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開始(1 / 1)

九月第一天,空若愛依迎來了開學報道日。

兩個月前,母親為籌備在東京開設的畫廊,帶著她從阿根廷回到了日本。

由於畫廊籌辦工作繁瑣,無法專心陪伴和照顧她。在詢問她的想法後,將她寄宿到了宮城縣的舅舅家——京穀家中,並讓她轉入表哥所就讀的青葉城西高校。

七歲以前,她一直隨父母生活在日本,兩家人交往密切,常常一起聚餐、遊玩。

七歲時,因父母職業規劃,全家移民到了阿根廷,但兩家依舊保持著頻繁的書信和電話往來,並沒有因為時間和地域的隔離而變得生疏。

在全新的國度裡,其母親作為一名出色的藝術品鑒賞家和收藏家,依然展現出了卓越的藝術賞析能力和敏銳的商業嗅覺。

她在阿根廷的雷科萊塔成功開設了以“空若樹理”畫作為主展品的藝術館,並積極讚助有潛力的無名藝術家。

而空若愛依則因從小跟隨父親學習繪畫,七歲已掌握素描、水彩和油畫等技法。

故而,在遙遠而陌生的國度,加上父親的突然缺席,她的惶恐和不安儘數投入到了自己唯一熟悉的繪畫之中。

八歲的某天,她在家附近的公園速寫。

可能在畫天空?也可能是街道?總之是些稀鬆平常的風景。

她的創作狀態過於投入,在這個尋常小孩都在奔跑玩鬨的年齡,顯得格外突出,況且她生的實在可愛,很難讓人注意不到那一團小小的身影。

正在一旁咖啡店休息的馬蒂亞斯·索萊多正是被此吸引。

作為一名成名多年的畫家,他卻從未收徒,倒不是沒有收徒的想法,而是他實在沒遇到合適的人選。

故而,他隻是抱著“看看這位小朋友在畫什麼”的好奇心走出了咖啡店,直到看到畫紙上的內容後,他有產生了“一定要收她為徒”的強烈想法。

沒有龐大的敘事,沒有複雜的元素,隻是寥寥幾筆的結構和簡單的色彩,便道出了無儘思緒。

在大多數畫家一生都在追求個人風格的當下世界,這位小朋友卻已早早擁有。

餘光瞟到畫板上突然出現的暗色光影,空若愛依停下了手中的畫筆,抬頭對上一幅格外和藹的臉。

一位老爺爺?

看到她抬頭,這位老爺爺微笑著指了指她膝上的畫板,說道:“小天使,你是在畫那顆柏樹嗎?”

小愛依是個警惕心很高的小朋友,所以她隻是出於禮貌地點頭回應後,就低下頭繼續作畫。

隨意點綴著枝葉在陽光下反射出的高光,然後補充天空的色彩。

完成收尾工作後,她放下畫筆,開始收拾畫具。

平頭筆,扇形筆,2號筆,0號筆...

噫,0號筆呢?

她摸了摸自己的圍裙,因為坐著的關係,圍裙上常常會掉落畫筆。

可這次並沒有。

又掉了嗎?

哼!( ??ε?? )

她鼓了鼓瓷白的臉頰,兩腮鼓囊囊的,像一隻生氣的小河豚,讓人想戳戳。

“你是在找這個嗎?”

有點熟悉的聲音,像是剛剛和她搭話的老爺爺。

她順著聲音看去,發現了他手中的0號畫筆。

在這裡!

也許,這位老爺爺是個好人……

小朋友對善惡的判斷標準就是這麼簡單。

她點點圓圓的腦袋,眼睛亮晶晶的看向老爺爺,笑著露出了一邊的虎牙,狡黠又天真。

“是的,謝謝您。”

“不客氣哦。”馬蒂亞斯溫柔回應她的道謝,伸手指了指畫上的灰色天空。

事實上,今天的天氣很好,頭頂的天空是晴朗的天藍色,與畫麵上寂然的灰截然相反。

“小朋友,你覺得在這裡,來一抹矢車菊藍如何?”

矢車菊藍,一種帶朦朧紫色調的藍,能為調的天空帶來一點光亮,而不至於沉悶乏味。

她的眼睛更亮了,迫不及待伸手接過他手中的畫筆,用筆尖戳上少許矢車菊藍,而後在天空一筆帶過。

畫麵一下就被注入了鮮活的生命力。

她滿臉欣喜地看向老爺爺,又想道謝又想求誇獎,結果變成了結結巴巴說不出話的可愛模樣。

馬蒂亞斯仿佛看到了幼時的孫女。

他摸了摸眼前的小腦袋,認真地問道:“小天使,你有師傅嗎?”

空若愛依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問這個問題,但還是乖巧回答道:“沒有……”

有戲!

馬蒂亞斯繼續問道:“那麼,我可以成為你的師傅嗎?或者說,我很想成為你的師傅,因為我非常欣賞你的創作。”

並沒有因為是小孩而忽悠她,而是極儘尊重和耐心。

那天後,在馬蒂亞斯的悉心教導下,她在藝術領域開始散發愈發奪目的光芒。

很快,在十二歲那年,她成長為了歐洲小有名氣的新銳畫家。

然而,在十六歲的某一天,空若愛依陷入了創作瓶頸。

無論她如何探尋,都找不到症結所在。

師傅告訴她,她需要一些意外。

也許是某一未曾預料的美好,也許是某個震撼心靈的瞬間,甚至可能隻是一棵樹,或者一隻貓。

總之,她需要改變。

正因如此,當媽媽詢問她是否願意寄宿在舅舅家時,她意識到:這可能就是那個改變的機會。

儘管有麵對未知生活的惶恐,但更多的是期待。

此刻,空若愛依和穿衣鏡裡的自己對視,惶恐和不安開始蔓延。

但這次有哥哥的陪伴,愛依一定可以的!

緩慢地深呼吸後,她拍了拍臉頰,給自己打氣。

走出房門,吃完早飯,提上書包,和哥哥一起出發,前往青葉城西高校。

起初,空若愛依隻是感受到零星打探的視線,但隨著一路人流的增加,變得越發不可忽視。

“這是什麼美少女?不良少年的奇怪組合?”

眾人在內心咆哮。

“小天使!如果你被威脅了!!就眨眨眼!!!”

一位手提購物籃的阿姨"勇敢地"站出來,用充滿擔憂的語氣問道:“小姑娘,請問你需要幫助嗎?”

空若愛依疑惑:這個阿姨有點奇怪。

而阿姨將她的疑惑理解為了害怕而不敢開口,看著她因“苦惱”而皺起的眉頭,急切地走近她,小聲補充道:“小姑娘,你不用擔心,我的兒子正好是管轄這片地區的警局局長,有什麼事情放心和阿姨說,阿姨一定幫助你。”

空若愛依困惑:噫?為什麼要和她說這些呀?更奇怪了...

“沒有的,謝謝您。”雖然不明白來人意味何在,她還是禮貌道謝。

因為能感覺到阿姨的好心。

沒有聽到想要的回複,阿姨靠地離她更近了,再次壓低嗓音到:“真的?你真的沒有被旁邊這位…?”

旁邊這位-京穀賢太郎眉頭緊鎖,環視周圍人群,發現他們的目光在他和妹妹之間不斷切換。

警惕-關心-警惕-關心……

意識到了是什麼原因,他雙眼不悅地眯起,有意提高音量,咬牙道:“我·們·是·兄·妹,堂·兄·妹。”

“誒?哦,誒?!”阿姨的語氣從疑惑轉為詫異。

她看看京穀賢太郎,又看看空若愛依,臉上寫滿了不敢相信。

“不像?”

他神情嚴肅,皺著眉頭,眼角微眯,眼尾吊起,下三白眼的不屑感和攻擊性在此刻發揮出來。

但其實他隻是不解:

為什麼看不出來???

我和妹妹明明長得很像啊,雖然頭發和眼睛顏色不一樣,但我們的鼻子、耳朵、臉型一看就是一家人吧。

先不說兩人給人的感覺是純真美少女和不良少年,單看他們的外表,一位淺灰藍頭發和水藍色瞳孔,一位黃色刺蝟頭和棕色瞳孔。

哪裡像了啊喂!!!少年你睜開眼仔細看看!!!

阿姨當然不敢戳破,一時啞語,沒有靈魂地回複道:“像,像的,吧…"

"嗯哼。”京穀賢太郎滿意點頭,臉上寫滿了那當然。

今天又是因為有妹妹而驕傲的一天呢~

到達學校後,他陪同空若愛依在教務處辦理轉學手續,從教導主任口中得知,空若愛依要轉入的班級是二年六組。

辦公桌旁站著一位身著黑色及膝裙套裝的女性,看到來人後向空若愛依的方向前走了幾步,主動伸出手,微笑著打招呼:“你好,請問這位是新報道的同學嗎?我是二年六組的三葉老師,請多指教。”

她知道京穀賢太郎,可以說全校老師沒有不知道他的。

所以她輕鬆判斷出誰是那個來報道的人。

一位看起來很溫柔的女性。

這是空若愛依的第一感受。

日本長者文化嚴重,而這位老師卻主動伸手致意。

京穀賢太郎也看出這是一位包容好相處的老師,但他還是擔心妹妹無法一人應對新的環境,於是提出了“要陪她一起到班級報道”的家長式發言。

聽罷,三葉老師看向京穀賢太郎。

對於這位二年級裡出了名的“不良學生”,三葉綾美早有耳聞,她在心裡暗自思忖道:如果讓空若同學在入學報道第一天就被打上“京穀妹妹”的標簽,同學們會不會因此不敢接近她,最後造成適得其反的效果?

嗯,很有可能!

於是,三葉老師以“就算是陪妹妹報道缺課太久也不行”為理由,合理拒絕了他的要求。

京穀賢太郎是個看似叛逆,實則是對可尊敬的長者非常聽話的人。

這是妹妹的班主任+妹妹對一天來報道需要她的照顧=這位老師需要尊重。

於是他隻好退而求其次,對著空若愛依開始了漫長的交代。

從“不用擔心大家會不喜歡你因為沒有人會不喜歡你”來給她打氣,再到“如果碰到奇怪的男同學和你搭訕一定要告訴我”等等,最後交代完“我今天有練習賽,大概七點結束,剛剛你說放學後想在學校寫生,那你看時間來排球館,我們一起回家”後才離開。

三葉綾美看得直咂舌:真沒想到這位眾人眼中的“不良少年”會有這麼溫柔耐心的一麵。

不過,當她看到始終予以目光回應的空若同學時,他的另一幅麵孔也就不感到奇怪了。

畢竟,當那滿含專注、依賴、柔軟的目光隻注視著你時,即使是再冰冷的心臟也會湧現出一股被珍惜的滿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