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大到老六的意識裡,羊是絕對安全的。
他們保護少爺,觀察一切,也相當於觀察了羊很久。
當然,羊並不溫順可愛,相反,羊武力值很高,衝動暴躁起來容易傷人。但是,在這個變化無常又陰雲莫測的世界裡,羊對唐譽沒有威脅,也受他們保護。
人影閃動,燈光和玻璃杯裡的酒水呼應著,將整個會場變成了一座酒神的愛城。白洋剛剛說完,那位女士已經走到唐譽麵前,邀約地舉起酒杯:“您好,請問您也是藝術家嗎?剛才看到您許多次,交個朋友?”
“抱歉,我不是藝術家,隻是一個來看展的普通人。”唐譽低頭笑了笑。
白洋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原來是這樣……不要緊,要不要一起逛一逛?”女士再次發出邀請。
她的鑽石耳釘在唐譽臉上閃了一下。唐譽還沒開口,白洋先把酒杯端了過來:“不好意思,他還有事。”
唐譽笑著偏了下腦袋。
“哦……這樣,那不打擾了。”女士掃了一眼兩人,看破不說破似的,笑著離開了。等她美好的背影消失,白洋開始左右環視,下意識尋找譚玉宸的腦袋。“他們藏這麼深?”
“就老六好找。”唐譽壓著笑,說起貼身保鏢很輕鬆,“老大到老五都沒他這麼高調。他從小就喜歡顯擺,小時候寫作文都是申請配槍。”
“你還挺了解他,人家作文寫什麼你都知道?”白洋笑了笑。
唐譽看著酒杯裡的酒水,小幅度地晃了晃,生硬地轉移話題:“你覺得這酒怎麼樣?”
“喝不慣。”白洋也生硬地回答,“我從來就不會品酒。”
“這不應該啊,我以為你會報個班去學學品酒呢。”唐譽將酒杯放在身後的水晶台上。水晶台的桌麵後是一副大型作品,用珍珠和碎鑽再現出丹霞地貌。
白洋的目光在唐譽紮起來的長發上蔓延,延伸到畫上:“我就不愛喝,嫌酸,怎麼品都品不出來,什麼舌苔、口腔、內壁,喝個酒還那麼麻煩。”
“再麻煩的你又不是沒喝過?”唐譽的聲音就仿佛貼在那蜿蜒的藝術線條上,稍不留神就回到原點,爬上了白洋隆起的喉結。
白洋不經意地抬了下眼鏡,像是要摘掉。
唐譽就把酒水拿過來,粉白色的臉不勝酒力,染了一片輕盈的紅。
白洋盯著那片染色一樣的側臉。
唐譽也朝他睨了一瞬。
白洋聞到了唐譽身上的香水味,阿瑪尼高定係列的岩蘭草,淡藍色的液體,進入鼻腔卻很容易令人口乾舌燥。唐譽的嘴唇微張又抿緊,看似在品嘗酒水,實際上在他們的回憶裡榨汁。猝不及防的,白洋的鏡片被頭頂的水晶燈晃過去,瞳孔閃爍著愉悅的目光。
狗東西。白洋像是踩在他們共同的秘境上頭,當然聽得懂唐譽說的“麻煩的酒”是哪一瓶。大四那年暑假他們跟著體院的兄弟去迪士尼,晚上吵架,唐譽帶著一瓶紅酒和醒酒器偷偷進了他的臥室。
去迪士尼那種地方,唐譽都不遠萬裡帶著一套酒具,真想不通他腦子裡都裝著什麼。最後那瓶酒淋了唐譽一身,從頭開始,染得衣服一片洋紅色。當然最後白洋也嘗到了酒水滋味。
回憶閃現,那酒味重新撲在他身上。
“這酒不行。”唐譽的聲音好輕,“太差勁,酒死了。”
那晚酒水的滋味再次得到加強,白洋打量著唐譽的唇角,黑色的襯衫領口,酒紅色的領帶,以及他精心剪過的乾淨指甲。他這種小把戲,白洋很清楚。
唐譽接得住白洋的打量,兩人的距離被周圍的人不斷擠壓,雙方的邊界線迷情般模糊不清。他非常嫻熟地掃視白洋的耳後,整齊的發型和襯衫領口營造出讓人想要探尋的漂亮空間來。他很難想象曾經穿運動裝的白洋天天打扮起來居然是……這個味道。
“你覺得這個展覽怎麼樣?”唐譽又轉換了話題,操縱著談話方向。剛好有侍者經過,唐譽將手裡的杯子放下去,又從托盤上重新拿起一杯。
這一次的杯子腿更細,更優雅。唐譽的手指貼著一折就斷的杯子腿上下滑動,像在金色的眼鏡腿上為所欲為。酒水是櫻花粉顏色,很柔和,像小女孩兒酒量不行就喜歡買來拍照的酒,或心動告白的酒,顯得唐譽的粉白皮膚更桃花無限,無所遁形。
白洋呼吸急促了:“你是不是抄襲我們組的方案?”
唐譽洞穿了他:“撞選題了就是抄襲?大小姐好大的官威啊……”他很專業地品了酒,舌頭在口腔內壁滑過,臉上凸起一刹,“這酒也不行,死了。”
“唐公子喝慣了好酒,什麼酒在你嘴裡都是死的。”白洋隨意地喝著,“不像我,喝什麼都好。說說工作吧,選題是你自己定的?不會是岑書卉幫你吧?”
唐譽沉靜幾秒,將那肉.欲顏色的酒水一口吞咽:“那你呢?”
會是白洋自己定的麼?唐譽迫不及待想要知道,想要驗證他們內心的默契。
然而白洋隻是搖了搖頭:“不是我。”
說是自己定下的又怎麼樣,白洋並不想承認他對選題的判斷來自於自己的目光界限,緊接著他不動聲色又問:“你都看這麼久了,就沒什麼看上的?”
唐譽經曆了攀上又跌落的落差:“展子很一般,沒看得上的。”
也是,白洋笑了下,唐譽確實是看不上這種展,他見過得太多了。自己隻不過是一時腦熱,想要試探那幅畫是不是他買下。唐譽這種大少爺,就算買,也會買最耀眼的。他這人挑東西永遠有一個籠統的概念,那就是萬裡挑一。
兩人正說著話,岑書卉帶唐基德過來了,剛好,婉君和湯螢那邊也結束了資料收集。唐譽便提議:“既然咱們兩組都撞選題了,不如一起吃個飯?”
“不了吧。”白洋像是很累,“我們平時吃飯都路邊攤,你們吃不了那個。”
“那可不一定,我們組除了小唐少爺,其餘的人都很隨意。”唐譽看向抱著筆記本的唐基德,“是不是?”
唐基德再次夾在兩人當中,大學的情景再次上演,緊迫感上升:“我……我吃路邊攤可以的!”
“吃什麼?”前來集合的陳小奇聽了一耳朵。
白洋眉心一片無奈,就你愛吃。
大家到晚飯時間才離開,婉君和譚玉宸負責開車,兩輛車最後停在了路邊。燒烤攤,很不起眼,塑料布圍起來就是一片小天地。彆說是唐譽,連譚玉宸都沒在這種地方吃過串兒,從前最低消費那還是首體大的東食街。
“咱們點什麼?”陳小奇非常踴躍。
“隨便吧。”白洋喜歡控場,先要了兩壺開水,吩咐大家燙杯子和盤子,“牛肉,牛板筋,烤魷魚,都來點兒。”
陳小奇在菜單上打勾,當然是先問自己組員。餘婉君能吃辣,還要了一條烤魚,湯螢想吃麻辣燙,額外加了一個炸豬腳。陳小奇再把菜單往對麵遞過去:“唐組長,你先點吧。”
雖然明知道唐譽和他們白組長不合,但最起碼人家是組長。隻不過公司的人私下都叫他strong哥。
唐譽先是鬆了鬆領帶,和煦地說:“我都可以。”
譚玉宸在桌下捅他的大腿。你吃壞肚子怎麼辦?活爹啊,你還欠我20萬呢。
唐譽對這種小動作視而不見,親手給碗筷消毒:“對了,我不吃羊肉,羊肉串就不要了。”
白洋正埋著頭看手機,晚風像一隻溫柔的手,拂動了他的發梢。
“真的嗎?我以為北方人都很喜歡吃羊肉呢。”餘婉君好奇,“哦,我做個自我介紹吧,我是台南人,已經來大陸工作6年了。”
唐譽聽得很認真,臉上永遠掛著耐心,時不時地點頭:“我去過台南,很美,是一個好地方。”
餘婉君明知道這是客套話,但還是欣然接受這份好意:“那你為什麼不吃羊肉呢?從小就不吃?”
“不是,我以前是吃的,隻不過上了大學之後就不吃了。”唐譽擺了擺手,把消毒完的碗筷給了唐基德。
白洋給家裡人回了信息,忽然摘下了眼鏡,按壓了幾下眼角。
唐譽的心像是被什麼不可名狀的東西充滿。
“謝謝唐組長。”唐基德也在消毒,但動作沒那麼快,為了回報,他主動攬活,“這次咱們小組宣講會的ppt就交給我,我晚上回去弄出兩版來!”
“謔,你弄這麼快?”陳小奇震驚。
“那是,我做ppt可還是……”唐基德差點說漏嘴,可是唐譽哥和白隊一起教的呢。就在這時,湯螢忽然看到有人賣花,便跑過去買了一束玫瑰花,歡天喜地地回來了。
白洋看了她的花,精準地猜出什麼:“你生日?”
“對啊,我生日。”湯螢從來沒和彆人說過,上班的時候,生日都成為了小事。桌上忽然出現一個小壽星,大家的話題也從ppt轉移到“生日快樂”,紛紛舉杯祝福。
祝福之後,白洋再次拿起手機,埋頭聯係著什麼。
唐譽的臉色就在這時候明顯地變了,助聽器的燈閃爍著,目光都有了些許的黯淡。烤串和烤魚就在這時候端上來,譚玉宸卻沒工夫吃,隻是好奇,大少爺他又怎麼了?
“白組長還真是八麵玲瓏呢。”唐譽擦了手,選了一串牛肉慢慢吃著,吃相斯文好看。
白洋端起可樂喝了一口,酒勁兒已經下去,他清醒很多,小聲地說:“你又怎麼了?”
“好想像你這樣會做人呢。”唐譽悄聲回。
這倆人說什麼呢?譚玉宸努力地想要聽清楚,卻沒有順風耳。20分鐘後一個穿藍色衣服的小哥跑了過來,譚玉宸下意識擋在唐譽麵前,隻聽小哥說:“阿清烤魚8號桌,是這邊吧?”
一個生日蛋糕,還有蠟燭。
湯螢大為震驚,不可置信地看著白洋:“給我的?”
“當然,過生日可是大日子。”白洋將蛋糕推過去,“祝你生日快樂。”
蛋糕不大,6寸,卻很暖人心。湯螢都快哭了,她去年過生日可是加班過的,今年就不一樣。這時,唐譽的身體又不自然地動了兩下,像椅子不太舒服,白洋偏過頭去,咬著牙問:“你能彆亂動了嗎?吃不了路邊攤就走,豌豆公主啊你,坐個椅子都硌屁股。”
“我哪兒敢當豌豆公主啊,誰給我鋪12層床墊?”唐譽用下巴指了下桌麵,“幫我拿一下紙巾,關愛他人的白組長。”
有病。白洋微笑著轉過來,抽了兩張紙巾,用力地放在唐譽的手裡。
“謝謝,怪不得組員都喜歡你。”唐譽說。
白洋繼續偏頭:“你來勁是吧?”
“沒有啊,我實話實話,畢竟我可沒有這麼好的人緣。”唐譽也微笑。
這時,對麵的湯螢在許願:“真希望明年能有個男朋友陪我過生日……”
“男朋友什麼的先靠邊,工作最重要。”白洋也給她拿了紙巾,“希望明年陪你過生日的是‘漲薪’。”
“對啊,感情有什麼重要的,還是賺錢要緊。”唐譽也接著說。
湯螢倒是抬起了臉,把這些話聽進去了:“唐組長你這句話說得……像是過來人,你很會談戀愛吧?”
“過獎過獎,其實我不太會,因為我性格偏向保守,在感情的表達上也很內斂,用一句話來總結就是‘老古板’。”唐譽略帶羞澀地低了低頭,卻鬼使神差地放了一樣東西在白洋的大腿中間。
白洋連看都沒看,就知道是什麼。瑰麗酒店的頂層房卡,唐譽在那裡有一個長期的包間,是他們曾經瘋狂縱情的地方。
唐譽的手收回來,瑰麗頂層長明,看你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