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照不宣(1 / 1)

隔日太後啟程回京城,派人以陸姝的名義邀請李鈴央同行,李鈴央沒拒絕,便與陸姝一起登了太後的車架。

奢華的馬車裡,太後坐在主位,左右兩邊的位子分彆坐著陸姝和李鈴央,陸和淵騎著馬在馬車側邊,李鈴央掀開簾子,見是他,便又放下簾子。

她,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對待陸和淵。

昨夜一夜未眠,想了一整個晚上。

她要走的路,注定要傷害陸和淵。

她有些不忍心。

她不是清心寡欲的人,有正常人類的喜怒哀樂,這些日子,他在身側,對她的關心愛護她不是一點感覺都沒有。

可她明白,陸和淵就算再崩壞,也隻是個遊戲角色。

她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就算,她對他有些心動,可那又如何?

簾外,陸和淵看著前方,側眼卻偷瞧那晃動的簾子。

李鈴央一直躲著他,今早見到他,連看都不看一眼。

他的心如被人揪著般,疼得緊。

可那個揪著他的心的人,偏巧又不給他機會解釋。

兩個人,一個簾內,一個簾外。

一個故意裝著不在乎,一個在乎卻不敢表現得太明顯。

廣慈寺到京城須一個半的時辰,早上出發的裝車用了許久,現在才走半個時辰,卻已到午時。

“快到午時,是否需要停下休息?”陸和淵問道,太後本在閉目養神,聽見聲音,便看向馬車裡的兩人。

陸姝正在看手裡的書,李鈴央被馬車顛得正仰頭靠著車壁睡覺,陸姝抬頭看睡著的李鈴央,道:“休息下也好,也是時候該用午膳了。”

太後點頭:“也好,先停下休息一會再走吧,左右天色還早。”

“謹遵懿旨。”陸和淵的聲音傳來。

車隊逐漸停下,這條山路本就是單獨開辟出來,給貴族行馬車的,耗費人力巨大,修建的十分的寬闊,此刻他們還在半山腰,遠遠望去,群山綿延,重重森林覆蓋,白霧升騰其上,不時還有飛鳥從中飛出來,近處還有許多斜長出來的花樹在頭頂搖曳。

一邊是藤蔓覆蓋的山壁,一邊是深不可及的懸崖,抬頭是山巒,低頭是深林,這般景色讓不少下車的人直呼大飽眼福,紛紛在山道上四處溜達,也有人將馬車裡的小桌子搬下來,找地方坐下喝茶賞景。

太後從馬車上下來,讓人在一旁生火準備午膳,隨後便在宮女準備好的坐墊上坐下來。

李鈴央打著哈欠坐在太後身邊,陸和淵安頓好各處車馬,從一邊走過來,坐在旁邊,時不時的看一眼李鈴央。

“沒想到這山道上的景色,也是如此趣味盎然。”陸姝喝著茶,陸和淵接口道:“若是皇姐喜歡,便多呆些時辰。”

“我說喜歡可不算,要母後喜歡才好。”

“你們喜歡,哀家就喜歡。”太後拉著李鈴央的手,關心問道:“今日怎麼這麼沒有精神,是不是起太早了?若是困了,便去馬車上再睡一會。”

“謝謝太後,我沒事。”李鈴央誠實回答。

一晚上沒睡,她能起來,已經很好。

“央兒犯困就該起來走走,走走就不困了,母後,你也彆拘著她了,讓淵弟陪她走走,說不準一會就不困了。”陸姝的目光在陸和淵與李鈴央二人之間遊移,陸和淵鬆了一口氣,站起來看向李鈴央。

“也是,你跟著淵兒去走走,等會吃點東西就不困了。”太後鬆手,放了李鈴央離開。

李鈴央抬頭與已經站起來的陸和淵對視一眼,又迅速移開目光。

“央央。”

陸和淵看她,李鈴央咳嗽一聲站起來,假裝什麼都沒發生,往前走了幾步,趕忙拉住一直跟在她身後的陸和淵,快速跑到一邊角落。

“你是不是有話想和我說?”

“我有話想和你說。”

兩人一開口便撞在一起,李鈴央抬頭看他:“那你先說。”

陸和淵眸中帶著幾分受傷:“你是不是,因為我那天說的話不高興了?”

“我知道我不是個很好的人,也並非完美,若是尋常,你大抵是看不上我的。”

他語氣委屈,像極一隻淋雨的大狗狗。

“若是你不喜歡我說那樣的話,我以後都不說了,隻求你不要厭我可好?”

“人人都當我是晉王,尊我敬我怕我,我不想你把我當成晉王,央央,我怕你嫌我厭我不理我。”

他用濕漉漉的眼睛盯著李鈴央,看得她愧疚心都犯了。

“我不是不想理你。”

她回憶起那日,臉上很快便紅了起來。

“那你為什麼不理我?”陸和淵低頭,湊近她看著她:“昨日早上到今天早上,都已經一天了。”

李鈴央被他逼近的目光看得滿臉通紅,連呼出的氣都變得有些炙熱,她忍不住推開陸和淵:

“你,彆靠過來,反正我不是故意的。”

“我,你。”

她深呼吸,讓自己腦子裡那些亂七八糟的回憶暫時消失,才敢直視陸和淵的眼睛:“你還記得我,我上次問你的那些話嗎?”

“如果,如果我為了保全我自己要傷害你……”

她還沒說完,陸和淵便斬釘截鐵道:“甘之如飴。”

她一愣:“你是不是沒聽清楚我說的話?”

“不是。”

“我很清楚。”他道,眼中神色分外認真:“每個人都有自己無可奈何的時候,可如果是因為不想傷害彆人,便拒絕一切,不也一樣是在傷害彆人,傷害自己嗎?”

“不靠近,怎麼會傷害彆人?”

“總有人會靠近,不顧一切的靠近。”陸和淵忍不住朝前走一步,與她更近一些:“我不就是在靠近你嗎?”

李鈴央往後退,直到身後被一塊石頭抵住,退無可退。

“你,可以不必靠近。”

“我不可以。”他道,往前一步縮短與她的距離:“你不必選擇,我從來不是你的選擇,我就在你手裡,央央。”

“如果傷害我是你非做不可的事情,那你即使躲著我,也無濟於事,與其躲著我,不如正大光明,放心大膽的去做你要做的事情。”

他將李鈴央的手抓起,按在自己心口,眼中神色坦誠到讓李鈴央不敢去看。

他在給她遞刀。

“有很多事,我非做不可。”李鈴央深呼吸,她不喜歡騙人,也不喜歡傷害彆人,那不是她能夠做到的事情,可既然選擇了那條路,她就彆無選擇。

“我知道,你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我不會阻攔你,你也無須告訴我,更無須擔心什麼。”

“隻是你自己需要小心,京城之中人人利益牽係複雜,你若是有拿不準的,便來與我說一聲,我雖隻是個王爺,但隻要你說,我必儘力。”

李鈴央看著他,忍不住眼中含了些淚水。

她說的那麼直白了,都說要害他了,哪有人給要殺自己的人遞刀的。

不想他看見,她便側過頭,嘟囔著道:“還有啊,還有很重要的事情。”

“什麼事?”陸和淵問,眼睛垂著,似含著一汪水。

“就是……之前那些事情。”李鈴央哼聲,將不忍收斂起來。

未來的事情她預測不到,她也不願意為未來禁錮了腳步,玩遊戲,本就是為了開心,難不成還要讓她玩的苦大仇深?

既然如此,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反正她已經登了賊船。

大不了,捅刀子的時候,她輕點。

“哦。”陸和淵語氣可憐:“那以後你喝醉了,我不抱你回去。”

“我就陪在你身邊。”

“你頭發亂了,我不給你梳妝。”

“我也陪在你身邊,

“可好?”

好在這附近沒人,要不然李鈴央準得捂住陸和淵的嘴。

“我是說,這些事情,以後,以後偷偷的。”她不知道該怎麼說,隻能壓低聲音,靠近陸和淵:“萬一被彆人看見怎麼辦?”

陸和淵輕笑,笑聲在李鈴央耳朵裡微微一震,震得她耳朵有些麻。

“隻要不是你討厭我就好。”

李鈴央側頭,臉依舊紅得驚人,她沒有察覺,伸手捏住陸和淵的臉頰:“要注意分寸,分寸。”

陸和淵委屈:“央央。”

李鈴央又伸出另一隻手捏住他的臉:“不注意分寸,以後見你就捏你的臉。”

“好。”陸和淵答道,伸手覆蓋在她的手上:“我可記住你說的話了。”

她抬頭看他,眼中帶著笑意。

她沒法欺騙自己,真的對眼前的人,毫無感情。

非做不可的事情,不一定會有改變不了的結局,隻要她還是太後手裡的刀,隻要她還在這個劇情裡,不創造屬於自己的劇情,她就可以走到女配的結局。

限製裡,還有自由可言,她隻能儘力而為,讓自己,少傷害彆人一些。

隔閡渙然冰釋,兩人並肩一起回去吃午膳,其間有說有笑,惹得太後和陸姝頻頻側目,吃完了午膳,眾人收拾好東西又繼續啟程。

上車前,見太後被攙扶上車,陸姝便轉頭笑著問道:“誤會解除了?”

“姝兒姐怎麼知道?”李鈴央疑惑。

“那日在桃林中,你們二人並肩同行,說說笑笑,可今日早晨,他看你,你卻不看他,我想你們應該是吵架了。”

李鈴央有點不好意思,撓著腦袋說道:“隻是一點誤會。”

“誤會解除就好。”陸姝往前走,在侍女攙扶下上車,她向李鈴央伸手,將她牽上來。

“少年時的情意最為難得,你們彼此有情,應當珍惜。”

她看著李鈴央,眼睛裡帶著幾分遺憾,那遺憾轉瞬即逝,讓李鈴央覺得有些哀婉。

“姝兒姐?”

陸姝笑起來,坐進馬車,拿了塊糕點,遞到李鈴央麵前:“這是馬蹄糕,降火的,多吃些,以後莫為了他人生氣才是。”

她沒再說什麼,似乎剛才在車外說得那些,不過是玩笑般。

“謝謝。”

李鈴央雖然疑惑,卻也沒有多問。

突然一種奇妙的感覺從她的身體裡傳來,如同電流般,穿過她每一個毛孔,然後消散在空中,而她周圍的空間抖動了一下,如水波般散開。

這種感覺來的突然,李鈴央她眨了一下眼睛,便將之拋到腦後。

她正要去接馬蹄糕,一失神,沒注意到馬蹄糕的位置,手指率先碰到了那塊糕點。

馬蹄糕做工細致綿密,被她一碰便有一大半從陸姝指上掉下去,李鈴央慣性視線跟著那塊馬蹄糕,見馬蹄糕落地,便遺憾道歉:“不好意思,我吃一半就好……”

話還沒說完,心中一驚。

她抬頭看陸姝。

隻見陸姝嘴角笑容紋絲不動,手中的馬蹄糕一半落地,但還有許多細碎的部分如懸著根看不見的蛛絲,從那半塊馬蹄糕斷處細細碎碎的延伸到地上的那半塊上。

李鈴央愣了一下,又看向太後,太後也是一樣,她笑著,僵硬的坐在位子上,身上的衣服本該隨著馬車的晃動而有弧度,現在確如泥塑一樣焊在太後身上。

她猛然注意到,周圍的聲音似乎也都消失了。

馬車的軲轆聲、鳥的鳴叫聲、侍女們低聲說話聲,所有的聲音如同被從這個世界擦除,隻有她自己的呼吸聲和心跳聲,在這種無聲的寂靜中,大的如同驚雷。

時間,靜止了。

李鈴央大氣都不敢喘氣,她僵硬在原地。

“怎麼回事?”

話音剛落,她便感覺到,自己耳畔的空氣如同沼澤一樣陷下去,轉頭看去,一個黑色的東西從中緩慢伸了出來,那東西長的像觸手,黑色,圓形,泛著一種讓人作嘔的油光,它剛伸出來,左右扭動,似乎正在適應這個世界。

在感受到李鈴央的氣息的一瞬,那東西猛地轉向她的方向,隨後迅速拔長,以迅雷不及掩耳直勢朝著李鈴央的腦袋飛快射了過來。

這一切發生的十分迅速,一分鐘不到的時間,李鈴央還沒反應過來,那東西就已經到了她的腦袋上,根本來不及躲開黑色的觸手,眼看觸手就要洞穿腦袋,突然她的肩膀被一隻手抓住。

下一秒,她整個人被直接扯出馬車,掉入一個懷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