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體育館一如昨日熱鬨。
北川女排的成員早早地換上了隊服,開始熱身運動。
千島千夏把逐漸長長的頭發紮起,跟上隊友的傳球,助跑、起跳——
“砰!”
排球被對麵重重地扣下,球體觸地反彈,打斷了千島的動作。
“啊,抱歉!”穿著白鳥澤隊服的女生邊跑邊道歉。
千島注意到對方的隊號是4號。
排球裡有個不成文的規矩,4號是屬於王牌的隊號。
對麵的女生是白鳥澤的王牌。
“對不起對不起,我太用力了。”女生抱歉地鞠躬:“你沒受傷吧?”
“沒有。”
“那就好,打擾你們熱身了。”
千島望著對方跑開的背影,心沉了下去。雖然已經提前打過預防針,但白鳥澤的實力……比她想的還要棘手。
*
“砰!”
水野朝陽向前飛撲,整個手臂儘力向前夠,終於趕在球落地前將它墊了起來。
她大口喘氣,習慣性想用衣領擦汗,卻發現領子已經被汗水浸透了。
汗水自額頭流下,淌進了喘氣的嘴裡,水野抬頭看向大屏幕上的比分。
1白鳥澤VS北川第一0
24∶23
局勢很不樂觀。
從開場到現在隻過了二十分鐘,白鳥澤已經贏下一局,這一場又到了她們的局點。
水野平複呼吸,眼睛緊盯著對麵的發球員,企圖靠自己的直覺攔下這一球。
白鳥澤的發球員動作乾淨利落,發球的方向也總是出乎意料,這讓水野的直覺第一次失去了用處。
上一球發給了竹中前輩,上上球給了鈴木學姐……對方似乎一直在避讓自己。
水野有種預感,她賭這球會發給自己。
助跑、起跳、扣球……
球體在空中拐了個彎,直奔她而來。
果然!
失靈了一整局的直覺終於被觸發,水野墊步後撤,成功接住這一球,傳給了二傳。
排球被托起、被傳遞、被扣下。
時間被拉長,呼吸愈發急促,耳朵裡隻剩下隊長的指揮聲,還有自己的心跳。
水野很清楚,單憑她的技巧和體能,不能勝任首發正選,教練之所以會選擇她,是因為她精準到可怕的直覺。
直覺是她的唯一可靠的武器。
如果可以……如果能夠……
“哎呀,那個新生撐不住了。”看台的角落,及川徹有些可惜地搖搖頭。
替補席上的藤原同樣看出來水野的體力不支,“騰”的一下衝過去,轉頭喊道:“教練!”
下一秒,魚躍接球的水野肩膀一扭,整個人狠狠地倒在了地上。
“嘟——”
白鳥澤VS北川第一
25∶23
白鳥澤拿下第二局。
“水野!”
鶴田第一個跑過去,想把她扶起來,卻發現她的肩膀腫的嚇人。
“好燙!”
“彆圍著,散開點,你先送她去醫務室。”教練隨手指了一個替補隊員說道。
替補隊員小心地背起水野,一點點朝醫務室走去。
“唔,正選受傷下場,那接下來……”及川徹的目光落在替補區的少女身上。
“你什麼時候關注起女排了?”熟悉的低嗓音冷不丁在他身旁響起。
“哇?!”及川徹一個冷哆嗦,“小岩你這樣真的很嚇人知不知道!”
岩泉一:“哦。”
“……”
見他毫無悔過,及川徹撇撇嘴,轉頭繼續關注場內情況。
“小悠這下不得不上場了。”
岩泉一頭也沒抬:“她本來就該是正選。”
及川徹意外地看了眼他:“我以為小岩會懂呢。”
岩泉一感到莫名其妙:“懂什麼?”
及川徹沒有接話,而是換了個話題:“對方明顯是有備而來,無論是那個新人的野獸直覺,還是小悠受傷的情況……”
“她們都一清二楚。”
他說到一半突然咬牙切齒道:“不愧是白鳥澤,真是無恥!”
岩泉一:……研究對手完全是正常的好吧?
不過……
他看向場內,難得地有點讚同及川徹。
*
在藤原第三次穩當地接下球後,若有所思地抬眼看向網的另一麵。
“果然,”鈴木眼神不善地盯著對麵的副攻,“對麵是故意的。”
壓力水野讓她不斷出現失誤,換人後發球故意瞄準藤原的左腳,想通過破壞北川的防守核心讓隊伍處於恐慌。
“真險惡。”鶴田眉頭緊鎖,顯然也猜到了對麵的想法。
藤原悠扭動腳踝感受著纏繞的繃帶,語氣毫無波瀾:“不用管,讓他們儘管來,鶴田能攔就攔,攔不住的就交給我。”
“看看誰先撐不住。”
對付快節奏進攻的方法是什麼?
持久戰。
接下來的十分鐘裡,藤原悠讓所有人清楚了一個防禦拉滿的自由人有多可怕。
突破了攔網?晃開了攔網?一人時間差?
可惜,還有我。
無論對方發球的角度多麼刁鑽,藤原總能夠穩穩接住,並給出完美的一傳。
整整十分鐘,白鳥澤沒能打進一個球,反倒讓北川拿下了幾分。
藤原悠真的做到了讓球不落地。
“嘟——”
白鳥澤終於受不了,喊了暫停。
“白鳥澤肯定會針對藤原換人,如果北川不趁著這次暫停改變陣容,那就糟糕了。”岩泉撐著欄杆分析道。
*
“所以,我的建議是——把我和悠分開,保證場上有一個能防守。”
教練席上,千島提出了建議。
自由人無法發球和扣球,所以當藤原輪換到前排時會被替換下來。
但如果她們兩個作為輪換位,憑借千島的攔網和藤原的接球,既能夠消耗對方的體力,又能將持久戰繼續打下去。
鈴木第一個反對:“不行,我不同意。”
“就算你們兩個鬨彆扭了,隊長和藤原學姐的默契也是其他人無法比擬的,更可況……”
“鈴木。”千島麵色不佳地打斷了她:“你知道你托球的速度在不自覺地變快麼?”
鈴木臉色一變,賽場的節奏掌控在二傳手中,托球速度在本人不自知的情況下變快,那就意味著……
“你被對麵牽著鼻子走了。”
鈴木一言不發地握緊了拳頭,她竟然一點都沒有察覺。
“想贏就必須作出改變,一直按照以前的方式無法贏得比賽。”千島隊長仰頭望向一言不發的教練:“教練覺得呢?”
教練沒有說話,隻是看向一旁正在熱身的藤原悠。
少女停下跳躍輕輕喘氣,露出一個鼓勵的笑:“大家放心打,前排交給千夏,”
“後背交給我。”
*
“對策是依靠輪換位維持防守陣容麼?嗯,這樣確實可以。”及川徹點評道:
“不過還是差一點——”
“差什麼?”又一個熟悉的男聲從他左邊響起。
“小岩你這都不知道?”
“不是我。”
“?!”及川徹緩緩回頭,發現自家的學弟正一臉好奇地盯著他。
“……小飛雄啊。”
“在。”
“下次走路出點聲音。”
“?好的。”影山雖然不解但是應下,“所以差什麼?”
及川徹撇撇嘴,並不打算給他解釋,在挨了岩泉一拳後老實地講解起來。
他頷首示意影山看賽場:“你看到了什麼?”
影山飛雄:“千島前輩的攔網判斷很強,鈴木前輩的背傳很厲害,藤原學姐的一傳很穩,對麵白鳥澤……”
見他還想滔滔不絕下去,及川徹抬手製止。
“停。排球比賽防守固然重要,但得分還是要靠進攻。”
“她們差的,是進攻的機會。”
影山聞言望向賽場,場內的兩隊人都喘著粗氣,連續長時間的持久戰,每個人臉上或多或少都有些焦急。
就連藤原悠也不例外。
“那北川還能贏嗎?”他忽然有些慌張。
男排今年止步縣內四強,如果女排贏了這場,就是縣內第二,距離全國大賽僅有一步之遙。
“你們看。”岩泉一突然開口,抬手示意影山看比分。
2白鳥澤VS北川第一1
27∶27
在他們聊天的幾分鐘裡,北川竟然將比分拉平了!
及川徹看著賽場上笑著爬起來跟隊友擊掌的少女,也跟著勾了勾唇:“不錯啊。”
“還差兩分。”影山放緩了呼吸。
“砰!”
28∶28
“還差一分。”岩泉不自覺地握緊拳頭。
藤原悠全力奔跑著,她的意識其實已經模糊不清。消耗戰打到最後,所有人都隻憑借著本能在運動。
腦海中隻剩下一個念頭:
要接下這一球,要贏,要跟大家一起去全國。
要向……證明自己。
“砰”
排球落在她的手臂上,傳給了鈴木,竹中和二宮同時伸出手要球。
對麵三人攔網,竹中被防得死死的,二宮助跑不到位,鈴木會傳給誰?
有誰被忽視了?有誰能充分助跑的?
少女狠狠揉了下眼睛,右眼不自覺地眯起。
“啪!”
鶴田玖奈揮下了手臂。
“砰”。
“白鳥澤的4號在意識到對麵有漏網之魚時,迅速跑動,成功預判,單人攔網!!”
解說的聲音通過話筒從音響裡傳出,穿透了藤原的耳朵。
29∶28
勝利的天平再次倒向對手。
“大家穩住!我們累對麵也累,打贏這場就有翻盤的機會!”千島拍拍手示意集合,“打贏白鳥澤,就能跟新山一決高下!”
所有人肩搭肩圍在一起,每個人身上都熱騰騰的;藤原雙手握拳倒數:“三、二、一……”
“北川第一,加油!!!”
比賽進行到後半程,所有人都緊繃著神經,所有隊員都大汗淋漓,但每個人都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疲憊。
她們都在等對手露出破綻。
“發球權回到了白鳥澤手中,這次的發球位是白鳥澤的4號!”
助跑、起跳。
“噢!球被穩穩接住了!是北川第一的4號,這次是4號之間的對決!”
一傳、二傳、扣球,球被攔下,又被接起……
“有時候我不得不承認,藤原悠確實是個天才。”
影山飛雄站在他尊敬的學長身邊,第一次看到對方露出冷漠的神情。
“可惜。”
可惜什麼?影山不太懂。
他看到藤原悠滿場跑動著接球,球也一個不落地被接了起來。
跑動的太多,來不及擦乾的汗水淌進眼睛裡,藤原悠隻覺得右眼如同被針紮一般,但她依舊死死盯著球體。
這次會打什麼球?直線球?斜線球?
少女下意識地眯起右眼,企圖從飛速運轉的球速中看清球的落地點。
但她隻看到對方的二傳瞥了眼左下方,隨後她的手輕輕一撥——
“砰!”
“嘟——嘟嘟——”
“完美的二次進攻!如此大膽……”
球體落地,哨聲響起,勝負已分。
影山聽見及川徹的輕聲道:“可惜……”
“排球從不是一個人的運動。”
*
雙方賽後致謝,握手以示友好。藤原站在隊伍最右邊,揉了揉眼睛。
“怎麼了?”千島瞥了眼問。
“沒事,汗滴到眼睛裡了。”藤原甩掉額頭的汗水,用力眨了下眼睛,伸出的手被緊緊握住。
她睜開眼,是白鳥澤的4號。
對方握著她的手認真道:“我叫小春日和。你的身高和體力完全可以成為強力的接應,你可以考慮一下白鳥澤,我們教練應該會很歡迎你。”
藤原一愣,話還未出口,千島臭著臉路過朝她冷哼一聲。
“抱歉,我暫時不考慮。”她搖頭拒絕。
小春日和笑了笑:“真可惜,要是改變主意,隨時可以來找我。”
“期待和你的下一次見麵。”
“悠——集合——!”鈴木在喊她。
“好。”
藤原認真地回握她:“下次見。”
*
及川徹和岩泉一慢悠悠地朝場館門口走去。
沉默半晌的及川徹突然開口:“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小悠那麼積極的樣子。”
“說得好像你見過她很多次。”岩泉無情吐槽。
“唉呀,可是她之前真的很消極啊!”及川徹比劃著:“贏了比賽的表情還沒有輸了來得生動!”
“什麼跟什麼啊……嗯?小林老師?”
“岩泉和及川啊,你們好。”小林老師匆匆地跟他們打了個招呼:“比賽結束了嗎?”
“剛結束。”及川回答。
小林老師點頭:“老師這邊有點事,先走了。”
及川徹奇怪地注視著她遠去的背影:“小悠的班主任,怎麼會來這裡?”
岩泉一同樣皺眉:“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話。下一瞬,少女從門裡衝了出來。
向來平靜的麵龐被驚恐籠罩,那雙能夠看透球路過漂亮眼眸被淚水糊滿。
那是他們第一次見到藤原悠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