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在天上一點一點挪動著方位，窗對麵那棟樓的燈光陸陸續續熄滅，此刻的這間客廳裡，卻仿佛存在另一種時間節奏。

電視節目一如既往無聊，沙發上的兩個人彼此沒有言語，腳邊的大黃狗耷拉著眼皮趴在地板上，似乎很享受現在安靜的氣氛。

秦若雲心不在焉，偶爾側目瞧瞧身邊的人，後者倒是津津有味望著電視屏幕，十分投入。

“如果我們最後結不了婚會怎麼樣？”她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啊？”

“我說，如果我們最後結不了婚，你會怎麼樣？”

陸塵停頓片刻，他早已經熟悉了秦若雲這種直白的講話方式，也不矯情，回答道：“不知道啊，但是可能後麵會有一段時間都不再去想討老婆這事兒了吧。”

“為什麼？”

陸塵再次停頓，想了想方才開口：“說不好，可能是因為已經形成了一種生活節奏吧，就跟上小學的時候，每次放暑假，不管期末考試成績怎麼樣，一旦放了假就想把在學校的事情撇的遠遠的。”

似乎是覺得這個比喻不太恰當，陸塵說完又笑著搖了搖頭。

“心態還挺豁達。”

“不然怎麼樣啊，我本來都要把你煩透了，要是再不豁達點，豈不是更減分。”

秦若雲隻笑笑。

“那你呢，你會去乾什麼？”陸塵問。

“我不知道。”

對於陸塵來說，這件事情是小學生放暑假，而對自己，或許是更重要的中考甚至高考？

家人的態度隻會更瘋狂，母親會毫無顧忌的把一切錯都推到自己頭上。

頭疼傷神是免不了的。

“要不，我們把那個期限延長一些？”

“害怕今天的事兒會影響我對你和你們家的看法？”陸塵問。

秦若雲沒有直接回答。作為女兒，她是不會在彆人麵前說自己家人不是的。

“可能你前兩天說的那些確實有道理，結婚的事情還是應該在兩個人互相更了解的情況下再提吧，太草率了的確對其中一方不公平，要是真因為這種問題最後散了，又有點……”

“有點什麼？有點可惜對吧？！”

陸塵雙眼猛然放光，她果然開始有點兒依賴我了！

“對對對，外麵男人都死光了，我要是跟你成不了就隻能做一輩子老姑婆行了吧。”

秦若雲掩麵，這家夥太喜歡給自己加戲了。

陸塵笑，把眼睛裡的雀躍隱藏起來。

按照以前的相處，如果自己說的話讓秦若雲不喜歡了，那麼她就會直接無視的。

但現在……陸塵覺得自己在飯桌上的判斷完全正確，總算，總算抓住了她的弱點！

身邊的人和昨天並沒有什麼不同，卻好像和自己之間的距離第一次那麼接近。

她還是那幅慵懶的樣子，很少化妝，長發在腦後盤起，眼神時不時閃過些許戲謔，跟現在電視劇裡演的幕後大BOSS似的。

可就是這樣一個姑娘，也會有防備不足，無奈示弱的地方！

沮喪、無助，含著淚花離家出走……

陸塵偷偷抿嘴笑，如果這就是惹她生氣的後果，那還……挺可愛的。

每當秦若雲情緒有所波動的時候，她在他眼裡，就會變得格外好看。

比起真正談戀愛時那種熱烈與激情，相親總歸帶著些拘謹。

而要是認真剖析的話，陸塵也不知道秦若雲在自己心裡是一個怎樣的位置。

但他不記得聽誰說起過，如果一個人開始注意和傾慕另一個人的時候，那麼後者給前者心裡的印象總歸是鮮明的而非平靜的。

也就是說你不可能一邊喜歡著另一個人，另一邊卻對她的回想平平，乃至一片空白。

壞了！我這不會是有什麼受虐傾向吧？

陸塵心想著，因為他腦海裡對秦若雲最鮮明的印象就是她發脾氣的樣子，而且他實在覺得那樣子還不招人討厭。

“你老看著我乾什麼？”秦若雲被他盯得發毛，偷偷向外挪動了位置。

陸塵收起頭先那些思緒，腦袋轉了轉，“沒有，我隻是在想，你覺不覺得自從那天製定了一個期限以後，咱倆的事兒進度加快了好多。”

“是是是，都是我的錯，沒有處理好，現在有點搞砸了。”

他這句話在秦若雲聽來和指責她沒區彆。

陸塵繼續笑著，這表情讓秦若雲心底又開始升起煩躁。

“可我覺得這個方向還是好的，你很聰明，我也不願意當傻子，既然大家都想明明白白的過日子，那有個規劃，也就有了目標。”

這家夥又開始絮叨了，跟唐僧似的，秦若雲心裡這麼想著，但還是把頭仰靠在沙發背上，示意他繼續說。

陸塵可不認為自己囉嗦，“其實說來也挺不好意思，假使要製定計劃，作為一名男性，很多難題應該我主動多一些，而不是由你先提出來，然後搞得現在心煩又心累。”

“這是在埋怨被我牽著鼻子走唄。”

秦若雲心裡有些酸溜溜，覺得陸塵說這些一點作用也沒有，還把剛才在自己家那一堆爛攤子翻來覆去的晾出來。

“可沒那意思！”

“那你到底想說什麼？”秦若雲最受不了這家夥的迂回婉轉。

陸塵站了起來，耷拉著眼皮，臉上掛著歉意，隨即又擺出一副真誠的表情。

“我覺得我有點錯了，以前沒有考慮你的壓力，想自己多了點兒，想彆人少了點兒。”

秦若雲靜靜地聽著。

“我深刻地，沉痛地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並且保證以後積極配合，坦率交流，發揚精神，力求絕不再犯……”

“行了行了，沒有人怪你，大半夜的在這寫檢討呢！”

陸塵立刻嬉皮笑臉：“那接下來，該咋辦？”

“你來說。”

秦若雲看著陸塵，“我看看你所謂的積極配合，坦率交流究竟怎麼樣。”

陸塵立馬擺出意氣風發的架勢：“咱倆約定期限這事兒，反正也跟你爸媽交了底，那也就不用藏著掖著了。”

“嗯，然後？”

“然後就是這段時間抓緊見見各自的親戚朋友，大家都熟悉起來。你的父母我已經見過了，接下來也得帶你回去見見我爸媽呀！”

“可以，約好時間就行。”

“我們還要製定一個原則，做好分工。”

“比如？”

“比如遇到問題，聽誰的。”

好家夥，說了半天原來是這意思，秦若雲恍然覺悟。

她不急不慢的喝了口水，“那你的意見是？”

“嘿嘿，原則上肯定是發揚民主，但是遇到特殊情況還是聽你的。”陸塵臉上堆笑。

秦若雲自然能聽得出這家夥一點都不真心，不過她也不爭。

“如果你有道理，那我就聽你的。”

“嘿！最重要的是咱倆始終保持一個立場就行。”陸塵大義凜然的揮了揮手。

他這套假正經的樣子倒是有些把秦若雲招笑了。

“不過這麼說的話你很吃虧哦，本來你可是有決定權的，現在又搞這些彎彎繞，小心最後真把自己折進去了。”

陸塵又重新坐回秦若雲身邊。

“其實我本來就覺得跟你結婚挺不錯的，不過就是一直怕……”

“怕你受欺負？怕我不溫柔？怕自己娶的老婆不如彆人的好？”秦若雲反問三連。

陸塵苦笑一聲，“我倒真沒那麼想過，我就是怕你跟我在一起會……不幸福。”

“嗯……”

這大概是真的有這麼想吧，秦若雲不能否認，這個人的腦子有時候還是挺多愁善感的。

“沒關係，真要是過得不開心，起碼也有我一半的責任。”

秦若雲語氣帶著安慰的說著，但隨後又蹙眉。

“不對，我怎麼覺得有點被你繞進去了？”

“你放心，我一定好好表現，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

“行了，也不知道你要爭取什麼勝利。”

“爭取當這個大黃狗的爹地。”陸塵指了指它。

“死皮賴臉。”

秦若雲被占便宜，眸光躲閃。

陸塵嘻嘻哈哈，然後試探性伸出一隻胳膊，很自然地搭在身邊姑娘的肩上，停頓了片刻，輕輕說：“我怕你不開心。”

雖然兩人在先前的交往中更多的隻局限於牽牽手，但此刻他的舉止沒有讓秦若雲訝異和抵觸。

平時蠢蠢笨笨的家夥，現在湊過來，傳遞的那份體溫卻帶著些無憂無慮的觸感。

秦若雲鬼使神差，配合地靠在陸塵的肩膀。

“我明白。”

心情恢複穩定的秦若雲還是很有人格魅力的，而能夠將她哄好更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兒。

陸塵其實最介懷的是她平時對待自己的樣子，慢條斯理，秉性溫和，處處都包容可又處處不認同，就像……就像那些大學生輔導小學生寫作業似的。

明明她比自己還小兩個月呢！

所以，現在的她安安靜靜靠在自己肩上的樣子，讓人格外珍惜。

所以，陸塵又覺得自己想法陰暗一丟丟，也算不上罪無可赦的程度。

無論如何，對一個人深一層和進一步的了解和接觸，總是會讓人雀躍的。

“嘖~”

“怎麼了？”聽到她無端輕笑，陸塵有些摸不著頭腦。

“沒什麼。”秦若雲不動聲色地將臉扭過，避免在這麼近的距離和他對視。

兩人就這麼依偎在電視機前，恍惚間還真有那麼些新婚小夫妻的氛圍，令她很不習慣。

好在，她轉移話題的功力永遠都是比陸塵要高明不少的，“我隻是一想到你跟我弟那點兒無聊事兒，就想笑，傻不傻呀。”

“偶爾有個人能幫助一下，未見得是壞事嘛！”

陸塵順嘴替盟友說起公道話：“不過你真該找個機會跟小洛聊聊，孩子都快十八歲也不小了，還被你弄的掉眼淚，挺受傷的。”

秦若雲緘默片刻，讓他翻來覆去的說，還真對周小洛有了點歉意，有時候確實對表弟做的太過火了。

“你倒是富有同情心。”

“作為合作夥伴，人家都替我做出貢獻了，我也得幫他爭取點利益呀。”

像是照顧一件最精美的瓷器，為了不讓她好容易才恢複的情緒轉向低落，陸塵半真半假坦白著自己的小心思。

“想得還挺長遠。”秦若雲無語。

“長遠倒說不上，你就說我聰不聰明吧？”陸塵自賣自誇起來。

“沒看出來。”

“見識淺薄了吧，我這都是帶著重大的戰略目的的，把敵人搞得少少的，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才能無往而……”陸塵的話戛然而止。

“嘖，有時候話多了不是好事吧。”秦若雲冷笑。

“這個說法可不是我發明的哈，是我一朋友，他也住附近，有事沒事就跟我念叨說兩口子之間，婚姻關係就是敵我關係什麼的……”

陸塵有些慌了，緊了緊搭在秦若雲後背的手，怕她翻臉。

秦若雲神色沒有變化：“你猜他在他自己老婆麵前是不是也喜歡把各種黑鍋一溜煙都推到你頭上。”

“呃……這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