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力魂不守舍回了家。
重重坐在沙發上後，他心情煩悶開了一罐啤酒，啤酒的泡沫溢出來掉在他的手上，他怔怔看著小氣泡在皮膚上破掉，一個又一個，最後留下千瘡百孔的一層膜。
為什麼殺了他?
阿力回想著那句話，感受著手指的微微抖動。
他是誰？那個他是誰？
他克製住輕微顫抖的腦部。
我絕對不可能殺人！
他在心中大喊大叫，不知不覺中已經攥緊啤酒慢慢收縮，他想勒死什麼，可這個家裡沒有人，隻能用手裡的啤酒來發泄怒火。
擠壓到極致，啤酒突然發出一聲炸響，阿力嚇了一跳，酒液濺在目光可及的家具上，擠扁的酒罐摔在地毯上沒有發出聲音。
他反而慢慢冷靜下來。
隻是這幾天經曆的事情太多了，就是這樣，隻要睡一覺就好了，睡醒什麼都會過去的。
他洗腦自己。
他晃悠著來到臥室，昏脹的思緒指引自己走入這間幾天沒有踏足進來的臥室。
他看到了靜靜躺在床上的妻子，她也在睡著，鴉羽般的睫毛垂下，被陽光照射鍍上一層金色，一片歲月靜好。
被子鬆垮堆在她的腰間，阿力皺皺眉，下意識走過去輕輕把被子給她蓋好。
等等，我們不是在冷戰嗎？
他的手一頓，目光複雜看著已經嚴嚴實實蓋好的被子。
蓋都蓋了，至於其他的......以後再說。
阿力垂下眼眸，儘量不發出任何聲音躺在妻子的身邊。
把她摟在懷裡之後，他聞到了獨屬於妻子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不知該去往何處的心臟慢慢降下速度，落在了懷裡人的身邊。
他做了這幾天以來第一個美夢。
夢裡，他和妻子漫步在陽光下，她纏著他買包，買奢侈品，買高奢裙子......
他笑著一一答應。
她總是這樣，也不管自己的經濟如何，隻要她現在想要，哪怕自己去貸款也得馬上買回來。
不過，阿力並不討厭她這樣，反而覺得可愛。
提著一大袋奢侈品回家後，她從他的懷裡跳下去，翻出一盒瑞士卷就先吃起來，等到阿力收拾好買回來的所有東西，該放衣櫃的放衣櫃，該放冰箱的放冰箱，才發現她並沒有給他留他同樣喜歡的食物，隻是朝著他笑，像貓兒一樣狡猾。
原本的一點不開心在看到她的笑容後就化開。
“下次再不給我留，我就要好好懲罰你了。”
阿力捏捏她的小臉威脅。
“你才舍不得呢。”
阿書非常篤定。
是啊，怎麼舍得呢？隻要她能開心，彆說隻是一盒瑞士卷，就算讓自己下一秒去死都可以。
阿力眉宇間滿是甜蜜。
“你愛我嗎？”
阿書突然發問。
“怎麼突然問這個問題?”他笑了笑，親親她的鼻尖:“我愛不愛你你自己感覺不到嗎，聽好了，我非常愛你，我很愛你，這輩子隻愛你一個人。”
哄著愛人之餘，阿力有些奇怪，她從來都不會問這種話，相對於直白地表達愛意，自己更喜歡在細枝末節中照顧妻子注意不到的細節，讓她更開心一些。
而她也是明白這些的，所以兩人之間不會經常把愛這個字掛在嘴邊。
“那你會永遠陪著我嗎？”
“當然會。”
這次他回答得很乾脆。
“那說好了，我們要永遠在一起，不管發生什麼，你都不能離開我，我會一直等著你，等著你來接我，你要記得，記得我......”
妻子的話語逐漸變得模糊，像飄帶拂過他的耳朵又飛走，他下意識伸出手想去抓住，卻被一陣刺耳的敲門聲中斷。
“砰砰砰砰！”
大力的敲門聲。
阿力煩躁揉了一把頭發下床，打開門後，胖警官那張慈祥的臉出現在門後。
“嘿！看起來是剛睡醒，很抱歉打擾到你。”
胖警官笑眯眯，沒有絲毫歉意。
“什麼事?”
阿力對他印象實在不好，堵在門口不讓他進來，滿臉不耐煩。
“不要這樣嘛兄弟，我這次來可是有重要事要問你。”
“你就在這裡說。”
“在這裡說也可以，如果你想讓左鄰右舍都知道你與一樁殺人案有關聯的話。”
“你在說什麼屁話?！”
阿力一下子被激怒，被吵醒的憤怒一並被發泄出來。
“我警告你，誹謗可是要付法律責任的。”
胖警官似乎料到了他會這麼說，翻開一份文件在阿力眼前晃了晃:
“今天早上，在你鄰居的後院發現了一個鐵盒子，盒子裡是一具被分屍的屍體。”
他頓了頓，觀察著阿力的表情:
“門是虛掩著的，一群探險主播以為是什麼廢棄的鬼屋就走進去了，畢竟環境確實陰森荒涼，哦，這個我前幾天確實領教過，隨後，那群膽子大的年輕人就發現了那個盒子，而盒子邊緣有你的指紋。”
胖警官說完，把一張圖片遞給阿力。
阿力皺眉接過來。
是一張打印出來的黑白照片，畫質很模糊，但這樣模糊的畫質也能看到盒子內部那整齊排列的肉塊，以及那被從根部截斷，靜靜躺在最右邊十根的手指頭。
“這......我不知道盒子裡是什麼，我隻是準備掀開，聽清楚了，是準備掀開，但我根本沒有掀開，我的手指一直停在那裡！”
阿力情緒激動。
“照你這麼說，那你為什麼不把盒子掀開呢？”
“我不知道，我的內心突然出現了一個聲音，可能是我幻聽了，那個聲音問了我一個問題，我一直在思考，最後就把手從盒子伸了回來，我真的沒有掀開！”
“可能吧。”
胖警官看起來並不相信他的話。
“那麼，”胖警官又從底部拿上來一張紙放在最上麵，“我們在勘探整個屋子後，發現了你滿屋子的指紋和腳印，正是在今天早上，這個你怎麼解釋?”
“我和妻子前幾天冷戰了，早上買完菜我不想回去，看到鄰居家沒關嚴門，就想進去躲一會。”
胖警官冷笑一聲。
“是真的！菜市場的人都可以給我作證，我早上就是先去了那裡！”
“可那隻能證明你買菜期間，那買菜後呢？誰能給你證明?證明你隻是剛巧和妻子冷戰，剛巧想躲清淨，剛巧又進入屋子。”
“你不相信我?！”
“恕我直言，先生，你的嫌疑是最大的。”胖警官頓了頓，又接著說，“法醫查驗了屍體，死亡時間大概就是一個月前，凶器是泡在酒瓶裡的一把水果刀以及櫥櫃裡的絞肉機，而這兩樣東西，哦，水果刀上你沒有指紋，但酒瓶外有，酒瓶和絞肉機上都有你的指紋，這個你怎麼解釋?”
“我就是想探險，剛好看到......”
“我知道你的說辭是什麼了，你想說又是湊巧，我說得沒錯吧？怎麼不說話，啞口無言了？”
胖警官哼笑一聲，掏出早已備好的手銬。
“不管怎麼樣，你現在確實是嫌疑最大的人，先和我走一趟吧。”
“等等，你不能這樣，你根本沒有證......”
阿力的話剛到嘴邊就卡住了。
什麼證據，還要什麼證據，這不都是證據嗎？
他的心慢慢沉下去，將要墜入黑暗。
一切都太湊巧了，他說的沒錯，自己確實是嫌疑最大的人。
“至少讓我和阿書先道個彆......”
阿力的聲音已經帶了哽咽，祈求著最後的條件。
“彆耍花招了，老實點！”
胖警官毫不猶豫拒絕了他。
*
警局。
阿力被手銬拷在椅子上，審訊室空無一人，剛剛盤問他的那些警察去複盤他的證詞了。
阿力用力晃動著手銬發出巨大聲響，他感到煩躁，想用力揪扯自己的頭發，他需要痛苦讓自己來清醒一些。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他痛苦把頭錘在審訊桌上，額頭後知後覺傳來疼痛。
不是我，根本不可能是我，我和他無冤無仇，為什麼，為什麼早上要踏入那間屋子，怎麼會這麼巧，是不是有人在陷害我，又設計讓我觸碰到那兩件凶器，該死的！怎麼可能，但是，我真的沒有殺人，真的......
阿力的腦子一團亂麻。
鐘表滴滴答答走著圓形，像是死亡倒計時，走夠一圈自己就會被推上死刑架，用粗糙發黃的麻繩勒住自己的脖子，慢慢收緊，擠壓，嵌入......
直到一切陷入黑暗。
“布穀，布穀。”
阿力的思緒被打斷，高度緊繃的精神在聽到突然的鐘表整點報時聲反而黏連在一起，慢慢湊成一個健康的神經網。
沒有煩躁，沒有憤怒，沒有絕望，一個完全正常的神經網。
真的嗎？自己正常了嗎？還是說回光返照?
他感覺到精神受到驚嚇反而平靜下來，一瞬間所有的疑惑湧入腦海，他來不及理會這些，拚命扒開這些堆滿的無用的問題，想找到藏在深處的理智。
快思考，快脫罪，快想一個辦法，想想還有什麼遺漏的地方，不能定他罪的地方，快想到，快，不能倒在這裡，她......她還在等我。
手陷入了黏稠的液體，不斷撈上來問號，不，不對，不是這些，再次探入，拚命伸到最深處，要撈到最底下的那個東西。
那是什麼，理智嗎，不，不是，是最深處的，不能舍棄的，珍之重之的......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