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東籬就像個病人一樣需要照顧,他每天中午醒來之後,都會發現桌子上端放著一盤切好的青芒果和兩個熟雞蛋,小米粥在爐中已經熱好了。第五天,李招兒買好足量的食材,一聲不吭走了,她明天的考期末考,隻要考完最後一科,遞交完寫好的畢業論文,她可以申請提前畢業,等拿到畢業證書便完成了她奶奶最後的囑托了。從小到大她習慣提前安排好能安排的事情,這樣總能比彆人多出一點時間。
韓東籬在果園的第十天,身體已無大礙,穿著拖鞋短褲,搬了個躺椅出來,在樹蔭下曬著斑斑駁駁的太陽,他的一條腿架在另一條腿上麵,半閉著眼睛,手機裡放著拉二胡的曲目,咿咿呀呀的撕裂聲,他覺得很有味道,讓他想起了小時候的時光。隻不過他把《二泉映月》換成了《步步高》和《彩雲追月》,在嶺南這種地方,連音樂都是清新妙趣,熙熙攘攘的,實在是不適合他這種慵懶的人生,隻是他依然喜歡,因為這是他爸聽得最多的曲子。
韓東籬沉醉在這種二胡聲中很久,直到他墨鏡中出現李招兒的倒影,他摘了墨鏡看了一眼她,站起來,一手接過她手中的袋子“來就來嘛,乾嘛帶那麼多東西呢,以後彆客氣哈”李招兒看著他迅速打開一盒黃桃罐頭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皺著眉頭,“你一直在這裡沒離開嗎?”
“我在等你回來呀”
“你怎麼知道我會回來”
韓東籬一邊吃著罐頭,一邊慢悠悠回答“你說你沒錢,要跟著我”
“你也說過我可以隨時離開”
“因為你會記得還欠我五十萬”
“你不是說上藥十萬塊一次,冷敷與熱敷五萬塊一次,如果是這樣算的話,我不是早還清了”
“我病糊塗說的話而已,錢哪有這麼好賺”
“你……”李招兒突然語塞,她才終於建立起韓東籬是摳門的這個概念,她隻恨自己對富人的知識體係完善得太遲太遲了。
“你什麼你,趕緊做飯去!”
韓東籬躺在椅子上,一邊看新聞,一邊看著正在做飯的李招兒,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電視上播放著互聯網上市公司的行業分析,他聽得津津有味。也許他覺得欺負李招兒之後莫名高興,也許現在的李招兒夠得上資格當他的朋友,雖然他還是很嫌棄她開膠的布鞋和起球的衣服,想到這裡他不由得皺了皺眉頭,不過隨後微微一笑,改造一個人豈不比被人改造來的有趣。
韓東籬和李招兒吃過飯之後,他招呼她上車。
李招兒不解:“去哪裡”
“回家”
“回哪個家”
“當然是回去我家呀,韓府”
“現在回去?”
“對呀,他們四個舒舒服服地在家等我們回去”
“可我們回得去嗎?”
韓東籬看了一眼手表,“直到現在我已經消失了十天零七個小時外加四十五分鐘,這是我失蹤最久的一次,再不回去,估計他們都找瘋了”
“你媽那邊呢”
“她現在被我氣到住院了,起碼躺個半年,要不然怎樣,能殺了我呀”
“她要緊嗎?”
“住在全球最好的醫院梅奧診所,你說她要不要緊”
“我學校有宿舍住,我不想回去”
說完,韓東籬徑直走到李招兒麵前,眨巴眼睛地扯出一個大笑容:“廢話那麼多,是要我抱你上車嗎?”李招兒嘴角抽搐,用力將肺中的空氣從鼻腔裡發出之後,拿了背包迅速上車。三四個小時的車程讓她昏昏欲睡,李招兒不明白為什麼她那時候會抗拒回到那裡,當時的她其實,已經隱約嗅到一種不可自拔的危險,隻是她沒想到這種不可自拔把她一輩子都毀得乾乾淨淨。
長貴和奀妹他們站在門口迎接了韓東籬和李招兒,每一個人都未敢提起十天之前的事情,或許是忘記了,也或許是習慣了,都是一副副溫柔的笑臉。六個人第一次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他們喝著酒,李招兒喝著菠蘿啤,隻是喝著喝著,韓東籬他們開始眼眶泛紅,聊著韓東籬小時候剛到這裡的事情,那一晚,除了李招兒,所有的人都醉了。
一切又和從前一樣,韓東籬的女友們又多了起來,長貴和奀妹又開始整天秀恩愛。隻是李叔和劉飄飄因為年紀的原因,提前退休了,並不可惜,韓東籬已經為他們打點好了一切。而李招兒則開始準備結束大學生涯,為了繼續賺更多的錢整天投簡曆。
多年以後,李招兒在想如果沒有當時那一場磅礴大雨,她不會愛上韓東籬,也許最後的下場不會如此狼狽。廣城是個古老的碼頭城市,那一場大雨伴著台風的登錄,廣城很多地鐵口被淹了,一些下水道咕嚕咕嚕地冒著臟水,街道上的水渾渾濁濁,隻需一場大雨就可以把廣城整潔美麗的風貌打回原形。風把樹枝吹得呼呼作響,紮根不深的小樹有的已經被連根拔起,雨是傾盆大雨,打在人身上像鞭子一樣疼,天空上的烏雲上演了一場電閃雷鳴。李招兒的頭發濕噠噠滴著水,站在商店的屋簷下避雨,靜靜地看著天空,在暴風雨麵前,沒有家的人隻能抱頭鼠竄。她今天用來麵試的廉價正裝被雨淋得濕透了,開始掉色,風太疾,吹折了很多美麗的雨傘,路上的行人被這場風雨吹得抱頭鼠竄。等了很久,李招兒站得累了,從包裡掏出兩張止血貼,脫下了笨重的高跟鞋,在腳跟上磨得破皮的地方粘上了止血貼,又再穿上。她依然站得筆直,不肯蹲下,深怕辱沒了她有史以來最貴的一套衣裳。手提包裡突然一陣震動,李招兒拿出手機,電話那邊奀妹用著擔心的口吻問著:“少奶奶,你什麼時候回來,大家都在等你吃飯”
“我吃過了,不用等我,你們先吃”
“下這麼大雨,你什麼時候回來”
“我在地鐵口旁邊了,很快就回去了”她在騙她,謊話她從小到大都說得跟真話一樣自然平靜。
“好的,那你注意安全啊”
“嗯,謝謝,掛了啊”
換作過去,李招兒即使是有手機,也沒有人會給她打電話,她也根本不在乎其他人,在韓東籬家的人們有一種力量,仿佛正在一點一點把她剛毅的內心重新變得柔軟起來。這場暴風雨依然沒有絲毫減弱的跡象,街道上的積水卻越來越高,天也越來越黑,還有連串的雨,饑腸轆轆的李招兒終於妥協,把她笨重的高跟鞋脫下拎在了手上。
地鐵已經停運很久了,李招兒站在地鐵口旁邊,附近一個人都沒有,隻有模糊的景物和呼嘯的風。在天尚沒全黑的時候,有一輛打著雙閃的車靠在了路邊,街上的水位線已經淹沒了半個車輪,李招兒看著這輛熟悉的車,車上走下來一個冒著疾風驟雨艱難撐傘的人,淌過小腿高的積水向李招兒艱難走來。他的發型和衣服被狂風吹得呼呼作響,由於風太大,傘已經被生生折斷了,在韓東籬出現的那一刹那,李招兒覺著這天要塌下來了,她終於明白,其實女孩心裡的英雄不一定要蓋世,隻要出現得分秒不差就好。李招兒沒想太多,她衝了出去,那麼不顧一切奔向他,整套衣服都濕透了。
自發現傘打沒打沒區彆之後,又發現李招兒沒穿鞋,他把傘交到她手上,一把抱起了李招兒往車上走。離開積水區之後,韓東籬停下車,副駕駛的李招兒看著窗外狂風大作,神情迷離,大雨居然像一堆百靈鳥在輕輕啄食著車窗,一點一點敲在她灰蒙蒙的心上。韓東籬把一個暖水瓶扔給了李招兒,她打開之後喝了一口,是紅糖薑茶,她覺得此生從來被人如此細細照料過,那一刻她仿佛站在浩瀚星辰之上,獲得了整個世界。
在她小心翼翼喝著薑茶的時候,韓東籬手上的大毛巾已經包住了她的頭發。他的指尖快揉碎了她的頭發,李招兒緊張地扯住了毛巾,“我自己來,謝謝”
車裡的空氣很安靜,車外是驟雨。
韓東籬微微一笑,隔著毛巾摸了摸李招兒的頭發,“今天順利嗎?”
“不太順利,你怎麼找到我的?”
“你的手機定位被關聯了呀,我可以看到你的位置”
“嗯,好高級的樣子”
“如果你想去沃特實習的話,跟我說一聲就可以了,不必每天跑出來麵試”
李招兒淡淡敷衍了一句“好,讓我再試試”,口氣依然倔強。
回程的路上並不遠,暴雨衝刷著整輛車子,雨刮已經開到最快的速度還是看不太清遠方,韓東籬全神貫注開著車。李招兒有一瞬間靜靜看著韓東籬的側臉,他頭發上的雨水順著額頭,流過他冷峻的眉眼,挺拔的鼻子,在下巴處滴了下去。韓東籬注意到她的目光後,不由得嘴角上揚,李招兒很快轉過頭望著窗外的雨,碩大的雨點打在玻璃上,外麵的世界一片模糊。李招兒的內心卻很清楚,她可能再也逃不出韓東籬為她建造的圍城了。在這場雨中,他可以裝作不知道,而她則會非常痛苦。她一無所有,也不夠勇敢,她怎敢奢望能配得上他,但這場雨中,她無望的內心中有一顆種子在黑暗悄然發芽,混混沌沌地生長著。
李招兒告訴自己,韓東籬是個浪子,這些征服無數女人的招數他一定用過很多,非常熟練。可是一個從沒被誰用心照顧過的孩子,一個從小就缺少疼愛的人,又怎麼拒絕得了這些招數?
今年的第三號台風沿海登陸了,晚上依然還是狂風暴雨,整個G城都陷在一片汪洋大海中,等到明天早上,也許會放晴,也許還在下雨。李招兒已經安全地在房間裡,洗完澡之後吃了兩片感冒藥準備睡覺的時候,她的手機信號燈不停閃爍。她嘴角似乎有了些許笑容,打開微信,全是韓東籬發過來的語音,她一條一條點開,生怕漏了一個字。
“我看了一下你的簡曆,準備跟你說一下我的建議”
“第一,文字太多,看的人煩,建議你刪掉一些,突出重點就好,自我評價這項全部刪除,把證書和項目提級展示。”
“第二,頁麵背景帶上你學校的LOGO,名校的標誌物要非常顯眼,畢竟在彆人還沒辦法了解你的工作能力時,高考成績還是作數的。”
“第三,聯係方式的話,電子版要連續的十一位數,而在紙質版簡曆上要形成三位-四位-四位的數字排列,例如“134-1111-2222”這樣子,電子版方便HR複製,紙質版方便HR打電話念數字的習慣”
“第四,電子版簡曆投送時間請在早上八點半,和下午一點半左右,因為HR們一般上午九點上班,下午兩點上班,這樣做你的簡曆會在他郵箱最顯眼的地方,不會被其他求職者的郵件所淹沒。”
“以上是我的建議,你的成績雖然十分出色,可是職場的一些素養你仍要學習,因為這是你沒有接觸過領域。麵試的時候需要保持謙遜,高情商,你冰冷的語氣很可能是你一直麵試不上的原因,明天開始我會看著你麵試。”
李招兒趴在枕頭上,一遍一遍地聽著韓東籬的聲音,直到睡著,那種教小孩子的語氣真的是讓人心煩。
第二天,李招兒被韓東籬拉去了一家名牌時裝店,燈火通明的店裡全是大牌正裝,李招兒隻輕輕拿起吊牌看了一眼就趕緊放下了,緊張地看了韓東籬一眼。
韓東籬對著店裡的幾位導購員使了個眼色,她們向韓東籬點了一下頭,便全部退了出去,站在門外,也順便攔下了其他顧客。韓東籬挑了很多件裙裝之後,把它們和李招兒統統塞進了試衣間,李招兒隻好逐件逐件地試著衣服,直到他滿意為止。李招兒一米六八的身高穿起正裝其實已經很挺拔了,可韓東籬總覺得少了什麼,忽然間他想起來,到專櫃上拿起了一雙不高不矮的黑色高跟鞋。李招兒從來沒穿過要扣鞋帶的高跟鞋,蹲在地上搗鼓了很久還是沒成功。韓東籬讓她坐好,親手握住她光滑的腳慢慢套進了鞋子,調試了鬆緊之後,細心地扣上了扣子。李招兒在看到他起身的那一刻,輕輕對他說了一句,“Je t'aime。”韓東籬愣了一下,眼神驚慌,幾秒鐘之後便抬頭笑著問道“你剛才說什麼?”
李招兒平靜答道:“什麼都沒說”
她不知道她韓東籬居然能聽懂那句法語,她更不知道韓東籬可以裝作什麼都沒聽到。當她站起來照鏡子的時候,韓東籬就站在她旁邊,就像欣賞著自己的作品一般,“你如果是長發會更好看,以後不準剪頭發了”。
李招兒看著鏡子中的兩個人,微微一笑,就像百合初綻的那樣淡雅。韓東籬看著在笑的李招兒,是他第一次見到她笑,忽然覺得她有點迷人,可是很抱歉,因為剛才那一句話,他微微顫抖,不能讓她再笑下去了,心一軟傷害就更大了。
李招兒很快就麵試成功了,她的第一份工作是一名後期剪輯師與配樂師。工作之後,她不再暴曬的皮膚一寸一寸開始白起來,瘦削的臉頰也開始紅潤起來,連她的頭發也開始有點長了。隻是韓東籬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了,有時候甚至躲著李招兒。麵對韓東籬忽冷忽熱的態度,李招兒一開始無所適從,後來慢慢地也就習慣了,她對他來說終究什麼都不是的,李招兒感覺自己被他重重捧起,又輕輕放下。這種狀態持續了很久,直到有一天,韓東籬叫上李招兒去看了一場芭蕾舞演出。
那麼宏偉壯麗的歌劇廳,李招兒從來沒見過,那麼優美卓越的舞姿,李招兒也從來沒見過。一場3小時的表演,用了最好的道具和最好的演員,首席舞者豔壓群芳,她可以優雅地在同一個點旋轉32圈,當天空中的巨大的花幕緩緩落下來的時候,她身穿白裙在空中翩翩起舞,宛若驚鴻仙子,每一個動作都完美地闡釋了靈動與優雅。李招兒雖然是第一次看芭蕾舞演出,卻也分辨得出這位首席舞者的驚豔脫俗,她的舞,高潔去風塵,如偏偏驚鴻流麗動人,如黃鶯出穀空靈曠野,她在用中國的清風式舞風去跳最繁華富麗的宮廷芭蕾。演出結束,待雷鳴般的掌聲過後,李招兒在後台終於見到了她的真容,韓東籬遠遠跟她打了個招呼。
一襲白裙的她,出塵脫俗,一顰一笑都是溫柔動人,美得有點縹緲無涯,像遙遙煙嵐中的驚鴻仙子,她沒想到真的能有人美成不食人家煙火。韓東籬之前的所有女人站在她旁邊都是黯然失色的,李招兒甚至覺得她的氣質遠勝娛樂圈內最當紅的女明星,任何人一旦走近她都會有一種出塵的震驚。李招兒不笨,韓東籬看向她的目光中有彆樣的風華,好一對璧人,他們兩個站在一起簡直就是彆人口中的神仙眷侶。而李招兒在她麵前仰望著沈悠然,活脫脫像一隻搖尾乞憐的狗,自卑又可憐。
韓東籬每一次看她的演出,送的都是999朵粉玫瑰,需要提前兩天收割,從昆明空運過來,至少兩個人才搬得動,而一切從沈悠然十六歲時就已經習慣了。每一次聖誕節,中秋節,情人節,生日,韓東籬的禮物都會如期而至,從未缺席,可惜很多她根本都用不上,隻好送去拍賣做慈善。沈悠然永遠不會知道韓東籬為了挑那些禮物花了多少時間和心思,他對她向來小心翼翼,而她向來裝作不知道。
沈悠然看了一眼韓東籬身邊的李招兒,“這位是?”
韓東籬大方地答道:“這位是我太太,李招兒”
沈悠然訝異的神情一閃而過,便微笑著說“恭喜你了”
韓東籬轉頭對李招兒說:“這位是我小時候的朋友,沈悠然”
李招兒對沈悠然點了一下頭,“你好,沈小姐”
“我和東籬年紀相仿,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叫我小然姐”
李招兒點點頭,“好”
沈悠然問韓東籬:“剛剛的演出怎樣?”
“非常好,聽說是你編導的”
“對,《釵頭鳳》是我們中央芭蕾舞團的新劇,下次準備在加拿大演出”
“這次回來準備呆多久?”
“不知道,可能不走了吧”
“你男朋友呢?沒跟你回國嗎?”
忽然間,她的神情有點不自然,卻依然保持微笑“我們已經分手了”
“真的嗎?那我可以追你嗎?”
沈悠然嗔笑一下,輕輕打了韓東籬一拳,“胡鬨,我們從小這樣,招兒你彆介意”
李招兒笑了笑,輕輕搖搖頭,她的話從來不會多,尤其是這種場合。
韓東籬和沈悠然寒暄一番之後,沈悠然為了明天的排練匆匆離開,韓東籬隻能遠遠目送她的身影,李招兒在他身後明知故問:“你喜歡她?”
“可惜她並不喜歡我”
“她很美,舞跳得很好”
“當然,你不會知道她一天要踮起腳尖多少個小時,你也沒見過她失敗時抱著舞鞋哭得稀裡嘩啦的樣子”
韓東籬轉過身,看著李招兒的眼睛,“我和她從小就認識,可她一直都隻把我當兄弟,除了她,這輩子我恐怕很難再愛上其他女人,這種一廂情願的感情其實很不值得。”
李招兒嘴唇顫抖,“值不值得,重要嗎?”
“所以,招兒,永遠不要花時間去愛一個不愛你的人,要多愛自己。我隻是知道得太晚了,已經出不來,你明白麼”
李招兒似懂非懂,淒然一笑,“不在一起就不在一起,反正,反正一輩子也不是很長,當朋友也很好,就算是遠遠看著也很好,愛一個人是一件很美好也很容易痛苦的事情,就像一個人身無分文卻逛了一圈稀世珠寶店,就算不曾擁有也會永遠記得,不是嗎?”
她很奇怪,平時話都不多兩句的自己是如何說出這麼長的句子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來的,這一天她整個人都失魂落魄的,走起路來都是輕飄飄的。回到家,她找到了奀妹,問起了韓東籬的事情,奀妹告訴她,韓東籬五年前確實在歐洲呆過兩年。在外大念書的李招兒其實可以猜到,韓深曾是學校西語係教授,他去了他爸爸去過的地方,拜訪了他爸爸所有的的朋友,但她還是猜不到一個六年沒畢業的韓東籬居然精通四國語言,她猜不到的事情很多,唯獨這一件事她卻錯得離譜。
李招兒證實這個消息後,心裡反而更加悲傷,她對他的心意,在服裝店時她以為他不會聽懂,而他確實是聽懂了,他不喜歡她,卻一邊幫助她,一邊免不得用心良苦地安排許多事情來將她逼退。
李招兒開始傷心地無目的閒逛,仿佛天地從昨天開始都失了顏色,她漫無目的地來到一個公園。公園的秋千上,搖搖晃晃坐著兩個小孩子,胖嘟嘟的,十分可愛。她輕輕走到他們旁邊,溫柔問道:“小朋友,你們自己一個人嗎?”
粉雕玉琢的兩個小朋友,轉了轉大大的眼睛,點了點頭。
“你們的爸爸媽媽呢?”
他們指了指遠處,用稚嫩的口氣回答“他們在那邊”
李招兒溫柔的笑臉開始變凶,瞪大眼睛盯著他們,開始恐嚇:“你們都下來,給我坐一下,不然就揍你”兩個孩子被李招兒凶狠的表情嚇哭,哭著跑去找爸媽了。
如願坐在兒童秋千上的李招兒,死死捉住兩旁的繩子,頭靠在秋千的繩子上,靜靜地看著兩個被她嚇哭的孩子和他們的父母,也似乎聽不到他們父母對她的謾罵和指責,隻是眼睛半閉著發呆,神情落寞。
“這人準是個神經病!”
“可能是個聾子”
“現在的年輕人,什麼素質!連孩子的玩具也要搶。”
“看她樣子瘋瘋癲癲,一句話不說,肯定是不太正常。”
“算了,彆計較了”
“…………”
李招兒充耳不聞一堆人對她的指責,她隻知道自己現在緊緊握住了秋千,奶奶曾經告訴過她,如果雙腳離開地麵,那麼地麵上的羈絆就會少很多,如果足夠高就可以見到神仙,神仙是可以幫忙實現願望的。她不喜歡求神拜佛,從小到大都不喜歡,在她很艱難的人生裡,第一次出現了喜歡的人,他就隻是像風一樣輕輕拂一下就在李招兒心裡砸了一道深坑,有一些不明不白的傷痕。
李招兒從小喜歡蕩秋千,那個時候她的願望是可以找回父母和姐姐弟弟,隻是很久之後才知道大人的世界其實很無聊,無聊的他們,有時候不得不編出一些神仙故事用來騙騙小孩子。
等到天色一暗,公園寥寥無人的時候,她終於細細絮絮地哭了出來,像一個被搶了糖果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