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責收拾房間的兩個阿姨年齡都不大,也是從媽媽輩開始就在唐家,如今一個38歲,一個36歲,唐譽從年齡上來的話,是叫她們姐姐。3個阿姨分工明確精細,像徐桂蘭負責飲食,那麼廚房的事就不許彆人插手,也是她來打掃。
洗完澡,唐譽就看到範姐剛從衣帽間出來。
“你衣服呢?”範姐問。
“丟在洗衣籃裡了。”唐譽給範蕊讓開一條路,“不臟。”
“傻小子,不臟也得洗啊,你現在是正式上班的大人,哪兒有天天穿一套衣服的。”在範蕊心裡,這就和自家弟弟沒什麼差彆,“你的那些衣服,你舅舅都拿過來了,我掛在左麵的衣櫃裡。臟衣服我明天送去乾洗。”
“謝謝範姐,我明天穿漂漂亮亮的。”唐譽擦著頭發笑。
“還有你的那些表,在衣帽間裡麵的小隔間裡,有一個專門的櫃子。”範蕊去洗衣籃拿衣服。
“好。”唐譽穿著白色浴袍,袍子外兜裡裝著他今天戴的表。和他那些竹馬團相比,唐譽對名車和極限運動沒興趣,唯獨喜歡買表。北京、上海、香港、澳門……表行裡頭都有他座上賓的消費記錄,他試戴過的表,再有彆人試戴,都會是一種潛在的談資。
表櫃亮亮堂堂,躺著十幾塊價值不菲的表。唐譽以前上大學戴十幾萬的,現在上班,還是需要低調,戴幾百萬的就好。
剛把表放進去,就聽到了徐姨的聲音。
“小戈你嘗一口,保證好吃,你嘗一口。”
“我不吃。”
“這回比上次的甜湯還好吃,你每天這麼忙,不好好吃飯怎麼行?”
“我在外頭吃過了,我不吃。”
舅舅回來了?唐譽走出衣帽間,拐了彎,隻見落地窗前的走廊上站著兩個人。一身正裝的唐弈戈,和正把勺子往他嘴裡戳的徐桂蘭。
唐弈戈眉心緊皺,但還是低著頭吃了一口:“……我真不愛吃。”
“快吃。”徐桂蘭才不管那個,隻管投喂。
這一幕,唐譽猜誰也想不到外頭叱吒風雲的唐弈戈回家是這樣。外甥像舅,兩人確實像,五官輪廓和骨相都有著一家人一脈相承的深邃挺立,不同的是唐弈戈更偏向於冷峻鋒利,作風殺伐果斷,不管是生活習慣還是思維模式,都已經是一個能從工作中獲取最大成就感的完成體。
也就是現在人口中的,霸總。
但霸總回家還是會被從小照顧他的阿姨塞吃的,唐弈戈也逃不過去。他挑食得厲害,吃飯隻是為了能量補給,更沒有吃宵夜甜品的習慣。被硬塞幾口後就擺了擺手,轉身瞧見了唐譽。
下意識的習慣,唐弈戈先看他戴的是人工耳蝸還是助聽器:“今天你上班去了?怎麼早一天?”
“我沒事做。”唐譽走向沙發。
“也好,早點去適應也不錯。”唐弈戈摘下手表,遞給了範蕊再朝沙發過去,“總裁辦還以為你明天到呢。上班怎麼樣?”
“還好。”唐譽說。
“不著急,不用這麼快就上手。”唐弈戈解開領帶,鬆快鬆快,“要是對藏圈沒興趣,我還有彆的產業讓你進去玩。”
唐譽又從兜裡拿出一樣東西來,摸索著低頭凝視。
唐弈戈掐著眼角,故意看過去:“買這個乾嘛?廉價。”
一個金色的車掛,上麵刻著“招財進寶”。直白的金燦燦,是那個人的欲.望。
“小舅舅,我不想玩,我想試著認真做。”唐譽按住了那個“財”字,緊緊的。
“那就認真做。”唐家不養閒人,唐弈戈也沒有把外甥養廢的意思,他狠心把唐譽扔壹唐裡麵,就是為了磨煉。但磨煉也分軟性磨煉和硬性磨煉,他是乾不出把唐譽扔最基層慢慢往上爬的事,讓姐姐知道,自己也得挨罵。
既然公司都是自己的,自己人當然要有位置。不然憑什麼叫“自己的”?唐弈戈想了想,說:“你彆有太大壓力,將來你想乾什麼家裡都支持,但你必須得接觸人情世故。所以我才讓你……”
“我知道,我挺願意的,所以剛才給老六打電話,以後上班就帶著他。”唐譽解釋,生怕唐弈戈不同意。
果然,唐弈戈的眉頭又皺起來了,有些嚴肅。
“公司離家這麼近,能出什麼事?再說了,這是北京。”唐譽說,“我現在月薪兩萬五,以後就花月薪,試著乾一段。”
“兩萬五,你活不了,一頓飯就吃沒了。”唐弈戈下定論。
“我試試。”唐譽堅持,“還有,我的車和你的車,我都不開了,以後上班我走著去。”
“你瘋了,對吧?”唐弈戈似乎在用眼神罵人。
“要感受人情世故,我開著車牌號比車還貴的車,感受什麼?”唐譽似乎在用眼神疑問。
唐弈戈暫時沒答應,他是短發,忙了一天之後打理好的發絲桀驁不馴地亂了。不一會兒他才恩準:“好,以後你開徐姨的車去。”
“徐姨買車了?”唐譽驚訝。
徐桂蘭路過,喜不勝收:“你讀研的時候我考證了,去年買的。”
“那好,我開開。”唐譽還挺高興。
五官相似的兩個唐家人同時看向窗外,頂樓視野好,能從夜色中分辨出金寶大廈。從這裡到公司,僅僅需要一個紅路燈掉頭的功夫。
這一晚上,白洋睡得很不好。
夢裡他又回到了那天,車子停在CBD的核心街道,他要下車了,唐譽低著頭,狠狠叼住了他的脖子,欲壑難平。鑽心的疼惹得白洋一把抓住了他的頭發,那天分手,出門之前他的頭發還是自己給卷好的。
手指在疼痛的逼迫下收攏,白洋頭一回覺得什麼都抓不住了,不知不覺幾乎要把唐譽從駕駛座位拽到自己胸膛上來。
他們不甘示弱,也從不向對方低頭,吵吵鬨鬨3年,但也不止隻有吵鬨。他們還有乾澀和潮濕,抵死地糾纏。滿打滿算相識4年,他們早就分不清楚這是什麼感情,誰對誰錯,誰輕誰重。車廂裡蔓延著血的味,白洋的右手壓在唐譽後頸上,心跳比從跳高竿上淩空而過還要失重。
時間就是一把剪刀,剪斷了他們剪不斷的理還亂。
最後白洋本想咬住唐譽的右耳,這個動作他並不陌生,但在一滴偷偷的眼淚落下那刹,他咬住的隻有唐譽的助聽器。千萬斤重壓在一滴液體裡,液體的表麵張力果然無窮大。
而後,畫麵一閃而過,白洋再次睜眼已經回到了首體大,他本科和研究生時代在那裡足足生活了7年,從一個18歲的青澀學生,變成了25歲的社會人。彆人說他精明市儈、滿身銅臭,但是在那一片清澈田徑場上,他的兄弟們叫他“白隊”。田徑隊的領隊,項目的驕傲,首體大跳高的最後一道防線。
一個個人從他麵前走過去,從大一到研三,他每天都能見到的人,他都叫得上名字的人。擦肩而過時他們打著招呼,留下熟悉的呼喚。
“白隊。”
“白隊。”
“白隊。”
白隊!白洋猛然抖了一下,醒了。
多年養成的習慣根本用不上鬨鐘,白洋在6點準時醒來。夢境如此真實,他差點忘記身在何處,還以為下了床就要去早訓。緩了一會兒後他才去洗漱,刷牙時,白洋看向戴著細金鏈的脖子右側。
一個小小的疤痕。
狗東西。白洋吐出牙膏沫。
小區門口的安保早就認識白洋了,前陣子還開了輛耀眼的奔馳回來。今天倒是奇怪,人站在小區門口等車。
“還是這麼早,上班去啊!”安保打招呼。
白洋笑著點了下頭。
怎麼回事?車呢?敢情車不是他的啊。安保剛這樣想完,一輛黑色奔馳轎車停在小區的正門口,一位身穿西服的司機下來,快步走到副駕駛的車門旁,將車門拉開。
等白洋上了車,安保嘖嘖兩聲,看來自己是猜錯了,人家不是沒車了,是又升職了。以前是親力親為自己開車,現在都有西裝革履還戴著白手套的專屬司機了!真不得了!
唐譽是被手機的震動震醒。
他睡覺會摘助聽器,無論是鬨鐘還是手機必須震動。第一時間戴上,他回到有聲世界,再看了一眼手機,老六發來的。
譚玉宸:[接到了!]
凱宴停在和平裡西橋,譚玉宸收好手機,副駕駛上坐著一個穿正裝的男生。他就是少爺讓接的人,叫做唐基德,不高,170左右吧,站在路邊差點沒找到。臉蛋一看就是大學剛畢業,透著應屆畢業生的清澈。
“謝謝,謝謝啊。”唐基德隻知道唐譽哥讓人來接,沒想到這樣勞師動眾。呼啦一下子,一輛凱宴甩著車尾停到路邊,下來一個很高的小夥子。穿破洞牛仔褲,DIOR限量球鞋,短袖T恤,實在很難想象這樣的人是保鏢。
“不客氣,我叫譚玉宸,6個保鏢裡我最小,從小和少爺一起長大,大家都叫我老六。”譚玉宸長得濃眉大眼,很英俊,其實就比唐譽大兩歲。他開車繞橋,往二環路走,忍不住好奇:“你和唐譽怎麼認識的啊?”
“我……”唐基德拘謹,“唐譽哥和白隊那年搞學生會招新……”
“等等等等,我把音樂關掉。”譚玉宸一聽到這倆人的名字並排出現,相當興奮,很隆重地問道,“他倆怎麼著了?”
“他倆一起招新,我就被招進去了。後來唐譽哥去留學,白隊帶了我3年,今年我本科畢業,唐譽哥說讓我跟他一起上班。請你放心,我會好好努力。”唐基德緊張得昨晚都沒睡好。
“哦,明白了……你就是他倆合夥兒養大的唄。”譚玉宸爽朗地笑,“他倆上大學的時候,怎麼樣?”
唐基德雙手環抱著媽媽新買的公文包,雖然穿上正裝和皮鞋,但看著就是在校大學生,完全不沾社會屬性。“他倆……唐譽哥留學的時候,讓我時不時給他彙報一下白隊都乾什麼,白隊讓我幫他取快遞,唐譽哥也讓我拍一下給他看看。隻不過白隊畢業後就消失了,大家都找瘋了。”
“唉,這倆人……”譚玉宸搖了搖頭。
“你……你是怎麼當上保鏢的啊?真厲害。”唐基德發自內心地讚歎。
“唐家啊,有個安保公司,專門負責各大家族的安全工作,懂吧?我爸是二把手,我和我哥從小就跟著他,久而久之就乾上了。”譚玉宸的話匣子打開了就合不上,“但是你彆以為我是裙帶關係,我們有真本事。”
說著,他把T恤往上一撩,小麥色的腹肌上一道疤。
“刀疤?”唐基德的臉都白了。
譚玉宸拿起剛剛沒喝完的AD鈣奶,像吹口琴那樣成排挨個兒喝:“嗯,有事可真上。我們經過專業訓練,很多反應都刻在了基因裡,下意識地保護唐譽。這都不是一朝一夕練出來的,而是長時間的接觸外加對唐譽上心才成。乾一行愛一行嘛,比方說,我走在大街上,彆人叫‘譚玉宸’我可能都沒反應,但是叫‘唐譽’,我肯定第一時間抬頭。”
唐基德“哇”了一聲,看來這個工作還不是隨隨便便就能乾呢。
時間快到上班打卡點,金寶大廈的停車場也熱鬨起來。但昨天還笑容滿麵的張伯華今天再次渾身緊繃,和剛剛下車的人事部交涉:“什麼?今天才到?”
“是啊,總裁辦昨晚通知,唐家那位是今天才到。我還特意去查了一下,果然,今天有個人入職,也姓唐。”人事部經理懊惱,“昨天你和唐譽接觸過,他提沒提唐家?”
張伯華回憶,搖了頭。
人事部經理“誒呀”了:“那就是搞錯了,今天才是空降的唐家人!而且我查過了,今天還來一個叫譚玉宸的關係戶,背景查不出來,很神秘,但總裁辦已經發話了,譚玉宸不歸咱們管,公司裡他哪兒都能去。今天來的這個姓唐的,資料能查,今年才正式本科畢業,6月份拿畢業證,應屆的。”
這樣一說,張伯華豁然頓悟,還真是認錯了人!壹唐什麼時候收過本科生?從來沒有,最起碼也是研究生起步!
話音剛落,一輛凱宴高調地開了進來,斜斜地停在車位上。譚玉宸平時給唐譽開車門習慣了,下了車順手就給唐基德開了門。
唐基德小心謹慎地跳下去,站在車邊左顧右盼。哇,這就是金寶街啊,今天真的能見到白隊嗎?
“誒,那就是咱們公司的人,叫張伯華。”譚玉宸有工作習慣,昨晚就把整個公司的人員證件過目了,每個都記在心裡。
“哦哦,好的。”唐基德連忙過去,對著那人半鞠躬,“您好,我是今天入職的新人,我叫唐基德。”
唐基德。張伯華如雷貫耳。
話音又剛落,另外兩輛車開了進來,一輛是黑色奔馳轎車,司機下車繞了半圈,給白洋開了車門。一輛是五菱宏光MINIEV,還是粉色的。
粉色車門一開,唐譽那兩條無處安放的長腿趕緊邁出一條,快要憋死在這輛魚頭車裡。
這個A貨!昨天一聲不吭冒充唐家人,在牌桌上沒完沒了掀溫翠的胡局!自己一句一句“您”,他連個“您”都不說!張伯華認錯了人,熱臉貼冷屁股一天,讓全公司看了笑話,現在氣從中來:“唐譽!過來!快來見一下新人!”
第3次話音剛落,忙碌的停車場裡有一個人抬起了頭。
也是在這一天,譚玉宸的抬頭速度慢了一拍,職業生涯中首次輸給了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