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冷戰了。
阿力機械在廚房切著火腿,鍋裡的煎蛋發出滋滋不堪重負的聲音,迫切想爆開肚子裡滿溢的食用油。
他聽到了煎蛋的慘叫,急忙關了火往鍋裡一看,煎蛋已經鼓脹,一碰就開始往外濺油,就算等煎蛋癟下來,也隻能吃到滿嘴的油味。
看來往蛋裡塞火腿是沒戲了,今天早上隻能吃乾巴巴的鹹火腿了。
阿力緊鎖著眉頭把刀往台上一扔。
接著,他把切了一半的火腿端上桌,另外半個就晾在那裡。
這種事情在以前絕對不會發生,他總是細心整理好所有的食物和餐具,絕不允許它們如此雜亂無章。
但阿力現在沒心情,生硬衝房間喊了一句:“去吃飯!”,沒等到回應,他也不打算等回應,摔上門就出去了。
一出門,冷空氣撲麵而來,但阿力的心情反而放鬆下來。
自從爭吵後,他們再也沒說過一句話,整個家裡彌漫著一種死寂,他聽不到她的任何聲音,她也從來沒有走出臥室一步。
而這一切都不重要,他不想去在乎這些,隻想自己蝸居在客房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情,這讓他覺得是自由的。
悠哉悠哉晃到菜市場,阿力走到熟悉的攤位麵前,攤前是一個瘦小的老太太,臉像隻□□一樣醜,肌膚全都是老年斑和褶子,三角眼耷拉著。
很多孩子都討厭她,他們會在放學後撿起地上的爛菜葉朝她扔過去,又在保安來驅趕的時候嬉笑跑開。
不過這位老太太的素質並不像那群孩子一樣令人厭惡。
她總會在他們跑開後樂嗬嗬拿下身上的爛菜葉子,安撫怒氣衝衝的保安,聲音極其輕柔:“哦,不必在意,他們都還是個孩子,等到長大後,他們就不會做這種事情了,也會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愧。”
就像此刻,她從一份五個月前的舊報紙抬起臉,把舊報紙放在阿力看不到的背後,用熟悉的輕柔的語氣問:“啊,是你啊,孩子,早上好,又來買蔬菜啊?真是勤勞。”
“是的。”
阿力心情舒暢不少,因為麵前是個可以交流的正常人。
“好久沒看到你帶妻子出來了,她可還安好?”
阿力挑揀蔬菜的手頓了一下,又用正常的語氣回答:
“當然,她的一切都非常好。”
“哦,是,是,我知道,你是個好丈夫,你總會好好照顧她的,這在小鎮上早就人儘皆知了,大家提起你都是不約而同的讚揚。”
“那可真是榮幸,哈哈。”
阿力乾巴巴笑了幾聲,趕緊把挑好的蔬菜遞給眼前準備喋喋不休的老太太。
“我聽說你前幾天報警了......啊,土豆,菠菜,豆腐,白菜,等一等,很快。”
老太太熟練把這些東西上秤。
阿力在等待間隙看到了其他攤位若有若無的視線和嘀咕聲。
“他們在誇我是好男人嗎?”
阿力開了個玩笑。
天知道他有多討厭這些人每天無事不做,隻會盯著熟悉的人評判他的穿搭或人生。
阿力敢打包票,這些煩人的蒼蠅編出來的事情連他本人都不知道,但正是這些荒謬的謊言,會在大街小巷流傳起來,讓所有人信以為真。
“嗯,當然,我的孩子。”
老太太微微笑了笑,手腳麻利給他把蔬菜裝在一個大袋子裡:
“畢竟你對妻子總是極好的。”
妻子,妻子,怎麼她總是陰魂不散!
阿力快要維持不住嘴角的笑容。
“你今天的衣服真是漂亮,紅色的,整個人很喜慶。”
“是,是,那我先走了,再見。”
阿力付過錢後趕緊快步離開了,他不想再聽到這個老太太說起任何關於妻子的事情。
家門口,阿力躊躇起來,他並不想回家,回到那個讓他滿身不舒服的牢籠。
他索性蹲在家門口,沒有目標四處張望,看到了鄰居家虛掩著的門,門口沒有警戒線,也沒有雜亂的腳印,很顯然那些警察根本沒來這裡看過第二次。
“我就知道。”
阿力冷笑一聲走過去。
他早就知道那些蛀蟲根本不會好好辦案。
推開虛掩的門,門口的死狗早已被誰踢到了角落,他猜是那些警察,畢竟那麼多人的腿很多,總有一兩條不負責任的腿也不足為奇。
他熟車熟路進到房間,房間一切如常,隻是少了很多灰塵,比如那張紅桌子上印著的兩個手印,地板上雜亂的腳印......
看來灰塵都跟著那些警察去旅遊了。
閒著也是閒著,阿力開始四處翻看。
走進廚房,他看到了冰箱上滿是童趣的貼紙。
大概是這家孩子貼的,他看到過臥室裡的那張全家福。
打開冰箱,裡麵隻有一個很大的酒瓶,瓶身是紅色的看不見裡麵,瓶子站著根本塞不下,隻能躺在架子上,底部朝著阿力。
這是什麼酒?
他思忖著把瓶子拿出來放在餐桌仔細端詳,還真有些重。
沒有標簽,沒有配料表,像是一個普通的塑料瓶裝了酒,就讓彆人誤以為是原裝瓶子。
更讓阿力在意的不是這些,而是裡麵明顯有什麼東西,他聽力極好,在搬出來的時候聽到了裡麵細微的磕碰聲。
擰開瓶蓋,他透過窄小的孔洞看到了裡麵的場景。
是一把刀。
很小巧的水果刀,刀刃鋒利,被塞在瓶子裡,周圍是透明的酒水。
阿力從來沒見過這麼奇怪的事情,為什麼要平白無故塞一把刀進去,難道是燒刀子酒?
他被自己的冷笑話逗地笑出聲。
又看了一會,阿力把酒放了回去。
隻是普通的酒水,裡麵掉了一把刀子,僅此而已。
這個小發現讓他體驗到一些樂趣,鄰居家裡有很多未知的事情,而這些未知的事情能讓自己久違體驗到童年那種探險的快樂。
他腳步輕快了很多。
打開櫥櫃,裡麵的餐具一應俱全,最吸引阿力注意的是一台絞肉機,那個絞肉機幾乎擠滿了櫥櫃的內部,其他餐具隻能可憐龜縮在角落。
他又往近湊了湊,借著外麵的光線打進櫥櫃昏暗的內部,他看見了絞肉機上麵殘留的肉絲。
這家主人真該注意衛生了,如果絞肉機蓋子裡也沒有清洗過,現在打開大概就是孕育出的數不清的蛆蟲。
阿力搖搖頭。
費力搬出絞肉機後,阿力深吸一口氣,視死如歸掀開了蓋子。
蓋子內部果然如他所料,密密麻麻的蛆蟲在一塊一塊整齊切割的肉塊上蠕動,大部分已經死了,還有少數有頑強的生命力,扭動著笨重的軀體。
真是太惡心了。
阿力嫌棄往後仰頭,勉強能通過覆蓋的蛆蟲下看到肉塊的脂肪和骨頭。
他皺皺眉,各種肉都有涉獵過的自己竟然辨彆不出這是什麼肉。
牛肉?不,牛肉沒有這麼多脂肪。
羊肉?更不可能,這些黃色脂肪多得超標了。
那會是什麼?
他又強忍惡心湊近看了看,可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零星蛆蟲還在蠕動,掀開同伴的屍體又爬上另一具屍體。
他實在看不下去了,趕緊蓋上蓋子把絞肉機歸回原位。
又溜達了一會,房間內部基本查看過了,都是很普通的東西,阿力剛起來的探險心思又要慢慢沉寂下去。
等等,死人。
阿力突然想起了妻子的話語。
這種地方怎麼會有死人,如果有死人早就被發現了。
阿力嘴角揚起一個嘲諷的弧度。
她總是滿嘴謊話,那個賤人。
他不以為然推開了後院的門準備當做探險的最後一站,好好找找有沒有她口中的“死人。”
如果有......不,當然不會有,謊言怎麼能成真呢?
阿力冷哼一聲,輕蔑的眼神在掃到一個地方突然頓住了。
那是一攤四散的土,下麵依稀可見是幅畫,畫很高,但與自己相比,還是稍短一些。
為什麼要把畫埋在地底下?
阿力帶著滿腔疑惑走過去。
越走越近,他的眉頭也越皺越深,在眉中間形成一道深刻的紋路。
那不是畫,而是一個鐵盒的表麵,表麵是不規則塗抹的油漆,紅色和黑色交織在一起,讓人看了就不舒服。
他蹲下身把表麵的泥土拂去,指尖刺痛了一下,他沒有管,而是伸到了鐵盒最右邊的一角。
為什麼要做這個動作?
他心底疑惑,這個動作像是刻在他的腦海裡,很自然就把手伸出去,然後放上去了。
這不重要。
他安慰自己。
是巧合,世界上總有很多巧合,大概是大腦發出好奇的指令,他就把手放上去了,打算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就這麼簡單。
他慢慢掀開蓋子。
接下來的動作像一場默劇,紅與黑的表麵慢慢模糊成完全的黑色,延伸到泥土,野草,樹木,天空......直到整個世界變成黑色。
包括他自己,但又是不一樣的,他感覺全身變成了紅色,袖子,手腕,指甲,大概頭都是紅色的了,他不知道,因為他看不到自己的臉。
為什麼?
他停下掀開箱蓋的動作。
有個奇怪的聲音突然出現。
什麼為什麼?
他疑惑問自己。
為什麼?
它隻是不停發問。
我不知道。
他聽到自己的身體在回答。
你在說什麼?
他又問。
沒有回音。
你在嗎?
他再次問。
依然沒有回音。
就在他以為自己出現幻聽的時候,那個聲音說了最後一句話:
“為什麼要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