。

距離事故最近的兩個人都沒有大礙，商場經理懸著的心一下放了下來。

“報過警了嗎？”

沈忱出聲詢問。

雖然自己本身就是警察，但此時並不在工作時間，現如今商場責任人員來了，也無需自己再提供什麼維持秩序的幫助。

“已經報過警了。我們這各個角度的監控探頭都有，等警察來看了監控就肯定能把罪魁禍首給抓住！”

聽了這話，餘簡不免又開始為胡先擔心。

這小屁孩初來乍到，什麼規矩也不懂，萬一說漏了什麼，那所有人估計都得完蛋。

不過......

既然人已經跑了，大概率是會先回飯館。隻要王愛莉能先見到胡先，一切問題就能迎刃而解。

“二位不如先去休息區坐一坐吧。我給二位倒杯茶水壓壓驚。”

商場經理微笑著提出建議。

“不用了，我還有工作要忙呢。”

餘簡點開手機開始給王愛莉送信。

“胡先把商場的玻璃牆撞了個大洞，現在人不知道哪兒去了。”

“沒有造成人員傷亡。”

“要麼我先把事情認下？賠償到位了，商場這邊應該也不會深究什麼。”

餘簡轉而想到這個辦法。

如果自己先承認認識胡先，並願意替他賠償，或許這事情就能以最快速度解決了。

一旁的沈忱看著餘簡打字的動作，忽而出聲道：“公安還沒到呢，我們作為目擊證人，需要配合調查。”

……

就撞壞了麵牆，又不是撞到人了，有什麼可調查的？

退一步說，你自己高風亮節願意犧牲自由時間也就罷了，憑什麼還要道德綁架彆人啊。

餘簡皮笑肉不笑地指了指自己的頭盔：“我就是個需要跑外賣養家糊口的外賣員，再不爭分奪秒地工作就要吃不上飯了。”

“再說這情況已經很清楚明了了吧？還需要我配合調查什麼？”

沈忱眼皮也不抬一下。

“自覺維護公共安全，是每位鬱城居民的責任義務。況且，這肇事逃逸者在大庭廣眾之下製造車禍，引發恐慌，其手段粗暴、用意不明，很有可能是個反社會分子。”

“我們的目擊證詞可以幫助警察快速抓住嫌犯。這也是對你自身安全的保障。”

這官腔打得一套套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才是警察呢。

餘簡正想回懟，就聽見商場經理開始衝到中間打起圓場：“二位剛剛經曆事故，情緒上都有些激動。出了這樣的事情我們也是感到萬分抱歉。”

“這位女士，我理解您的工作。您看這樣行不行，您可以先喝杯茶水休息休息，我代表商場補足您今天的勞務費，以表歉意。”

這商場這麼大方？

餘簡挑了挑眉。她環顧四周，發現除去安保人員，還有許多圍觀人群。

“剛剛的插曲打擾到各位的購物體驗了。一樓休息處有免費的蛋糕茶水，各位可以自行領取。”

隻見商場經理轉著圈說完這句話，周圍的顧客們頓時喜笑顏開鼓起掌來。

這服務態度，精準抓住了顧客的心理，哪怕安保方麵有些小瑕疵，也不會影響以後的客流量。

確實厲害。

“女士？我方才的提議您看如何？”

“我看這位先生氣質不凡，說的話也不無道理，要麼您二位先移步休息？”

“我才不要和他一起。”

餘簡帶了這半天的頭盔，確實也悶得滿頭是汗。她抬手摘下頭盔，順了順額前的劉海，低著腦袋自顧自隨著人流往一樓休息區走去。

商場經理轉而望向沈忱。

“麻煩您了。”沈忱露出個微笑，似乎對餘簡的態度毫不在意。

餘簡來到休息區。

聚集的人數比她預想的要多。

許多顧客似乎並沒有搞清楚狀況，隻以為是商場在做什麼品嘗活動。

商場的工作人員乾脆組織大家排起了長隊，依次領取蛋糕茶水。

餘簡也自覺排入了隊伍。

正打算點開手機察看王愛莉是否回複消息時，尤三越的消息就先彈了出來。

【震驚表情.gif】

“飯館來了新員工嗎？”

“我出商場的時候看到和你同款的電瓶車卡在玻璃牆裡，差點還以為是你出什麼事了。”

“仔細一看倒在地上的是個男的。”

“他滿頭是血跑出去，嚇死我了。”

【受驚小貓.jpg】

“我追上去問需不需要幫忙叫救護車，他說要回王家飯館，我就帶他打車回去了。”

原來如此。

“你們已經到了？見到老太婆了嗎？”

這都已經回飯館了，老太婆怎麼還不回消息。

“沒呢。”

【流汗黃豆】

“你去哪兒了？又有單子要送？”

餘簡正巧看到陰魂不散的某人又出現在了視野中。

忽而想起這事件的罪惡源頭。

“我正和你那相親對象鬥智鬥勇呢......”

“除去費用報銷，你不請滿三頓飯，都很難安撫我受傷的心靈。”

這個消息令尤三越十分震驚。

她狂甩一串表情包，最後打出幾行文字。

“他不應該早就回去了嗎？”

“總不能是看出我的異常故意蹲守吧？”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你可彆再和他糾纏了。萬一真被他看出點兒什麼就難辦了。”

【死亡微笑emoji】

“哪兒是我要和他糾纏啊......”

“分明是他小肚雞腸、道貌岸然，非得拉我下水。”

餘簡憤憤道。

尤三越發了個祈禱手勢。

“果然我就應該遠離沒錢智性帥哥。帥氣隻會迷惑我，沒錢和智性則會殺死我。”

“你在講些什麼屁話。”

餘簡服了尤三越了，這女人講話顛三倒四，關注點最終還是落在男人身上。

“我說真的啊。”

“那人是個警察。”

……

餘簡幽深的目光落在最後那兩個字上。

她抬眼透過發絲縫隙向沈忱看去，臉上的表情愈發冰冷。

原來真是個警察啊。

難怪，這麼惹她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