訥言敏行(1 / 1)

而說到那流言來處的另一位當事人……

言朔即便心中對蒙摯再是愧疚,但往後幾次去林府又碰到蒙摯時,麵上對他依舊是冷冷淡淡。每次見他似有走近之意,她便故意轉過頭跟身邊人談起彆的話題——

“小殊,那次的樂譜我似乎又有了新的想法,我們進屋去看看吧!”想好了這次借口的靈感,言朔說完便拉著林殊轉身離開。

待確認他人不會聽見了,小殊才疑惑出聲:“雲書姐,你為何單單對蒙大哥如此……”他似乎猶豫著想了想措辭,最後憋出來一句:“如此不善?”

那些傳聞,林殊當然也有聽說一二。

但他從小認識言朔至今,知道她的性格並非那蠻不講理之人。她飽讀詩書、識古通今,有時雖有些清高傲氣,卻不至於驕橫跋扈。

林殊見她如此,心裡更加疑惑:“我可知道,你平日裡哪怕對不怎麼喜歡的人,向來也都是禮遇以待、和風細雨來著……從小到大,我們可都從沒見過你對誰這般臉色。你肯定不至於因為他不小心弄壞了我家的書,就記恨至今吧……”

“咳咳,所以說,我猜想……或許……”

言朔見他臉上的狡黠,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你到底要說什麼?”

林殊不看她,隻是把玩著手裡的玉玨:“莫非是……你從內心裡覺得,他……?”他故意停頓。

言朔不自覺地提高了聲音反駁道:“你想多了!我就是、就隻是不想與他這樣的人深交罷了!”

林殊見狀,噗嗤笑出聲:“哦……我剛剛還沒說什麼呢,怎麼就想多了?”

言朔氣結:“你不就是想說我待他特殊,是因為對他有什麼特彆之意……反正不是!絕不可能!”

林殊見她如此堅定,無奈地聳了聳肩:“好啦好啦,我知道啦!其實蒙大哥人挺好的,雲書姐若是對他有意也不為過。”他故意無視了言朔威脅的眼神,“他雖然出身武家,但言談舉止都很有教養,而且武藝高強,外表也是相貌堂堂、英俊瀟灑……”

言朔哪能看不出他的打趣之意,果斷地打斷道:“這與我何乾?我早就說過了,我能中意的人勢必要智慧過人、神思敏捷,哪怕不是天下第一大才子,也要是像我爹爹那樣的治世能臣才行!”

林殊見她如此堅持,隻好退讓幾分:“行行行,是我誤會了。我們雲書姐,自然是要配天下第一大才子的。”

可下一瞬,言朔又看到了小殊臉上的一抹壞笑,就聽他繼續調侃道:“不過照你剛才說的,其實也不一定是好事啊。若是能敏於事而慎於言,又有何不可?假如你跟姐夫兩人都巧言善辯,那一天天的你們這嘴上官司,豈不是沒完沒了了?”

言朔聞言一愣,繼而麵色一紅:“你胡說什麼呢!什麼‘姐夫’!莫要胡言亂語!”

隻是……雖然一直在駁林殊的話,言朔心中卻犯起了思量。

他都已經跟隨著蒙摯學習了這些時日,可就連小殊這樣一向牙尖嘴利的小孩兒,口中對那人竟全無半句抱怨。

言朔心中微微歎息。看來這位年少的騎射師傅,確是位難得的忠厚之人。小殊最開始的時候對他也難免多有捉弄,可他胸襟闊達,從未在意,甚至在鬨得過分了惹來林將軍過問的時候,反而將罪責全部攬在自己身上,讓淘氣鬼林殊都咋舌不已。

言朔想起自己對他……或許更多是為了傳揚那所謂的惡名,才總是施以臉色,心中對他越發歉疚。

尤其是關於蒙摯為何總想來找她道歉,她也漸漸了解了一些淵源。

蒙摯跟小殊他們講述過,當年言侯年輕的時候,刀斧脅身卻渾然不懼,在敵軍營帳中縱橫捭闔、化解了他們的同盟。

“父親曾與我說過,當時我父親是軍中副將,已經定好在戰鼓擂響時作為敢死先鋒打頭陣,他也都做好了與敵人同歸於儘的準備,已跟我娘交代好了後事……那時我還不足兩歲,若不是因為言侯爺,我,我或許連對父親的記憶都沒有機會留下……”

聽小殊轉述給她的時候,言朔麵上仍是不以為然,心中卻開始有些不知道要用什麼樣的方式對待他才好。

又是一日,言朔來到林府的時候騎射課還未結束,霓凰拉著言朔先來到場外觀望。時節已是深秋,言朔隻覺得冷風正一陣陣吹透她已經提早換上的冬衣。可看圍欄另一側,那幾個隻著單衣的身影卻是在練習得熱火朝天。

蒙摯站在一旁,極為專注地指導著他們的動作。遠遠看去,他身姿挺拔,動作利落。

當蒙摯再次向她這裡投來目光時,言朔這回沒有閃躲。

隻是等騎射課結束,當他當真走近前來端端正正地向她賠禮,說著為報當日父親之恩要向她求得真正的諒解時,言朔才又一次覺得有些頭大。

蒙摯向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言辭懇切:“之前是我的錯,是我冒犯了縣主……我不奢求縣主的原諒,隻求能設法彌補一二,還請縣主不要嫌棄。”

言朔已經儘可能言語端莊地接受了他所謂的道歉,此時卻聽到他提及什麼“彌補”,忽然有些迷惑。

隻聽蒙摯繼續說道:“我每日都會在這裡教小殊練武射箭,七皇子殿下和郡主偶爾也會前來。若是縣主不嫌棄的話,我,我也可以教縣主一些簡單的招式,總能強身健體……”

可人儘皆知,言朔最不願做的事情便是這強身健體!

言朔滿臉無奈:“不是,那我爹救了你爹,那你去找我爹報恩不就是了,本就無需彌補我什麼啊!”

蒙摯一愣,隨即解釋道:“言侯對我蒙家有恩,我自然應當報答,但我冒犯縣主在先,也應該向你賠罪,此二事皆是我的責任所在……況且,侯爺身邊也著實用不著我……侯爺修道,我是少林俗家弟子,”他說著撓了撓頭,臉上現出苦惱:“興許,還會犯衝。”

向來善辯的雲書縣主此刻竟覺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