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1 / 1)

戚老太太在戚長夜的院子裡坐了一會兒,便聽得戚長夜提起了要接戚桐回來的事情,戚桐就是原主的那個哥兒弟弟,仔細想想戚五的原名其實叫做戚梧,兄弟兩個各從“梧桐”中取了一字,這名字起得其實非常隨意——因為戚五在戚家孫輩中排行第五,所以取大名時才順口找了個同音的“梧”。

不過都這麼多年了幾乎也沒人會正式叫他的大名,大家都戚五戚五地叫著,久而久之都快忘了戚五這人真正的原名了。

老太太沒想到戚長夜會起了將孩子接回來的念頭,但她聽了也沒反對,她活了這麼多年又怎會不知看似風平浪靜的家裡隱藏著的暗流?大院裡住了這麼多房,哪房膝下沒幾個與桐哥兒差不多大的小輩?當初讓桐哥兒與幾個小孩合住一間房時就鬨出過不愉快,平白無故地誰願意家裡多出個和自己分東西的人啊?

老太太管過幾次,管得了麵上管不了心裡,她不可能時時刻刻都抱著桐哥兒聽著防著,且其他孩子也是她的孫輩,手心手背全都是肉,她幫哪邊都有不對。

戚長夜願意將孩子接回去自然是最好的。

他們兩個一同回了戚家院子,戚老太太帶來的雞蛋最後也沒能留下,被戚長夜態度強硬地帶了回去,並著那包給戚老太太買的糖。

戚奶奶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能收到這個孫子送來的東西,一時間感動的熱淚盈眶,抓著戚長夜的手連連說了四五個“好”字,聽的戚長夜心裡連連歎氣。

戚家大院在村子中心,一路走過遇上了不少村民,戚老太太很少有與她這寶貝孫子一同出門的時候,明明是個上了年紀的蹣跚老人,硬是腰板筆直昂首挺胸,眉眼間都透著股驕傲銳利的精氣神來。

十裡八鄉的,除了原主已過世的父母,可能也就這老太太一人將原主當成自己的驕傲了吧。

戚家人口眾多,截止到目前為止隻有戚五一家分了出來,其他人仍擠在那間大院裡麵。

戚五的父親分家一事戚長夜也不太了解,隻知道當年其實是出了什麼事情不得不分,現在他們住的那間山下老宅其實是戚五爹娘花了銀錢從戚老爺子那裡買過來的,畢竟是那麼大的一間宅子,雖然破舊但麵積卻著實不小,戚五叔伯理應各個有份,隻分給了戚五他爹那些叔伯心裡定然會有些意見。

花錢買下就好說多了,戚老爺子當時就將話說的明明白白,特意在村長見證下立了字據,又將買宅子的錢當眾分成數份給每個兒子各分了些,這才堵住了戚家人的口。

這個時間家裡的漢子大多還在外麵忙活,院裡隻有零星幾個夫郎嫂子在,見戚奶奶回來連忙迎了上來,走到近前才發現戚長夜竟然也跟了回來。

雖然明麵上有著層親戚關係,但家裡的女眷大多都與戚五沒什麼往來,畢竟這人常年不在村上,逢年過節都未必能上門來看上一眼,有些新進門的夫郎甚至隻有在成婚當日見過原主一麵,此刻見了戚長夜頓覺陌生的緊。

倒是剛剛他們提到的繡嫂子走了過來,“五弟來了?阿奶整日念叨著你呢。”

鄭繡是戚三的媳婦兒,與戚老太太有著些七繞八繞的親戚關係,嫁進戚家時戚桐這小哥兒還沒出生呢,也算是家裡的女眷中相對來說與戚五比較熟悉的那個。戚長夜對她印象不錯,衝人點了點頭,“繡嫂子好。”

他說著便將手裡的糖遞了過去,“一點心意,給家裡人補補身體,還沒恭喜三哥和嫂子喜得貴子……”。

鄭繡伸手接了過來,戚家的其他家眷也都過來和戚長夜打著招呼,雖說大多數人都在外麵忙活但留在家裡的也有七八個人,一股腦地湧了上來著實讓戚長夜有些頭疼。

尤其戚長夜本就討厭與人交際,今天一天說的話比他過去一整個月還要多。

這還不算家裡的那些小孩呢,一個嫂子夫郎按兩個孩子算,五個嫂子就是十個孩子,兩個孩子還是往少了說的呢,戚五自己都不清楚他到底有多少嫂子弟妹,可想而知戚家大院裡究竟住了多少的人。

戚長夜想想就覺得頭要炸了,也難為戚老太太能鎮得住這麼多人。

正所謂樹大分枝,戚長夜估摸著戚家這樣也維持不了多久了,下午聊天時也隱隱聽出了戚老太太想要分家的意思。奈何戚家人多錢少,家裡倒是有些田地,平均分到每個兒子頭上卻估計連一家一畝都湊不出來,分出去後連個能棲身的地方都沒有。

能分什麼?分家裡那些用了幾十年的鍋碗瓢盆瘸腿板凳嗎?總不能分出去後讓兒子孫子睡田裡吧?

起碼得將事情都安排好了才能再分。

戚老太太一想這事兒就頭疼不已。

鄭繡將手裡的油紙包拆了開來,周圍立時傳來一陣陣的驚呼,油紙包裡共有兩份東西,分彆是一小包紅糖和一小包冰糖,規規整整地擺在那裡,看著就讓人心生甜意。

糖在這個朝代可是金貴物件,戚長夜共買了兩份,彆看這兩份糖加起來總共也沒有多少,價格卻與他買的那一大堆布不相上下,這時候去彆人家做客主人家能送上一碗糖水都是極為難得的事情,某些劣質的茶葉價格甚至都比不得糖高。

就算是在後世,糖也算是戰略物資之一。

戚長夜送這東西當然也有自己的理由。

一是放的久,農家最常見的送禮就是提一塊肉兩把菜,不過這東西一頓就吃完了過幾天就忘了,糖這東西能放上半年一年,東西在那放著見著一次便會想起一次,能免去好長一段時間的碎嘴子,起碼東西在時明麵上都要誇句戚長夜的好的。

戚父戚母當年也是花了銀錢買了宅子的,當時人人都說分的公平,可後來呢?現在村裡不還是有閒言碎語埋怨那麼大一個宅子全給戚父一家了嗎?

二則是糖這東西化在水裡人人都能抿個甜滋味兒,同樣的價格買幾斤肉炒了燉了……這麼一大家子一人一筷下去也嘗不出什麼來。

戚老太太招呼著鄭繡,“你啊,能下床了也不能久站啊,進屋坐著拿盆來把紅糖化上一塊,你和家裡的媳婦兒哥兒們一人一碗分著喝了,不在家的也都留出份來。再留一塊冰糖放在外麵,等漢子們回來熬個甜湯也讓他們甜甜嘴。”

那麼一小塊糖能化開什麼甜味兒啊,家裡這麼多人,一人一碗也要兌進去小半桶水來,但心裡清楚水裡摻了糖,品在嘴裡就似乎也體味到那股勾人的甜意了。

戚老太太想了想,又拎起她那個雞蛋籃子,刻意抬高了聲音,“小五非讓我把這幾個雞蛋拿回來給家裡人補補身子,我說什麼也不肯收下,既然這是他的一份心意,今晚就打個野菜蛋花湯吧。”她點了家裡的兩個夫郎,“等會兒你們兩個喝過紅糖水就去外麵摘些野菜,挑脆的嫩的摘,可彆像上次那樣搞些老掉牙的菜梗子回來。”

兩個夫郎連忙點頭。

恰好家裡的孩子也跑回來了幾個,見院裡多出個陌生麵孔紛紛好奇地打量著他。

戚老太太又給戚長夜介紹了番。

如果說大人他還能勉強從衣著和樣貌上記下特征,這些小孩則真是有些難為人了,一個個穿的破破爛爛曬得黑不溜秋的,虎頭虎腦看著都差不太多。大人們畏懼那些流言忌憚著他,小朋友的世界則要簡單上許多許多,聽說他就是家裡打架特彆厲害的彆人一提就怕的那個堂叔,一個個都扒在他的身邊好奇地盯著他看。

戚長夜卻一眼看到了人群最後方的一個小哥兒。

傻傻愣愣地跟在人群後頭,低垂著腦袋也不說話,看著就一副沉默寡言不甚活潑的模樣,身上的補丁一塊疊著一塊,站在最後方尤為可憐。

戚長夜沉默了會兒。

這小哥兒給他的感覺有些像是趙歲歲。

膽小怯弱孤孤單單的。

“戚桐,”他叫了聲。

四下頓時安靜下來。

小哥兒抬起了頭,見到戚長夜的瞬間就是一顫。

戚長夜:“……”。

原主到底是做了些什麼啊?怎麼連自己的親生弟弟都那麼怕他啊?

他無聲地歎了聲氣,朝著小哥兒招了招手,“過來。”

小家夥瑟縮了下,艱難地邁動腳步走到他的麵前。

戚長夜半蹲下身子蹲在戚桐麵前,戚桐的身形實在是太小,就算他這樣蹲著戚桐也依舊要高昂著頭才能看到他。

戚長夜隻看了他幾眼,就非常篤定地得出了個結論。

——這小家夥是真的真的非常怕他。

他想了想,刻意放輕了聲音安撫著麵前的小家夥,“我來接你回家,你願意和我一起回去嗎?”

戚桐抖的更厲害了。

戚長夜無端又想到了他進入癩子家柴房時抖如篩糠的趙歲歲。

趙歲歲模樣好看,脾性應當也不會太差,或許能與戚桐有著些共同話題。

就算沒有共同話題,好看的人也總是能讓人不自覺地放鬆幾分警惕。

戚長夜想了想,又補充了句,“家裡有個特彆漂亮的哥哥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