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齊騙了苔苔，心裡一陣陣擰巴，懊惱地直拍腦門打轉。
但大熱天的，齊齊一想到要汗流浹背的在太陽底下乾活，就已經渾身黏膩了。
她猴精猴精的，主意打到了苔苔身上，還自我安慰，反正苔苔從前乾的活比這個更艱苦，不差這回了。
為了把傷害降到最低，她絞儘腦汁想了偷梁換柱這一出，又從家裡提了一大罐牛乳給苔苔，這才勉強壓製了自己的愧疚之心。
隻要她多點耐心，等苔苔乾完活，這件事就神不知鬼不覺地過去了，可回家後她對這個餿主意越來越沒信心，萬一被揭穿了……
齊齊不敢想象苔苔會發多大的火，以苔苔的實力，隨便動點腦筋，自己就像烏龜一樣，翻不了身了。
糾結來，糾結去，齊齊隻好偷偷溜回四神山，躲在人群後，看苔苔有沒有上當。
哪知道稚英的眼睛這麼尖，齊齊剛到四神山，還沒走幾步就被他發現了。
一看大事不妙，齊齊驚慌失措地扭頭朝五鐵山跑去。
“達齊齊，你給我站住。”苔苔二話不說，撥開人群，追上前去。
“二位，我先告辭了。”見苔苔離開，稚英也不打算多停留。
達嬸、霜嬸追不上齊齊和苔苔，如果連稚英都走了，這還得了，她倆趕忙一左一右牽著他不讓他走。
“等等啊公子，你看這天都快下雨了，你來都來了，幫幫忙！”
稚英婉拒：“實在抱歉，我從不參與彆人的事。”
霜嬸推搡著：“達嬸，要是今天還完不成工作，我們又要挨那位的罵了。”
達嬸想著要搬的東西又大又重，數量又多，沒有一個孔武有力的人幫忙，確實不好收場。
可偏偏稚英一副拒人千裡之外的態度。
達嬸一狠心，“你要是答應，我就把苔苔小時候的事情說給你聽，你就不好奇苔苔這年，是怎麼過來的嗎？”
稚英腳步一怔，心情猶如石子丟進了湖，一層層泛起漣漪，他瞬間沉下臉，帶著不怒自威的氣場，審視著達嬸……
達嬸這些年在仁愛堂，也算是識人無數，但是稚英的壓迫感，比賽大人還要強數倍，在他的目光之下，一切伎倆無所遁形，達嬸有點慌，心裡毛毛的。
而另一邊苔苔與齊齊的追逐大戲還在上演。
兩塊巨石壘成一條羊腸小道，隻差一點點，苔苔就要抓到齊齊，可齊齊拚儘了全力，她比泥鰍還要狡猾，幾次都被她躲了過去。
苔苔眼見著齊齊橫著身子，拐進一條隻能單人通過的小路，像剛上岸的螃蟹一樣，一溜煙就消失在眼前。
這小妮子野練時馬馬虎虎，跑起來腳底卻像抹了油似的，苔苔跟了上去，可一時間竟也拿捏不住，好幾次都與她失之交臂，連個人影都看不到了。
苔苔摸索著走了一會，眼前出現了兩條叉路，周圍靜寂如夜，無處可覓齊齊的動靜，她有些苦惱，走左邊還是右邊呢？
雖然兩邊都是去往人跡罕至的地方，但實則還有很多不同。
左邊是山路，往上走的路都是石頭自然積成的，旁邊有幾顆粗壯的古樹被劈倒在地，石子路蜿蜒向前，通往弱水河。
右邊的路兩側已經被雜草綠苔覆蓋，是一條下坡路，通往五鐵山深處。
弱水河是普通小仙的修羅場，異常危險，平日無人會去，齊齊膽子不大，應該不至於去這麼危險的地方。
苔苔咬咬牙，選擇了較為難走雜草路。
出乎意料的是，這次齊齊竟連路都懶得選，她正躲在岔路口附近，這裡有幾顆古樹東倒西歪地交錯折疊，形成一個天然的狹小空間，不注意看還真發現不了。
齊齊眼見著苔苔往山裡去了，撲通撲通直跳的心這才緩過來。
她驚魂未定，剛剛苔苔逮她的時候，恨不得直接手撕了她，簡直太恐怖了，齊齊默默垂淚，內心非常後悔。
苔苔越走越遠，齊齊卻沒有勇氣喊她回來，五鐵山的峽穀因為常年不見陽光，水分充裕，無處不在的綠苔把齊齊的衣服都沾濕了，更倒黴的是，她左腳一不留神，踩進了樹下的鬆軟的泥巴地，好不容易拔出了腿，鞋子裡早已泥濘一片，彆提有多難受了！
齊齊現在騎虎難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悔的腸子都青了。過了半盞茶的時間，她掙紮著從古樹後爬出來，她想開了，一人做事一人當，苔苔真要打她一頓也隻能認了。
她現在就盼望著苔苔原路返回岔路口，順便把她帶回家。
想通了以後，她心安理得地找了塊稍微乾淨些的地，托腮坐在上頭，雙眼無神，仿佛看淡了世間的一切。
天色越來越暗，遠處的五鐵山泛起寒刃一般的光澤，好像要把周圍的一切拖入黑暗。
天空突然暗了下來，昏黃的光和明亮的閃電在空中交錯，一聲悶雷之後，狂風亂作，暴雨如注。
那是極少見的大雨，齊齊甚至沒反應過來下雨了，就已經淋得渾身濕透。
齊齊退回到古樹下避雨，心卻越來越不安，苔苔平日腳程極快，照理說找不到她，這會兒應該折返了。
五鐵山多是岩土、風化嚴重，雨越大，就越可能發生滑坡，這條道路兩側又如此狹隘，萬一衝毀了石子路和山體，那已經進入五鐵山深處的苔苔，豈不是要遭殃了。
“姐姐，姐姐……”齊齊擔憂得驚聲尖叫，她顫抖著又毫不猶豫的闖入了更深的雨幕。
……
小園子內
神鹿依偎在無指婆婆懷中，“婆婆，好壞的天氣，我好怕。”
無指婆婆從衣服上擰下一把雨水，這雨真蹊蹺，她還沒來得及把所有旱金蓮搬進屋內，就已經淋濕了。
旱金蓮是苔苔最愛的花。
可惜留給她的時間太短，也就拯救回來數十盆。
無指婆婆也不敢出去了，和神鹿一樣，她也在擔驚受怕，她慌亂地向窗外望去，外麵的世界仿佛一個水簾洞，隨著狂嘯而來的風暴，門口的旱金蓮瞬間吹折了一大半。
倒是稚英種下的蓮花，才冒出一個一個的小芽，卻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精神抖擻。
頭頂傳來呼哧呼哧的聲音，整個屋頂都快被風掀翻了。
她帶著神鹿蜷縮在牆角，不知道這房子能不能在雨中堅持下來。
而就在無指婆婆擔憂的時候，災難真的降臨，狂風攜帶巨石，將臥室的窗戶砸出一個大洞。
雨水瞬間襲來，屋頂上的瓦片擠在一起，發出更恐怖的聲音，梁柱搖搖晃晃，看起來已經堅持不了太久。
“婆婆，婆婆，房子會倒嗎？”神鹿縮回無指婆婆懷中，失聲尖叫。
不能再坐以待斃了。
無指婆婆屏氣凝神，向上伸出她沒有指甲的雙手，仿佛在用儘全力推開無數阻礙，隨後雙手有規律的揮動起來。
空氣中瞬間出現了許多無影的綠色的花瓣，隨著無指婆婆默念的口訣，這些花瓣分散到四周，補上了缺口，又將房子牢牢固定在原處。
在神力的作用下，屋子就像大樹生出了根，往地麵深處紮去，不動如山。
安撫好神鹿後，無指婆婆打開門，快速衝進雨簾。
“不要，婆婆不要。”神鹿跳下草團子，奔向無指婆婆。
無指婆婆身後的花瓣越來越多，它們蜂擁而出，在神鹿夠著的一瞬間，拖著門，將門重重甩回牆上。
室內安全了。
它們追隨著無指婆婆飛去天空，而花瓣飛過的地方，風和雨瞬間靜止。
大地又恢複了寧靜。
施法耗儘了無指婆婆所有的神力，她體力不支地住往後倒去。
神鹿在室內乾著急，最後用鹿角頂開門，衝了過去，在無指婆婆就要接觸地麵時，他弓起背接住她。
花瓣的光影在無指婆婆臉上閃了幾下後，歸於平靜。
“嗚嗚，婆婆你怎麼了？”神鹿用角親昵地撫慰無指婆婆的臉頰。
無指婆婆神力耗儘，看起來比之前還要蒼老，她整張臉都皺皺巴巴的，沒過幾秒就坍塌成一個乾扁蘋果。
神鹿急得原地打轉，無指婆婆疲憊又虛弱地看向天空，雨停了，烏雲逐漸散去，一切都清明起來。
她安心一笑。
“呦呦，彆為我擔心，我還好著呢！”無指婆婆有氣無力，臉色越發蒼白，身體越發冰冷。
“你身上有點涼，你會不會死……”神鹿搖頭，雙眼垂淚，“我去找苔苔救你，她一定有辦法救你……”
“呦呦，再幫婆婆摘一朵花吧！看到你這樣，我很感動。從前在神地，你冷酷又無情，隻知道破壞一切，誰能想到你現在會為我流淚！後來……你不讓彆人靠近你，我也很擔心，還好苔苔出現了，她救了你，以後你要聽她的話，不要讓彆人欺負她，除了她誰還願意把一個皺巴巴的老太太和中毒的小鹿帶回家……”
“你不是才不是老太太，你是春神……”
“春神……”
那也是我的名字。
無指婆婆記得，她在自由又浪漫的春天儘情奔跑，大地上的綠意帶一層又一層，可惜這一切都被毒霧毀了，而幕後黑手，卻還在逍遙法外……
她這一生雖有遺憾，臨了卻還是滿足的，至少能為苔苔、為孔雀地做一點點事，至於以後的事，恐怕她已經無能為力了。
花瓣逐漸遠去，她這個糟老太太，也是時候闔上眼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