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1 / 1)

入夜,船上各處都寂靜得不像話,沒點燈,也無人在甲板上遊蕩。船隨著水流向遠處飄去,不久後,江流中的點點星火撕破了沉寂,與此同時還有道道利器破空之聲響起,有鉤爪勾住了船舷。

是水匪!

周寧隱在暗處,壓著眉,眼中俱是狠厲。

還真叫蔚筠溪給說中了。

嘖,等活下來,她就請蔚筠溪喝她珍藏的秋露寒,當做賠禮了。

她身後跟著一隊繡衣衛,皆是蜂腰猿臂,腰間掛著刀,手握在刀柄上,眼睛緊緊盯著從船舷上攀爬而上的水匪,隻待周寧一聲令下。

周寧默數著呼吸,不能急,不能急。

她記得蔚筠溪特意叮囑過:隻是將打頭的那幾個打下去對事情的解決影響不大,因為他們要是隻想殺人滅口,放把火都行。隻有將水匪頭子給拿下,才能永絕後患。

周寧雖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但也隻能聽蔚筠溪的話。

他們沒有退路。

“老黑他們人呢?”說話的水匪低著嗓子,若是不仔細聽根本聽不見。

老黑說的應當是那幾個盯梢的人中的一個。

“彆是被發現了,讓人給綁起來了吧?”有水匪明顯看不起前一個的謹慎,不僅沒控製音量還調笑著,“這可就有點沒用了。”

水匪間響起窸窸窣窣的笑聲。

“先去找老黑他們。”說話的像是主事人,語氣不容質疑。

“哪用這麼麻煩?要我說,一路殺過去得了。”還是之前調笑的那個水匪。

“閉嘴!”

像是起了內訌。

暗處的周寧擰著眉,不為所動,那群水匪有點不對勁。

身後的其他繡衣衛就沒她那麼好的定性了,有的呼吸變得粗重起來,還有的身側的刀已經微微出鞘了,要不是周寧積威甚重,恐怕這群人已經衝出去了。

這些動靜細微,但在周寧耳中分外清晰。

倏地,她臉色一變。

她仔細數著呼吸聲,這塊地方就隻有他們和那幾個蝦米似的水匪。

大爺的!被這群水匪唬住了!這群人分明是來迷惑他們的,真正的主力隻怕已經從另一個方向上來了!這是給他們演了出雙簧呢!

她還以為這群人隻是打頭陣的,沒想到是來吸引注意力的。

周寧眉眼冷厲起來,抬手從袖中射出一枚刀,直直插進為首那人的胸口。

她身後的繡衣衛早就做好大開殺戒的準備了,他們是鬣狗,他們做的都是些不能見人的臟活。

屠殺開始了。

另一邊,蔚筠溪安坐在裝滿火藥的船艙裡,手中還捏著茶杯,身後站著阿竹,神色安然,像是在等人。

阿竹耳朵微動,她低著頭附在蔚筠溪耳邊輕聲說道:“小姐,有人來了。”

蔚筠溪轉了轉手中的茶杯,嘴角勾出一抹笑來,眼中卻無絲毫笑意:“將他們請進來吧。”

這可是他們這次計劃的大頭。

從知道這船運的是火藥開始,她就知道,水匪要想解決起來不難,難的是,這艘船上的火藥該怎麼解決。

現在來解決問題的人來了。

來人有兩個,走在前麵的是個刀疤臉的雄壯男人,眼神陰鷙,滿身血氣,應當殺過不少人,後麵那個是個女子,臉上同樣有道疤,貫穿她整張臉,隻是女子卻並未掩飾,隻作尋常。

蔚筠溪看了一眼兩人,就收回了目光。

“嗤,老子還以為是什麼人呢,”那男人隨口吐了口痰,滿眼都是不將眼前人放在眼裡的蔑視與輕狂,隻是身體微微緊繃,“感情是個小娘們啊,讓老子爽一爽或許老子還能······”

男人話音未落,頭就已經落了下來,鮮血噴濺四處噴濺,腦袋上的眼睛還瞪著,嘴無力地張著,好像想要說什麼,隻是沒人會聽了。

動手的人是阿竹,她站在女人麵前,眸色冷淡。

女人顯然也是嚇了一跳,瞳孔微微縮著,極力維持著表麵的平靜,隻是聲音微微發顫:“你們想要什麼?”

蔚筠溪輕笑幾聲,好整以暇地借著桌上的燭火細細打量著麵前的女人:“彆擔心,我不會動你。”

女人顯然不相信蔚筠溪輕飄飄的幾句話,但她彆無選擇,她巧妙地變換了稱呼,儘力讓自己變得無害:“您想讓我做些什麼呢?”

“領頭的已經死了,你死了,我該怎麼處理外麵那群水匪?”蔚筠溪彎著眸子,長長的睫毛在她眼下打成一片陰影,她起身抬手輕輕撫著女人的臉,帶著誘哄,“你看,他已經死了,你這個二把手,不該成為新的老大嗎?”

“憑什麼他能成為寨子裡的首領?你不可以?”

女人最開始還有些害怕,隻是隨著蔚筠溪話語的深入,她逐漸陷入那個由蔚筠溪編織的美夢中去,狂熱要從她的眼中跳了出來:“請您為我指條明路。”

她不知道蔚筠溪是故意的嗎?她知道,隻不過這份故意一直在她心裡,如今被蔚筠溪挖出來了而已。

女人看著蔚筠溪,像是在注視著神明,眼裡儘是狂熱,手上卻默默攥緊了袖子中的匕首,就像條毒蛇,盤踞著,潛伏著,等待時機。

蔚筠溪握住了女人的手,隨即輕巧地撥開女人的手指,拿走了她手上的匕首,眉眼含笑:“你求我指條明路,總得給我點什麼保證吧?我瞧著它就很不錯。”

蔚筠溪知道女人手中的匕首是為了什麼嗎?她也知道,隻不過,這不重要,一條聰明的會看形勢的毒蛇,比一個蠢貨要好得多得多。

畢竟,你永遠不知道蠢貨能乾出什麼樣的蠢事。

聰明人能想到的東西,她絕大部分都能想到,而一個蠢貨能乾出來的事,她無法預計。

所以,在看見他們的第一眼,她就已經決定了之後計劃的參與者絕不會是他。

“是了,是了,”女人堆著笑,“您準備怎麼做?”

蔚筠溪沒有先回答女人的問題,隻是問道:“你知道這裡都裝著什麼嗎?”

女人先是默然片刻,隨後低聲說道:“我知道,這裡裝的都是火藥,這是王武第一次幫著那群大人運火藥。”

“你們之前運的都是些什麼?”蔚筠溪察覺到女人的用詞有異。

第一次幫著那群大人運火藥,那麼之前幫著運的是什麼東西?

“是銀子。”女人沒有多作遲疑,“是貪汙案中貪墨的銀子,我們幫著運銀子,運到指定的地方,然後會有人來接應。”

“不瞞您說,我們也好奇過這些銀子的去處,”女人苦笑一聲,“那畢竟是銀子,白花花的銀子,但我們沒跟多久就被發現了,還折了不少人進去。從此以後我們就再沒敢去查這些銀子了。”

蔚筠溪微微挑眉,她本以為這群水匪充其量就是做些殺人滅口之類的臟活,沒想到居然還幫著運銀子。

“那你們運銀子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蔚筠溪問她。

“十九年前。”女人迅速反應道。

這個時間點······莊王出生那年?嘖,水真深。

蔚筠溪沒將這份詫異表現在臉上,反而神色淡淡的,看著像是興致缺缺:“還有彆的嗎?”

但蔚筠溪表現得越無聊,女人就越發感到惶恐,她絞儘腦汁終於又想起了一件事:“不止我們幫著他們做事,江南到京城這一路上的水匪其實大多都被那些人收買了,或許還有陸路上的土匪。”

最後一句她聲音壓得極低。

這幾乎意味著整個江南都在那群人的掌控之下,他們想傳什麼消息出去就傳什麼消息出去,朝廷在江南再無威信可言。

蔚筠溪見女人似乎沒彆的東西可說了,拍拍手,彎了彎唇角,笑道:“你現在可以直接推開門了,帶著這顆頭出去。”

“放心,他們不敢的,”蔚筠溪見女人遲遲未有動作,輕輕攬住女人的肩膀,“再者說,我會幫你的。”

女人隻僵了一瞬,就恢複如常,也扯了扯嘴角:“好,我信您。”

“那便帶著這顆頭出去,他們不敢動你的。”蔚筠溪輕輕吐著息,像是蛇在吐信。

事到如今,女人已經再無後路,反倒不如聽從蔚筠溪的指令,還有一線生機。

她帶著前任首領的頭出去了,在外麵候著的水匪們果真沒敢拿她怎樣。

說到底,首領是誰跟他們這些小嘍囉是沒什麼關係的,要是來的人中還有前首領的心腹,那場麵可能還要混亂一會。

現在,女人已經將場麵控製下來了,正在招呼著他們搬火藥。

離開前,她深深地望了蔚筠溪一眼,什麼也沒說。

“您就這麼直接將火藥交給他們?”說話的是之前一直默不作聲的裴瑾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