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涉及你我(1 / 1)

唐譽輕輕呼吸著,襯衫貼著他的胸口。V8裡溫度高,他和女賓吃飯也不可能脫外套,白襯衫透出下麵的肉色。

溫翠眯著眼睛,看向他的牌:“呦,還真是,唐先生手氣好。”

“哪裡哪裡,隻是湊巧。”唐譽笑了笑,“我從前在家裡陪長輩打麻將,總是先胡得多,然後就不行了。”

“這哪有行不行的,牌運嘛,到處飛,輪到誰就是誰。”溫翠自然也沒生氣,他們又不玩兒錢的,哪有什麼計較。隻是她視線從白洋的額頭看過去,不知道這個小職員有沒有懂她的意思。

出來混,哪有善男信女,大家逢場作樂,各取所需。現在牌要重洗,剛才毫無談話欲.望的唐先生倒是開了金口,主動和她聊收藏。

“聽張經理說,溫女士是和邵弘在拍賣會上認識?”唐譽的右手隨便捏著牌桌上一張五條,手指慢慢收攏,卡著它在指尖轉圈。

白洋則抽空起身去按鈴,先點了一壺龍井茶。然後借著出去透氣的功夫抽了根煙,沒多會兒,岑書卉也出來了。

岑書卉也是來抽煙的,指尖的女士煙淡粉色。“溫老板對你感興趣。”

白洋無奈地笑了,這麼明顯嗎?

岑書卉直截了當:“想搭上溫老板這艘船的人很多,你要是想,就要快,最好今晚,很有機會。這一筆談下來,年終你們組能多50個。”

白洋更無奈了,但還是說:“可能是個誤會,人家是大老板。”

“你彆看她一直和唐譽說話,她心思不在唐譽身上。”岑書卉把長發挽到一邊,現實和文藝兩種感覺在她美妙的臉上完美融合,她熟練地吸煙,“你是富婆首選。”

白洋笑得咳嗽了兩聲。

“真的,你彆不信。我見過得太多了,你要是想走捷徑,我不笑你。”岑書卉通透至極。

“你的意思就是我好上手唄。”白洋也沒生氣,還總結了一下。

岑書卉點點頭,最優越的外形搭配上最單薄的背景,可得性很高,心高氣傲,臉上又掛滿了野心。白洋他就是一款精準收割機,往金寶街的富人圈裡走一走,就是給鯊魚池裡滴了第一滴血。

“機不可失,根據我對溫翠的了解,她很大方,是個很不錯的金主。”岑書卉說完就進了屋,仿佛她和白洋的這通交談沒發生過,她又變成了那個不知人間煙火的清冷姑娘。

白洋沒立即跟進去,而是看著眼前藏在燈光裡那兩棟影影綽綽的大廈,把煙抽完了。

等到他回來,張伯華正在給溫翠倒茶。剛才唐譽胡局的一刹那,張伯華幾乎要下意識地瞪過去,但腦子靈光一閃,得了吧,唐家這個龐然大物的體量遠超溫翠幾百倍,他想贏就贏。

這大少爺,真是不懂人情世故,乙方打客戶牌還敢贏。但辦事有一沒有二,他贏一回,下一圈應該知道讓了。沒成想,唐譽大概是平時打牌習慣了,完全沒有讓牌的意思,能胡就胡,時不時就掀一列。

“咳咳。”白洋抬頭看他一眼,差不多得了啊。

唐譽懶洋洋地挪著牌,讓你不給我五條。

牌桌上涇渭分明,張伯華和白洋誰也不胡。岑書卉偶爾替他們倒茶,大部分時間都很安靜,麻將牌卻攪動著波詭雲譎的氣氛,讓一個個私密的漩渦在各人的頭頂成型,旋起又旋落。

到了10點半,溫翠接了一個電話:“不好意思,我明天要去天津,張經理,咱們的事……”

“繼續跟進,您放心,您的事我就交給唐譽了,一會兒我就把他的聯係方式推過去。”張伯華這樣說,實際上唐譽的聯係方式他到現在都沒有。一行人離開V8套間,在岩公館的門口目送溫翠上了接她的車,張伯華緊繃整晚的後背瞬間放鬆,回過頭就罵上了白洋:“你有沒有眼力見?”

唐譽正揉右耳朵,無形中挑了下眉梢。

“這麼大個客戶不知道好好巴結,在牌桌上悶葫蘆似的,一句話都不會說。你不是挺能說的嗎?以前開會我還誇過你是咱們部門口才第一流,今天啞巴了?”張伯華說。

白洋鬆了鬆領帶:“今天確實狀態不好。”

“狀態不好就趕緊調整!”張伯華和這邊說完,轉過身對唐譽,“真不好意思,今天一弄就弄到這麼晚,累著了吧?”

唐譽靜默地注視著他,胸口上下起伏。

這是累著了,於是張伯華指揮白洋:“送唐組長回家,然後把車給唐組長留下。”

“好的。”白洋平視唐譽,目光滾過他不斷起伏的喉結。

眾人在停車場分手,但這一回白洋沒開車。唐譽一言不發地走向主駕,優雅的眉宇間壓著一團烏雲。白洋這時候就知道彆跟他爭了,坐上副駕。

車啟動,這一路後頭仍舊跟著3輛凱宴。唐譽開車很穩,並沒有同齡人對車速的渴望。路邊華燈初上,夜幕四合,唐譽在川流不息的環路上開了一會兒,才悶聲開口:“你現在住哪兒?”

“你把我放國貿吧。”白洋看向他皺起的眉心。

“又是國貿,你怎麼就這麼喜歡國貿……”唐譽嘴裡嘀咕,但還是開上了二環路。

從前他都是開車直接回首體大,兩個人都在那裡上學。凱宴跟著他們,像訓練有素的車隊,毫無怨言,最終唐譽把車停在了國貿大飯店附近的路口。

這裡,剛好就是他們大四分手的地方。

也不對,他們連正式的關係都沒有,隻是合得來的炮友,同居3年。那不叫分手,叫散夥。

車停下,白洋沒有急著下車,知道唐譽有話要說。他開了側窗,從煙盒咬出一支煙來,在車裡點上火。

“你以前沒這麼愛抽煙。”唐譽再次皺起眉頭。

白洋打開車內燈,像放了個燦爛的太陽進來,晃得他眯眼睛:“我以前就這麼能抽。”

“那你下車。”唐譽偏了偏臉。

白洋回過頭,對著他吹了一口。

唐譽不喜歡煙味,自己也從來不碰,轉手打開了換氣係統:“你就不知道拒絕她麼?”

“我怎麼拒絕?直接跳起來踹她一腳,給她踹到牆上揭不下來?”白洋同樣皺著眉問。

唐譽不說話了,在想。

“你還真認真思考可能性呢?”白洋在窗外撣煙灰,“咱倆永遠說不到一起去。從前這樣,現在也這樣,以後照樣。”

“你就不知道收收腿麼?”唐譽吞咽著一口氣,“你不要以為自己什麼圈子都玩得轉,我見過的比你多。人有錢到一定程度就不會把人當人了,她給你扔那張幺雞的時候我就知道她要什麼。你以為我是真等她勾你腿我才知道?”

“我還收腿?我裝傻不就行了。”白洋也有氣,“你知道張伯華臨走前撒什麼邪火嗎?他怎麼不罵你?”

“他不敢。”唐譽脫口而出。

“對,他就是慫,就是孫子,就是不敢。”白洋眼裡攀著不甘,“唐譽我告訴你,職場裡是有代償的,你今晚沒讓溫翠高興,張伯華他不敢罵你就得罵我,我憑什麼沒做錯一件事就得當墊背的?”

這件事,唐譽沒想到,很意外地看著白洋。白洋咬著煙,掌根處壓著太陽穴,含著氣,抽完了半支煙。

“我是喜歡錢權色,但我管得住幾把。”白洋沒好氣。

唐譽低著頭,搗鼓著車裡的小按鈕們,看著白洋玻璃珠一樣透亮的淺色瞳孔:“你這話也太糙了吧?你們體育生就是糙。”

“那你給你的幾把起個好聽的,叫什麼?”白洋看向他下頭,“起個外國名?以後我叫它喬治?大衛?愛德華?”

“不跟你說了。”唐譽歎了口氣,剛才的槍拔弩張像一筆勾銷,轉瞬煙消雲散,“你是不是換手機了?”

白洋又咬了一根煙:“對,以前的不用了,你也彆給我打。”

“那我加你工作號。”唐譽直接這樣說。

“不加。”白洋拒絕。

唐譽仿佛早就料到:“你知道你拒絕的人是誰麼?”

“知道,唐家的人。”白洋忽然貼近他,一把拉住了他的領帶,唐譽也沒掙紮,反而靠近,也說不上是誰在拿捏誰,“唐譽,你願不願意跟我打個賭?”

唐譽笑得很自然,側著臉像凝視著什麼獵物:“願賭服輸。”

“誰先認輸誰是狗。”白洋說,車裡的氣團把兩個人團團裹住,拚命糾纏,“我賭你在壹唐乾不久。你沒吃過苦,也不知道自己想乾什麼,這回空降就是你人生中的試錯,就和你當年空降學生會一樣。我可以為了目的不擇手段,拚出命,你不會。”

“萬一……我也會呢?”唐譽用目光咬住了他。

白洋的頭發有些亂了,眼鏡片上好像蓋住了一層霧,實際上什麼都沒有。

“你不會。”但他立即否認,“你在空中樓閣,不懂普通人的生活。讓我猜猜,你家是不是打算讓6個保鏢一起空降?明天他們就入職了吧?”

唐譽並沒否認。

“開豪車,帶保鏢,這就是你的工作環境?省省吧。”白洋很篤定。

唐譽沒什麼可解釋,開口像呢喃:“給個賭注,隻涉及咱們兩個人的。”

“就賭下一次宣講會誰登頂。我贏了,你就滾,把位置還給我。你贏了,我滾,絕對不留在壹唐拍賣行。”白洋下賭注都像尖銳的剪刀,一刀子就剪斷了他大半年的職業規劃。他沒有等唐譽回應,就開了車門,走下了這輛已經不屬於自己的奔馳。

其實也無所謂,本身自己就什麼都沒有。

當年分手他就在這裡下車,國貿的燈也在同一時間亮起。他提醒自己,不能回頭,人必須狠下心、咬著牙往前走,才能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裡吃一塊肉。現在同樣,白洋仍舊沒有回頭,而走出了幾步之後,他聽到身後的車發動了。

炮友就是在彼此的身體上放一把大火,高潮時戰栗熱烈,分開了寸草不生。

CBD的燈亮了,再次照亮白洋的臉。

唐譽直接開車回了金輿東華。

房子不是他的,屬於那個隻比他大5歲的小舅舅唐弈戈,也就是壹唐的真正所有人。房子500多平,家裡3個阿姨,這時候小舅舅還沒回來。唐譽和阿姨們關係融洽,因為每個都是看著他們長大的。

唐家不喜歡用新人,會給老人相當優渥的條件,子女如果願意繼續這份職業,歡迎。

有人說,這片房產都已經不叫二環了,而是一環。唐譽在一麵窗口看了看故宮,然後走到另外一麵來,看向了剛剛離開的國貿。108層的中國尊豎在那裡鎮著,永不暗淡,永遠通明,像那個人的渴望。

“小譽,快來喝甜湯。”徐阿姨叫他。

“來了。”唐譽循著聲音過去,徐阿姨是從小就給舅舅做飯的老阿姨,手藝很好。徐桂蘭不高,精瘦,先把燉了好久的甜湯放桌上,貼心地問:“今天你第一天上班,吃飽了嗎?累不累?時差都沒倒呢。”

“好累啊……”唐譽二話不說,摟住了徐阿姨。

徐桂蘭一愣,馬上笑著拍他:“都這麼大了還撒嬌,小戈那臭脾氣但凡和你有一點像,我也不這麼操心。”

“我舅舅那是雷厲風行。”唐譽抱著徐阿姨晃晃,“上班真累,我不想上班了。”

“成,不上就不上,阿姨有工資,有存款,養你!”徐桂蘭也疼他,小譽這個脾氣,上了班很好欺負的。唐譽馬上就點頭了,他坐下喝湯,卻拿起了手機。

電話響了幾聲,那邊接起。

“老六,明天就你來,老大他們彆來了,你們一起空降太招搖。”唐譽在認真考慮和白洋的賭約。

“這……不成吧?”那邊猶豫了。

“我說成就成,帶你一個就夠。對了,你是不是住三元橋?”唐譽又問。

老六嗯了聲:“我新買的房,你要住嗎?這可不行哦少爺,我不會做飯!弄不了五菜一湯加甜品!”

“你閉嘴……你明天順路去和平裡接一個人來,他和你一起空降。”唐譽嘗了一口甜湯,給徐阿姨伸了個大拇指。

徐桂蘭高興啊,最喜歡給小譽下廚,小戈從小挑食得厲害。這些年她閒來無事已經把中餐、日餐、法餐和甜點學完了,還抽空學了咖啡拉花,就差學個調酒,結果小戈還是什麼都不愛吃,口味刁鑽。

“好,明天我去接……”老六嘟噥,悄聲又問,“今天這個,是不是就是那年哈爾濱那個?罵你不穿羽絨服又罵你不敢玩大滑梯,還罵你不敢喂小老虎……”

“停。”唐譽皺了眉頭,“再這麼多問題,明天你也彆來了。再說我們是互相罵,沒有單方麵地罵。”

“真的嗎?我怎麼沒看到?”老六狐疑。

“真的。”唐譽低頭攪動著小勺,“你們看不見的地方我也罵他來著,不用上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