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1 / 1)

第二日,因著前一晚上水匪劫船蔚筠溪難得睡到了下午,醒來後見裴瑾瑜和周寧都頂著碩大的黑眼圈,微微挑眉:“沒睡好?”

一晚上輾轉反側的裴瑾瑜和擔驚受怕的周寧一同盯著始作俑者:······

蔚筠溪笑起來:“我睡得不錯。”

見眼前兩人的眼神更加幽怨,蔚筠溪沒逗人了:“怎麼,找我有事?”

裴瑾瑜和周寧今早就已經守在這了。裴瑾瑜是守禮,而周寧就是想直接闖進去但被阿竹給攔住了。

要是常人,說不得二人要推辭幾句,但周寧向來是沒這個神經的,而且她也不覺得裴瑾瑜一個小白臉窮書生能有什麼比她還重要的事。

“那你讓我進去!”周寧道。

蔚筠溪挑眉,也沒攔著周寧,隻是朝裴瑾瑜曖昧地眨眨眼,輕輕做著口型:等會來找你。

蔚筠溪上輩子沒養過男寵,但見過不少。就比如現在的皇後,她成太後之後就在宮中養了不少男寵,男寵們時時爭寵,這時候她就會先安撫一個然後跟著另一個走。

看見蔚筠溪做口型的人不在少數,大多是蔚家的人,還有少部分周寧的下屬,此時他們都用這一種曖昧不清的眼神看著裴瑾瑜。

想不到啊,你小子瞧著濃眉大眼的,居然吃軟飯!

裴瑾瑜還隱約聽見“要是可以我也想上了”“誰說不是呢”“這小子好福氣啊”諸如此類。

裴瑾瑜:。

裴瑾瑜隻能紅著耳朵繼續等在門口,期間守門的阿竹還遞給他一個“眼神不錯”的肯定目光。

這回裴瑾瑜的待遇就跟之前大不相同了,不光有桌椅板凳,還有點心水果提供。

裴瑾瑜:不敢動,完全不敢動。

這邊蔚筠溪進去後就見周寧一臉鄭重地提醒她:“這書生你還是彆玩了,省得日後栽了。”

“怎麼說?”蔚筠溪也沒急著反駁,興致盎然地等著周寧的後文。

“我也是方才才想起來的,”周寧斟酌著字句,“我曾經見過他,那時候他在國子監讀書,身邊圍著不少人。”

“有個家世分外好的,與他走在最中間,二人瞧著關係極好。”

“後來那個家世分外好的後來摻和進了不該摻和的事情裡,被抄家流放了。”

“走的那一日隻有他來送,走時還留了不少東西,都是用得著的。”周寧再次勸誡,“我瞧著他是個重感情的,小心日後甩不掉。”

雖說平素與人交往最忌交淺言深,但蔚筠溪與周寧也算得上是舊相識了。

曾幾何時,她們二人都是仗著父輩蔭庇囂張跋扈的紈絝,隻是後來周寧走上“正道”的時間比她要早上不少。也正是出於這份早年間的紈絝情誼,周寧才會勸上兩句。

要是換個不熟的,彆說玩書生了,就是玩莊王隻要人做得乾淨,她也照樣當沒看見。

“嘶。”蔚筠溪陷入沉思。

她還真不怕周寧說什麼裴瑾瑜的問題,但要是真被纏上了······

“你今日來尋我不會就為著這事吧?”蔚筠溪迅速收攏思緒,她似笑非笑地看著周寧。

“你是不是猜到這幕後之人是誰了?”周寧昨晚一宿沒睡,最開始是因著蔚筠溪故意嚇唬她,隨後她越想越覺不對。

一切都太順遂了,而且蔚筠溪太鎮靜了。無論是犯蠢提出的計劃被否決後順勢提出的新計劃,還是,後續對水匪的安排。

太周全了,周全到她幾乎以為蔚筠溪什麼時候學會算命了。

“我知道。”蔚筠溪點頭,“你想知道嗎?”

她微笑著,像是一條美人蛇,等著自己的獵物踏進陷阱。

“你還是彆告訴我了。”周寧聽這話音,扭頭就準備走。

蔚筠溪挑眉,語氣還是淡淡的,就跟昨晚一樣:“是莊王。”

周寧幾乎想當個聾子了,莊王!是莊王!

單拎出莊王也不過是個受聖上喜歡的皇子,甚至還不如太子。隻是要是再加上他的外家林家,那這個消息對如今的大啟來說就是個大地震。

那可是林家,連著出了兩代帝師,現在當家的那位更是三朝元老,宮中的貴妃就是他的女兒,是當今最頂尖的大儒之一,桃李滿天下。朝堂上掉塊磚隨便砸個人有七八成都與當今這位林家家主有師生之誼。

更彆提地方上做官的人了。

林家不是世家,甚似世家,它幾乎已經成了學閥。

不好動,不能動,不敢動。

“你就是來查林家的。”周寧語氣篤定。

她雖脾氣不好了一些,卻不是真的傻子。皇帝派了這麼一個人下來就是下定決心要鏟除林家了,林家的根在江南,他就要派人來江南挖他的根,越多人來阻止,他下的決心就越狠。

上一任欽差的死,儼然是觸到了皇帝的底線了。

“周寧,現在該你了,”蔚筠溪注視著眼前人,“我記得周家是十九年前從江南搬到京城的,那一年,周家發生了什麼?”

蔚筠溪一步步逼近周寧,眉眼間的銳利幾近溢出。

周寧無所謂地笑了起來,乍一打眼還以為周寧又重操就業了,輕浮、滿不在乎:“我怎麼會知道?那一年我還沒出生吧?”

“周寧,你還記得嗎?你已經不是紈絝了。”蔚筠溪笑起來。

再用紈絝時期的經驗就顯得有些生硬了。

“紈絝做久了,帶上的麵具也粘在臉上摘不下了。”蔚筠溪沒看已經僵住的周寧,“這麼多年,你還是沒有一點長進啊,周寧。”

蔚筠溪的口吻似歎息,似憐憫。

不然以周寧的身份能力,不會還在繡衣衛權力邊緣打轉。

都知道繡衣衛中晉升最快的法子是外放查案加抄家滅族,但誰也不會想去送死。

正是如此,蔚筠溪才能順利截下這個案子,但周寧可就不是自願來的了,她是被排擠過來的。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周寧這時候反倒放鬆下來了,平靜地回答。

“要裝,就裝一輩子。”或許上輩子的周寧能糊弄過去,這輩子的周寧在她眼裡還嫩著呢,哪哪都是破綻。

眼神飄忽,不敢看她,身體僵直,手指不停地摩挲著身上掛著的刀。

“把你裝出來的那張臉當成你真正的臉,”蔚筠溪提點著,隻是給周寧的壓迫感更重。

就好像,被整個人都被看穿了。

周寧恍惚間終於發現,蔚筠溪遠沒有表麵上看起來的那麼簡單,她的城府之深是她無法望其項背的,這是個陰謀家,一個前所未有的恐怖人物。

“我不能說。”周寧臉色蒼白。

“那我問你答。”蔚筠溪看著周寧這張比上一世青澀許多的臉到底還是起了些許憐惜。

這······當然是假的。

前幾天周寧給她的臉色她可還沒忘記呢。

周寧點頭。

“周家搬來京城是因為林家嗎?”蔚筠溪問她。

“是。”周寧點頭。

“因為什麼?”

“我不知道。”

蔚筠溪凝視著周寧,隨後收回視線。

周寧沒有說謊。

她是真的不知道。

既如此,她方才又是為何臉色大變,一個她不知道的秘密真的會讓她方寸大亂嗎?除非,她知道的是另一個秘密。

一個發生在相同時間的秘密。

這時候的蔚筠溪又體貼起來了,她輕輕捧住周寧的臉,眉目間帶著笑意:“乖,說出來,我會幫你的。”

周寧隻覺眼前人像是一條盤踞已久的美人蛇,隨時準備將她吃乾抹淨,她下意識繃緊身子,微微垂著頭,以一種弱勢的姿態看著蔚筠溪。

“周家十九年前發現了林家的一個什麼秘密,以致於被林家堵死了讀書的機會。”周寧知道今日她必是要吐露些東西來,她並不是那麼在乎周家,賣起來也沒什麼愧疚感。

“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隻知道,那一年沒有書院敢收周家的人。”

科舉從來都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可能有天資卓越之人能自學成才,但這種人在十九年前沒有出現在周家。周家人要想通過科舉入仕,名師指導必不可少。

當時的周家本以為隻有林家在堵門,隻是在周氏子弟求學途中屢屢碰壁後,他們才發覺摻和其中的世家不在少數,原本交好的故舊友人也漸漸沒了來往。

這件事其實並不算隱秘,當年這事鬨得很大,隻不過到底過去這麼多年了,曾經的親曆者不少都已經閉上眼睛了,事情的原委也已經在時間的流逝中漸漸淡去了。

而周寧雖然姓周,但其父死得早,母親因著孀居早年常被周家人找麻煩,後被母家接回,周寧算是自幼生活在母家,同周家彆提什麼感情了,沒去找麻煩就算好的了。

蔚筠溪上輩子知道這些事情後曾查過這件事,純粹是因為覺得奇怪。

林家為什麼要費這麼大力氣去圍殺周家?偏在周家搬離江南之後決定放棄,直接摁死不是更簡單嗎?

實在是太奇怪了。

她什麼都沒查到,或者說,她查到的隻是最表麵上的,有人想要她看見的。

十九年前那個時間點到底發生了什麼?

江南貪汙案決沒有上輩子那麼簡單。

隻是,這與她有什麼關係?她隻是一個喜歡權勢的,見不得上輩子那群人好的紈絝子弟而已。

換句話說,她就是來踩著他們往上爬的。

真相不重要,人死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