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麵六臂 血債血還(1 / 1)

“這裡是?”前一天又熬到天亮,剛剛在新乾線上小睡了一覺的禪院影往行駛中的車窗外多看了幾眼,開口問駕駛座上正襟危坐的輔助監督。

“姬路市。”輔助監督說。

怪不得越開越覺得熟悉。禪院影掏出手機來確認了一遍任務信息,短信裡簡短記錄了咒靈的等級和特征,他的視線在“特征:致人失聰、三麵六臂”上停留了一會,按熄了屏幕問:“具體是什麼地址?”

輔助監督從後視鏡裡看他,禪院影漫不經心地回視。

“姬路市縣立聽覺特彆援助學校。”石田昌治收回視線,“市本町47-25。”

*

與上次客串了一回偵探組不同,這一次的任務簡單明了。

石田昌治殷勤地繞到後座車門外為禪院影撐傘,一邊遮著他從車裡踏出來,一邊指著校內教學樓方向介紹說:“根據本片區‘窗’的報告,大約從上午十點到下午四點期間,會有咒靈在教學樓區域出沒。接到報告之後,我們以最快速度封鎖了學校,不過還是在普通人之間產生了一些傷亡……”

石田昌治示意禪院影看校門外拉橫幅和靜坐的學生家長,解釋說:“短期之內出現了多起惡性案件,總監部特地將任務派發到禪院大人這邊,希望能夠儘快遏製輿論。”

禪院影的目光掠過“血債血還”、“因果應報”和人群裡田中媽媽悲哀忿恨的麵容,低聲念道:“由暗而生,暗中至暗,汙濁殘穢,皆儘祓禊。”

“帳”從高處輕柔地展開,籠罩住整個校區,抗議的人群沉默得像一群木偶,對空中落下的濃黑幕簾視而不見。禪院影從石田昌治手裡接過傘,在人群虛焦的目光下一言不發地邁入帳中。

校園似乎綠蔭依舊,隻是少了人氣,變得比上次更為安靜;但在禪院影的視野中,整個教學區遍布深紫色的咒力殘穢。咒靈行動的痕跡四處潑濺,將路麵和牆壁劃成淩亂的小塊。

咒靈的氣息從二樓往下滲,像汙水一樣滴在教室門前光潔的瓷磚上。禪院影路過時透過窗戶往教室裡看一眼,桌椅被離校前的學生們細心地擦拭過擺好,在隨處可見的殘穢之間明淨地微微反光。

禪院影沿著樓梯往上走,與從樓梯口探頭下來的咒靈對視。

如報告所說,它長了六條手臂,三張麵孔盤踞在同一顆頭顱上,兩條伶仃的腿。咒靈雙臂攀著上一層的樓梯扶手,餘下的四條手臂在空中飛舞,兩腿懸蕩,發出嘶啞古怪的笑聲。

它的咒力看起來並不濃鬱,總監部“準一級”的評價言過其實。

禪院影結出手影,樓道一瞬間昏暗下來。他在金黃的小小滿月下抬手示意玉犬撲咬咒靈,低聲說:“出來。”

六臂咒靈在建築之間靈活地攀爬跳躍,在玉犬緊隨其後的追擊下裂開三張嘴。禪院影在它致人失聰的尖叫聲中側轉過身,盯著樓下轉角露出的一截高專校服。

一顆白色掃把頭從牆後小心翼翼地冒出來,兩手還捂著耳朵。

“哎呀,被桂醬發現了。”五條悟說。

禪院影在一片寂靜中讀他的唇語,伸手隔空點了點他,以示警告。

玉犬茸茸的毛皮在他垂下來的掌心蹭過,禪院影低下頭,黑白玉犬親昵地用吻部頂他的手掌邀功。

這隻咒靈對他來說太弱了,大概隻有剛到二級的水準。玉犬甚至沒來得及儘興狩獵,就被禪院影拍了拍頭收回陰影中。

六臂咒靈的屍身在他身後緩緩消散,術式造成的失聰效果漸漸恢複。五條悟的聲音像從水下傳來,悶悶地隔著一層。

“還想突然出手嚇你一跳呢。”偷偷跟了禪院影快六百公裡的纏人精說,“真是的,‘蒼’都捏在手裡了——”

“好過分,好過分。”纏人精湊到他身邊,嫌棄地伸出鞋尖撥弄咒靈尚未消解的一條手臂,裝腔作勢地說,“總監部怎麼連這種廢物咒靈也要學長千裡迢迢地跑來祓除呀,不像我,隻會心疼學長~”

禪院影:“……”

其實失聰效果也不必消退得這麼快。

他抽了抽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五條悟抱進懷裡的左臂,五條悟的藍眼睛立刻在墨鏡後瞪圓了,雙臂警惕地暗暗收緊,搭在禪院影肩上的右手五指就差沒有摳進他肉裡。

“……”

禪院影宣告放棄,任由他整個掛在自己半邊肩上,慢吞吞地拖著他往回走。

他從小到大被這家夥偷偷尾隨的次數實在太多,都熟練到直接跳過問五條悟“跟來乾什麼”這個步驟了,警告他說:“不要出現在我的輔助監督麵前。”

“……他是禪院扇的人。”禪院影在他說出什麼可怕的話之前補充。

“……好吧。”五條悟心不甘情不願地撤回了一句無理取鬨,在他肩上晃來晃去地當了一會掛件,閒聊似地開口:“又是這座學校哦?是風水不好嗎,祓除那隻一級咒靈才多久,又有小老鼠長出來……”

禪院影沉默了一會,六臂咒靈那長了三張臉,卻沒有一雙耳朵的麵孔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抓住那個變態老師高山充之後,本該讓大家的心情平靜許多吧。”五條悟說,“看那隻咒靈的樣子,像是學生之間的流言並沒有平息哦。”

哪怕是在傘底的陰影裡,他幽藍的眼睛也像鑽石一樣不講道理地泛光。五條悟端詳禪院影的神情,想要從中品味出什麼情緒,但與之前的無數次一樣失敗了。

“抑製關於咒靈的傳聞失敗,可不隻是會導致輿論崩盤——不會是你們家哪個老頭子搞的鬼吧?”他收回目光,輕飄飄地說,“桂醬就是這點不好,能讓你不爽的事實在是太多了。”

祓除咒靈不是一項一次性的工作。總監部在執行術師的任務完成之後,會調配人員長期跟進當地的相關傳聞,及時掐滅愈演愈烈的流言,防止又有新的咒靈在恐慌中滋生。

上次三人一起祓除一級咒靈的任務本來有一個絕佳的替罪羊,隻需要似是而非的一些引導,高山充可以成為所有人宣泄怒火的出口。短短數周之內,任由接近二級的新咒靈誕生,總監部的善後人員難辭其咎。

跟你突然增長的任務量有關係嗎?五條悟的未儘之詞這麼詢問:跟禪院家突然支持你參與任務執行有關嗎?……跟你至今沒有休學有關嗎?

“如果這背後有人指使……”禪院影終於開口說,“我會讓他付出代價。”

——真奇怪。

五條悟仔細檢視他沒什麼表情的麵容,實在難以想象有人長了這麼一張斷塵出世的臉,看起來像是一輩子都住在藝術館的玻璃展櫃裡,卻居然這麼會可憐人。

“田中光紀也死了。”五條悟說。

“嗯。”禪院影隔著“帳”望向靜坐抗議的人群,垂下視線,“……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