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氣不錯，太陽高懸，陽光不似夏日般激烈，卻也未失燦爛，與微風中的行道樹相互掩映，在地上投出一片片搖晃的光斑。
陸塵昨晚沒睡好，因為今天是原本約定好那個七天期限中的最後一天。
車越駛越近，那邊遠遠路邊佇立著的一小粒人影也就越來越清晰。
秦若雲今天的裝扮不太像往常的風格，淡藍色的牛仔外套配上簡單的球鞋，披散下來的頭發時不時和長裙一同被風微揚。
從陸塵的視角裡望去，顯得既青春又溫柔，一副乖乖女的樣子。
熄火，下車。
“那個啥……等很久了吧？”
因為遲到，陸塵有些不好意思，連忙接過來她手裡的東西放去後備箱。
秦若雲臉上倒是沒有什麼不悅的神色，“你之前好像還沒有不守時過。”
陸塵笑笑，故作抱怨：“誰叫你打算去看奶奶，又不早跟我說呢，頭一次去，怎麼樣也不可能空著手呀。”
“就是因為不想讓你準備那麼多，所以到昨天晚上才跟你說，看看我奶奶而已，沒必要那麼多講究。”
看著後備箱塞的大包小包的東西，秦若雲一邊這樣說著，心裡還是會因為陸塵的重視而動容。
“那不行，本來就已經夠倉促的。”
——多了一個人的車開始重新上路。
“我到了之後該怎麼說呀，奶奶她老人家喜歡什麼？愛吃什麼？這東西有沒有買的不合適的……”
剛才路邊人多，上了車，陸塵就好像變了個人一樣，忙著問東問西。
秦若雲：“行了，不要緊張，老太太從不在乎這些有的沒的。”
“誰、誰緊張了。”陸塵嘴硬。
“那就好。”秦若雲不打算跟他較真。
“那個、你奶奶要是不喜歡我可咋辦？”
果然如她所料，還沒消停三分鐘，陸塵就又開始碎碎念起來。
“這不是害怕給老太太的印象不好嗎，你又什麼都不跟我說……”陸塵有點委屈地嘟囔。
“你要再扭扭捏捏，更不招人待見。”
“哎，聽說在你們家，你奶奶的意見很重要？”
“你聽誰說的？”
“嘿嘿，你媽昨晚上給我打電話來著，讓我今天去了好好表現。”
“她告訴你，我怎麼不知道？怪不得一直問個不停，看來你倒是挺聽我媽話的。”
秦若雲雙手負懷，語氣不喜。
真的是，一天都等不及的要把自己給嫁出去。
“我這不是在向你彙報嘛，可什麼都沒隱瞞。”
“所以說都不知道究竟緊張什麼，你在我們家都快混成交際花了，就一老太太還對付不了？”
“好了好了。”感覺秦若雲話裡又有點夾槍帶棒了，陸塵趕緊求饒。
……
車子一路順利的來到終點。
對麵過道上偶爾會有過路人和幾個嬉笑打鬨的孩子，陽光給這片鄉土鋪上金黃色調。
一位老太太靜靜地坐在家門口的椅子上，眯著眼，愜意的享受著秋日午後的陽光。和沿路的各種景色相比，這裡的一切都顯得那麼平凡無奇，卻又偏偏有種油畫般的厚重質感。
“王二妮小朋友！”
秦若雲還沒下車，就按下車窗脆聲喚著。
老太太條件反射的睜開眼，聽到孫女對自己的專屬稱呼後，無波無瀾的臉上立刻浮現出了笑容，扶著膝蓋站了起來。
對於自己孫女的突然出現，從老太太的表情裡可以看出，她的臉上除了笑容並沒有太多驚喜與詫異，顯然秦若雲一定是經常回來看望她。
“奶奶。”陸塵停好車，有些拘謹的站在秦若雲身後一些的位置，問了聲好。
“這、這個就是你老是念叨的男朋友，我給你帶來了。”
在自己奶奶麵前，秦若雲雖不至於靦腆，但第一次帶男的回來給奶奶看，不免有點生硬。
“好孩子……好孩子。”
老太太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扯了扯陸塵的胳膊，一個勁兒的端詳著孫女帶來的這個小夥子。
她喜悅的情緒感染著陸塵，於是也不由自主笑著，親和的態度令原本緊張的精神逐漸放鬆下來。
“俺就經常勸你爸媽，不要那麼著急催你，咱家小雲福緣厚，還愁找不到好對象？你看看你看看，這不聲不響地就帶回來一個活蹦亂跳的姑爺嘛！”
老太太高高興興的拉起陸塵的手。
“王二妮小朋友，你這才頭一次見，就著急讓人給你當姑爺啊，我看你可比我爸媽還著急把我嫁出去。”
秦若雲說著，語氣裡竟然有幾分陸塵從未見到過的嬌嗔。
“哈哈哈，你呀。”
老太太回過身揉了揉孫女的臉蛋，“出嫁了多好啊，等你啥時候也成家了，俺也就能閉眼了。”
“奶奶！不許你再說這樣的話。”
聽到老太太毫不避忌的說著最應該忌諱的話，秦若雲一改“王二妮小朋友”的稱呼，態度頗為嚴肅。
“好好好，不說就不說嘍。”
老太太對身旁的陸塵做了一個“這小祖宗不好惹”的表情。
……
院子被打理的井井有條，左側種滿了各色蔬菜，中間有一顆柿子樹，右側還圍著群雞。
很濃鬱的生活氣息，根本不似人們印象中矜寡老人住的地方。
這番煙火氣，即使是現在的農村也很少能夠見到了。
“我小時候就是在這裡長大的。”秦若雲見陸塵四處張望，於是開口。
“那一定是奶奶把你給帶大的。”
“可不，這孩子小時候淘氣的嘞，爬樹上牆，村裡人都說像是個假小子……”
秦若雲有些尷尬的看了陸塵一眼，發現他自顧自的聽著奶奶說話。
“就那麼喜歡在彆人麵前講我的壞話嗎！”她把老太太拉過來，趴在她耳邊說。
“哈哈哈，這有啥，總得讓你的小男朋友多了解了解你嘛。”
老太太話裡話外都沒有避諱的意思，讓秦若雲罕見無可奈何了起來。
“奶奶您把她教育得很好！”陸塵不識時務地蹦出來說。
這在秦若雲聽來，和說風涼話沒區彆，她撇撇嘴自貶似的揶揄：“又蠻橫，又不講理，也算教育得好？”
“當然好，一看就是老太太從小寵著慣著的，沒吃什麼苦，有點小脾氣也是應該的。”
“哈哈哈，說對嘍！”老太太眼角的笑紋更深了，她輕輕推開秦若雲，拽過陸塵的胳膊，笑個不停。
“王二妮小朋友！”
秦若雲有些氣急敗壞的樣子，令陸塵眼神一亮，他攥著奶奶的手，再望了望秦若雲，謔！簡直是醍醐灌頂啊！
這一家人，完完全全的就是整套的生態循環結構。
老少之間的相處方式，跟大魚吃小魚差不多，陸塵瞬間就明白過來老太太的重要性。
誒，就是可憐那生存在食物鏈最底端的周小洛。
三人說著話，就進了門。
“孩子啊，你坐，你坐著就好了。”
老太太剛進屋，就手腳不停的忙碌了起來，又是倒水又是洗水果，陸塵不好意思地搓著手，目光打量著四周。
屋子裡同樣整整齊齊，裡麵空間不小，卻不顯空曠。
陸塵似乎也能夠透過這間屋子現在的樣子看到老太太自己一個人時，那忙前忙後的身影。
房子裡除了一些以前那個時代留下來的老物件，大大小小的電器也一應俱全，甚至在角落裡還有一個掃地機器人。
而堂屋的一麵牆上則掛著大大小小好多幅相片，很是溫馨。
“這些很多都是小雲給買的，有些俺都不會用。”
老太太說著指了指牆角，“就說這個小玩意兒，用來掃地的，多新鮮呀哈哈哈，俺閉著眼都比它掃的乾淨。”
她嘴裡這麼說，卻更像是炫耀，完全沒有指責孫女亂花錢的意思。
“那是她想孝順您。”陸塵說。
“可不，人又不經常回來，就隻好在物質上彌補俺，圖個心裡好受嘍。”老太太擠眉弄眼。
秦若雲沒好氣挽住老太太道：“這樣說可就不公平了，我哪個月不回來住兩天？”
陸塵聽著祖孫倆的你一言我一語，也跟著不停的笑。
他把目光放在秦若雲的臉上，現在的這幅神態是陸塵未曾見到過的。
狡黠，靈動，溫柔還帶些孩子氣。
幾乎是一瞬間，腦海中以往的那些對秦若雲的印象就全被推倒了。
對這個女孩兒的認識聚焦在了眼前這一幕。
“——喝水吧。”
秦若雲遞了個杯子過來，接著攏攏裙擺坐到一旁。
“你倆多坐一會兒，我去摘幾個菜，小雲愛吃我做的菜，你也嘗嘗？”
“啊……好，奶奶要不我幫……”
剛坐下沒聊一會兒，老太太起了身，又伸手按住陸塵的肩製止了他的幫忙，眼神看了看孫女，又轉回來，給了個鼓勵的眼神，就跑院子裡忙活去了。
“咱倆就這樣在這坐著，讓老太太自己忙活，是不是不太好啊？”陸塵渾身不自在。
“沒關係，我奶奶不喜歡彆人摻和，而且她就炒兩個菜，廚房也小，我們幫不上什麼忙。”
“那好吧。”
老太太一離開，活潑的空氣好像也帶走了大半。
一陣沉默，留下兩個人大眼對小眼。
秦若雲害怕陸塵拘謹，於是小聲說：“如果你覺得不自在的話，我們一會兒吃完飯就回去。”
“不用不用，今天多陪陪奶奶，我們晚點再走。”陸塵說著，突然嗤笑了一聲。
”想乾嘛？”秦若雲一臉警惕。
“不乾嘛，我就是見你今天心情挺好的，感同深受、感同身受。”
“可算讓你找到軟肋了。”秦若雲聽出陸塵的潛台詞。
“我可什麼都沒說。”陸塵的眼睛透過玻璃尋找著老太太的背影。
“看來這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是一點沒說錯，以後你得帶我多過來。”
“你彆瞎琢磨了，奶奶跟我媽可不一樣，她心裡隻會向著我，你關係搞再好也沒用。”
“你看你又這樣說，咱倆不都說好了嗎，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向著你不就是向著我？”
“行行行，一條繩上的螞蚱。”秦若雲語氣敷衍。
“那個啥……你說如果我能爭取到你奶奶的喜歡，咱倆是不是就可以開始挑日子領證了？”陸塵眨了眨眼，湊近秦若雲小聲說俏皮話。
“大聲說啊，你這話怎麼不當著老太太麵講？”
“喂！你小聲點兒，我這不隨口說說嘛。”陸塵緊張地往院子裡瞄了瞄，生怕剛才的話被聽見。
秦若雲見他吃癟，眉眼一彎，“反正我奶奶是不會管這管那的，她心裡想的簡單，隻要我回來，她就高興，從來都不會亂作主。”
陸塵深以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