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都已如此,林如海又哪裡還能責備出來呢?
千言萬語,也隻能化作一聲歎息,把怡親王臨走時留下的佛珠放到了桌上:“喏。”
黛玉不解其意:“這……”
“這是怡王殿下臨走之前贈與你的。”林如海道,“說,你在江南幫了他好大的忙,倉促間不知送你什麼好,此物是他到江南來時聖上所贈,他將此物轉贈,權做答謝之禮。”
黛玉臉色都凝重了一些,甚至需要重複確認:“是殿下受命到江南時,陛下所賜?”
林如海頷首。
“我受之有愧啊。”黛玉歎息了一聲,倒也沒說什麼要推拒的話,看向林如海,“阿爹,我一個小女子,這念珠上又儘是陛下與殿下的愛民之心,我縱使厚顏收了,留在手中哪怕是日夜供奉,也終究不妥吧。”
林如海沒看到那封給秘衛的“盯著點看看黛玉會如何處置這念珠”的信,但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元嘉帝肯定會好奇黛玉會如何處置此物,更不好給黛玉點破“這也是個考卷你可得好好答一答”,隻道:“照玉兒說,咱們當如何處置為好?”
黛玉覺得這不是問題:“待您休沐,我們去大明寺,女兒將此物捐給寺裡,受生靈跪拜,也給些銀子,辦一場法事,既超度此次災禍中喪命的百姓,也祈求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吧。”
這種法事普通人確實不好做,畢竟涉及皇權都很敏感,但如果本就是禦賜之物,就沒那麼忌諱了。
再一則,黛玉一個未嫁的姑娘,怡親王和林如海也遠遠算不得什麼同輩論交,黛玉手裡拿一個成年男人的東西,怎麼理解都是麻煩。
這事情自然被傳到了元嘉帝耳朵裡,完全的滿分答卷,並且林如海明顯沒有事前提點,簡直是從頭到腳無一處不滿意。
愈滿意,就愈想見一見這小可愛。
隻是,想了想黛玉芳齡七歲,彆說做女官,就是做伴讀都嫌小,元嘉帝也隻能咬咬牙忍忍,不說等孩子十五歲,十二三歲還是要的。
求而不得,也隻能寤寐思服了。
另外一邊,榮國府。
賈家也收到了賈璉……嫖.娼的消息。
賈赦那個氣啊!
尤其看到那個被怡親王逮了個正著,林如海被迫給了兩萬兩銀子的部分,那都不是血壓飆升,那簡直是恨不得賈璉直接死江南算了,我看妹夫你也是,還贖這敗家子做什麼!
但是,贖都贖了,這錢一不可能找賈母要,老人家年紀大了聽到這種消息保不齊會如何呢,二不可能找王熙鳳要,賈赦就是再混賬再愛財也不可能打兒媳婦嫁妝的主意,三也不可能讓林如海吃虧,畢竟賈璉又不喊林如海做爹……
讓賈赦掏,當然啊,我們大老爺並不是掏不起,但榮國府終究還沒有分家,賈赦手底下雖有些資產但委實不多,掏完了賈政也就喝不起酒睡不起小老婆了。
萬般憤慨之下,賈赦想去找賈政多少分擔點兒。
——誰都說我璉兒是在給二叔家管家理事,四舍五入便是我這個兒子是你們在管,現在賈璉乾出了這種事,你們二房不也多少得承擔點責任?
至於被訛上了的賈政有多滿頭霧水……害!
但錢不錢的賈政暫時還沒顧上,他還是比賈赦稍微孝順點的:“兄長,此事,鳳哥兒知道了嗎?”
賈赦都愣了一下:“暫時還沒有。”
但這重要嗎?
是,我知道鳳姐知道了之後肯定是要撒潑的,但就是潑也是對老太太,對你我的太太潑,我們男人管這些做什麼?
賈政一看就知道賈赦沒有把思想和自己統一起來:“兄長,老太太那邊可還在等璉兒能不能把咱們外甥女帶回來的回話呢。”
讓鳳姐知道不是等她先鬨,是你我的太太不爭氣,哄不住老太太,我們得指望她!
賈赦,狠狠抹了一把自己額頭的冷汗。
“二弟。”賈赦道,“我那太太你也知道的,不中用,倘要把鳳哥兒哄好,還需你家太太出馬。”
賈政狠狠地揉了揉臉。
……行,懂,這就去安排。
於是王夫人很快就知情了,她吃齋念佛多年,自以為還是頗有些定力,可就是聽這麼個糊塗的兩萬兩銀子和賈璉,也是好懸沒繃住。
控製了又控製,王夫人的關注又和賈政不同:“老爺,大老爺說的要咱們分擔些那二萬銀子,老爺覺得呢?”
賈政平日清高得很,不愛討論這些金銀,又多少有點家族一體的癡意,對這種事,首先的反應肯定是不能讓賈母知道,然後就是兄弟嘛,能分擔些,便分擔些。
但聽王夫人此話,是不太願意分擔了。
賈政聲音一沉:“你光知道了壞消息,好消息可聽實了?”
王夫人自過門便與賈敏不睦,如今年紀上來了,這份牛心左性更是誇張,整個林家都不是很喜歡,當即就想來一句和林家相關能有什麼好消息。
但麵前是賈政,多少還是要哄著點兒:“什麼好消息?”
“璉兒事後去向怡親王負荊請罪。”賈政沉著臉道,“怡親王非但沒有怪罪,還派了璉兒一些差使。”
這話搞得王夫人臉色青一陣紅一陣的。
誰當家誰心裡清楚,榮國府的頹勢一年勝似一年,這種事,沒個男人能做頂梁柱,女人在後宅裡再怎麼使勁都是沒用的。
賈赦是個隻知道吃酒睡女人的老混蛋,頂不了一點事兒,榮國府長久以來都是賈政勉力支撐,支撐的效果大家也看見了,王夫人一直覺得寶玉銜玉而誕必是大造化,將來這家裡可不得靠他,至於賈璉,書讀不進去,一天天說是在管些家務,可正經的世家公子誰把自己當管家公,不過是高級些的林之孝夫婦罷了。
可是,這管家公竟攀上了那樣一棵大樹……
王夫人急遽地捏著手中的念珠,心裡翻江倒海,賈政卻急了:“太太,什麼利弊得失都不要琢磨了,錢不錢的我再和大哥商量,現在告訴了鳳哥兒,穩住了老太太是要緊。”
王夫人本是寫作天真爛漫,讀做腹內空空之人,這會子讓她自己分辨一下到底要不要和賈赦分擔一下財政壓力實在是難為了她的腦子,唯有“老太太”這個伺候了一輩子的對象真正點醒了她:“是,是,我這就去給鳳哥兒說。”
至於鳳姐知道了這消息是什麼反應……
賈璉我【臟話】你個【臟話】你【臟話】【臟話】【臟話】狗男人!!!
咳。
王夫人看得也是心情複雜,輕咳了一聲:“總之呢,事情就是這麼個事情,細細算來,璉兒也勉強是因禍得福,銀錢的事,老爺和大老爺正商議著,無論如何,璉兒這會子還沒回來,等他回來了,由你和他鬨去,但現下,還是哄住了老太太最要緊。”
鳳姐當然也知道和王夫人鬨不頂用啊。
深呼吸幾下,又深呼吸幾下,才勉強控製了情緒,咬牙切齒地說:“老太太那邊,倒沒什麼,左不過黃河災情泛濫,就算姑父答應了把妹妹送京來,璉二爺帶個妹妹北上,也不安全不是。”
這是鳳姐向來哄老太太的口徑,王夫人都聽過好幾回了,知道這個理由暫時是能哄得住賈母,但還是得提點鳳姐一聲兒:“家裡上上下下都得把招呼打到了,誰要在老太太麵前露了個一星半點,讓老太太出個什麼差池,揭不了他的皮。”
“姑母,這個我省得。”鳳姐對賈母還是真心孝敬的,“就是姑母也得問老爺一聲準話,到底璉二爺能不能把妹妹帶回來了。”
如果不能的話趕緊讓賈璉給老娘滾回來!
少在外麵沾花惹草!
王夫人自然聽懂了鳳姐的話外之意,因著也不是很希望賈赦一房一帆風順把二房壓了下去,說下麵的事兒時,語調實在是有些沉凝:“一時半會兒,璉兒怕是回不來了。”
到底新婚燕爾,縱使恨透了丈夫拈花惹草,關心也是真在關心的:“怎麼了?”
王夫人便說了負荊請罪那一篇故事。
王夫人知道這事兒時是既為榮國府看到了一點點把榮華富貴續下去的希望而放心,又深恨這希望不是出在二房,臉色自然十分複雜,而落在鳳姐耳朵裡……
鳳姐仍然很恨這嫖.娼的狗男人,但無論如何,損失已經最小化,既勾上了怡親王,倘賈璉當真能在負荊請罪之後浪子回頭,唉!
“姑母不必寬我的心。”實在是賈璉不在麵前,撓花了誰的臉都不管用,鳳姐努力把心頭的氣咽下去,“我明白的,一切等璉二爺回來再說。”
王夫人本就不是那麼伶牙俐齒,話給鳳姐說到這份上,也就儘了。
鳳姐自回賈母房中伺候,待賈母用過了飯,才回自己的屋子休息,因心裡不痛快,飯也沒怎麼用,旁人未必那麼關心鳳姐的身體,但平兒是又給鳳姐添了一筷子菜:“再是什麼天大的事,虧著了自己的身子,難道事便解決了不成?”
鳳姐斜了平兒一眼,把筷子放下了:“都還不知道是什麼事呢,張口就勸啊。”
平兒向來得鳳姐寵,也不會被嚇到:“那奶奶倒是與我說說,到底是什麼了不得的事兒?”
鳳姐對平兒倒是沒什麼好隱瞞的,一禿嚕都說了。
平兒沉默了。
不過平兒終究不是正妻,對賈璉也從來沒有什麼夫妻恩愛的期待,看得開得很:“奶奶想聽我勸兩句麼?”
鳳姐抬了抬眼。
那就是願意聽的意思,平兒當即開口:“照我說,咱們璉二爺就是這麼個脾氣,江南又是那等風流,鬨出來也好,不鬨出來也罷,難道他去了江南,奶奶打量著他能不去胡鬨不成?索性鬨出來,還被怡王殿下那樣的人抓個現行,倒能讓他收斂一陣兒。”
鳳姐:“……”
不得不說,有兩分道理。
“再一則。”平兒見鳳姐聽得進去,倒說了一句實情,“即便是眠花宿柳,倘因此搭上了怡王殿下,我覺得是個好事。”
鳳姐都要擰平兒了:“小蹄子,說的什麼胡話!”
“奶奶。”平兒伺候鳳姐那麼多年,還能躲不開這種招數,一邊躲一邊壓低了聲音說,“難道您還真的預備給二老爺一家跑一輩子腿當一輩子家?”
鳳姐的眼神一下子就銳利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