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章：

葉清曦醒來的時候，還有些懵。

他下了床，走到窗前，看到後院還是早上那副樣子，並沒有他夢裡的滑梯，他這才恍然道，是夢啊。

他正看著，慕少梧推門走了進來。

“醒了。”

葉清曦“嗯”了聲，聽到他說，“那正好，走，我帶你去看你爺爺。”

葉清曦驚訝，“你？！”

“對啊。”慕少梧笑道，“我不能去嗎？我是你現在的爸爸，我去看看你爺爺，也很正常吧。”

這倒是。

葉清曦點頭，和他一起出了門。

葉瑉的情況不是很好，最近總是昏睡多，醒來的時間短，所以慕少梧也不敢耽擱，一路開得飛快。

好不容易到了醫院，慕少梧抱起葉清曦，飛速上了電梯。

如他所願，葉瑉並沒有再次昏睡過去。

他強撐著意誌，終於看到了自己的孫子，和跟在他身邊的慕少梧。

“葉叔好。”慕少梧笑道，“我是慕少梧，我爸說我小時候您還抱過我呢，您還記得嗎？”

葉瑉緩慢的點了點頭，笑著回答他道，“記……記得。”

那時候的慕少梧才剛滿月，小小的，白白嫩嫩，很是可愛。

葉瑉抱著他，他也不哭，就睜著自己明亮的大眼睛，好奇的眨著眼睛看著他。

那時候，葉瑉怎麼也沒想到，未來，他會成為葉清曦的另一個爸爸。

“長……長大了。”葉瑉笑道，“還是和小時候一樣……一樣可愛。”

“哪能隻是可愛，還很帥呢！”慕少梧毫不自謙。

葉瑉被他這話逗笑了，唇角都上揚了幾分。

“本來您生病我應該早早就過來的，但是一直被工作絆著，這兩天才終於能回來，不好意思。”

“沒……沒事。”葉瑉道。

他看著麵前的年輕人，看著他明亮的眼睛，聽著他溫柔禮貌的話語，一顆心慢慢放了下去。

慕封的孩子，必然是好的，是可靠的。

他不能再陪葉清曦了，以後，就隻能由他來照顧他的孫子了。

葉瑉轉頭看向葉清曦，緩緩抬起手，朝他伸去。

葉清曦連忙握住，緊緊的握在手裡。

“小曦，在……在慕爺爺家，開心嗎？”葉瑉問他。

葉清曦點頭，“開心。”

“我猜也是。”葉瑉的語氣輕輕的，“你慕爺爺是好人，是爺爺的好朋友，以後你要聽他的，等你長大了，要……要孝順他。”

“我不用。”坐在一旁的慕封開口道，“我接他回去又不是為了他以後長大了孝順我，再說了，我有四個孩子，他孝順了我，那要他們乾什麼？！”

葉瑉聽著他這話，哭笑不得，連剛剛升起的感傷都被他這話給破壞了。

“那你以後長大了，好好孝順你爸爸。”他對葉清曦道。

“那更不用。”慕封再次開口，“他本來都該斷子絕孫了，現在有小曦，他感謝小曦還來不及，還好意思讓小曦孝順他？”

“你好意思嗎？”慕封看向慕少梧。

慕少梧：……

慕少梧微笑，“那確實不好意思。”

慕封轉過頭，滿臉的：這還差不多。

葉清曦：……

葉瑉：……

葉瑉忍不住感慨：這麼多年了，他這老朋友的脾氣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啊。

不過這麼看，慕少梧倒是真脾氣挺好，人也孝順。

他不由得更放心了。

“爺爺你放心，我會好好聽慕爺爺和爸爸的話的。”葉清曦乖聲道。

儘管他現在不是“葉清曦”，但他依然希望自己可以令麵前的老人安心。

希望他能在生命的最後，能走的放心。

“我也會好好孝順他們的。”

葉瑉點頭，又費勁的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臉。

“好孩子。爺爺放心，爺爺可放心了，我們小曦，一直都是好孩子，都是最好最乖的孩子，爺爺特彆放心。”

葉清曦的眼眶瞬間就酸了起來。

一旁的慕少梧和慕封也忍不住泛起幾分心酸。

“小曦要好好讀書，好好吃飯，好好上學，好好和小朋友們一起玩，要長得高高的，不要生病，不要和爺爺一樣。”葉瑉慢慢道。

葉清曦的眼睛有些模糊，他的眼淚不知何時已經鋪在眼眶。

他咬著牙，沒敢吭聲，隻拚命的點頭，“嗯。”

葉瑉溫柔的摸著他的臉頰，一下一下，緩緩的，留戀的。

真想看看他的孩子長大的樣子。

要是，他能看到他的小曦長大是什麼樣子就好了。

“也不知道小曦長大了會是什麼樣。”他喃喃道。

“我知道。”葉清曦回答他，“很高也很好看，很健康，有很多朋友，每天都特彆開心。”

“是嗎？”葉瑉笑了笑，“那真是太好了。”

他望著葉清曦，隱約間仿佛看到了自己孫子長大的樣子。

漂亮的臉，清澈的眼睛，少年意氣，青春燦爛。

真好。

他這麼想著，手慢慢沒了力氣，徐徐垂了回去。

“爺爺。”葉清曦迅速握住了他的手。

“小曦……爺爺困了……爺爺要睡一會兒，小曦乖，和爸爸先回去，好嗎？”

“好。”葉清曦答應道。

葉瑉這才疲憊的閉上眼。

葉清曦轉頭看向旁邊的心電圖，還有波折，他隻是昏睡過去了。

葉清曦的眼淚在這一刻，不堪重負的落了下來。

慕少梧走近他，將他抱進了懷裡。

他沒有幫葉清曦擦眼淚，他早都覺得葉清曦該哭了，現在，他哭了，慕少梧反而安心了一些。

一直坐在一旁的慕封看著，心裡悶得疼。

“回去吧。”他輕聲道，“醫院這邊有我，你帶小曦回去吧。”

慕少梧看著病床上的葉瑉，又看了看自己懷裡的孩子，於心不忍，“要麼，讓小曦再待一會兒吧。”

這一次，可能就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麵了。

慕封明顯也想到了這一層，沒怎麼猶豫，答應了。

葉清曦抬起頭，看向自己麵前的人，“爸爸，你認識會畫畫的人嗎？就是能根據我的描述，畫出來對方的樣子。”

慕少梧疑惑，“你要畫誰？”

“畫我，畫長大的我。”

他知道長大的“葉清曦”長什麼樣子。

他們小時候都長得這麼像，幾乎一模一樣，那長大了，必然也是相像的。

“爸爸，我想讓我爺爺看到長大的我。”葉清曦的睫毛濕漉漉的。

慕少梧看著他，心裡滿是心疼。

他的心裡像是憋了一口氣，鈍鈍的悶悶的，酸澀柔軟。

“好。”他答應道，“爸爸認識，爸爸幫你找。”

“謝謝爸爸。”葉清曦連忙道。

慕少梧蹲下…身，擦了擦他臉上沾著的眼淚，“不用說謝謝。”

他說，“小曦，和爸爸是不用說謝謝的，不管你需要爸爸做什麼，都不用說謝謝。”

葉清曦愣了下。

慕少梧動作溫柔的把他帶到了旁邊的椅子上坐下，這才出門，去給自己的朋友打電話。

葉清曦看著他離開的方向，第一次，感覺慕少梧好像真的是他的爸爸。

不是之前那種他知道對方承擔了自己父親這個角色的爸爸。

而是，屬於孩子的爸爸。

他收回目光，安靜的看向不遠處的葉瑉。

葉瑉躺在病床上，閉著眼，就像是睡著了一般。

葉清晰看著他蒼老的容顏，看著他臉上的皺紋，祈禱著慕少梧幫他找的人儘快過來。

他的祈禱奏效了，半個小時後，慕少梧接到了電話，下樓去接了對方上來。

那是一個年輕靚麗的女人，齊耳短發，身後背著一個畫板。

慕少梧帶著她走進病房，坐在了葉清曦身邊。

“你聽他說，按照他說的話。”他道。

許可點頭，“好。”

她打開畫板，看向葉清曦，笑了起來，“小朋友，你想讓我怎麼畫？”

葉清曦指了指自己的臉，“畫我，長大的我。”

他說，“樣貌差彆不大，鼻子更挺一些，沒有嬰兒肥。”

“好。”

許可說完，拿起畫筆，對照著他的模樣和他的描述畫了起來。

葉清曦湊近看著，偶爾和她說著哪裡需要修改，怎麼改。

慕封也拿出了葉瑉和葉清曦的父親葉淮的照片給許可看，讓她有個參考。

許可看著麵前的葉清曦，又看向照片，按照葉清曦的描述，慢慢的，一點點，畫出了葉清曦長大的模樣。

那是一個十分漂亮的少年，眉眼如畫，鼻梁高挺，唇角輕揚，宛如花瓣一般。

他的年紀並不大，大概隻有十七八歲，可即便如此，依然耀眼的讓人驚豔。

“這也太好看了。”許可感慨道，“校草也不過如此吧。”

“何止校草啊，長這樣直接出道都沒問題，就這張臉，他就能成為頂流。”——現頂流慕少梧作為過來人表示道。

慕封聞言，嫌棄的哼了一聲，“那是，你都能紅，何況小曦呢？你小時候可沒小曦這麼好看。”

慕少梧：……

慕少梧湊近他爸，“爸，我兒子在呢。”

慕封：？？？

慕封一臉無語，怎麼，兒子在就不能說你了？

然而他想是這麼想，卻還是閉上了嘴，隻不滿的瞪了慕少梧一眼，轉過了頭。

慕少梧難得見慕封有這樣的時候，心道這有了孩子果然就是好啊，他都能讓他爸閉麥了。

他笑眯眯的轉過頭，摸了摸葉清曦的腦袋。

“還有什麼想畫的嗎？”慕少梧溫聲問道。

葉清曦想了想，問許可，“姐姐，你能把我爺爺也畫上去嗎？”

那必須行。

“沒問題。”許可毫不猶豫。

葉瑉就在床上躺著，許可也不需要發揮想象力加工創造，隻需要按照他的模樣去畫就行。

她沒費太多功夫就畫好了。

長大的葉清曦笑著坐在前方，身後，年老的葉瑉摟著他的肩膀，俯下身和他說話。

時空在這一刻，好像模糊了起來。

葉清曦幾乎分不清畫上的事自己和葉瑉，還是“葉清曦”和他的爺爺。

他靜靜的看著，問慕少梧，“我能複印一張嗎？”

他想留一張，留一張作為紀念。

紀念，這從來就不屬於他的爺爺。

“當然可以。”慕少梧道，“一會兒爸爸就幫你複印一張。”

這會兒天也已經黑了，慕少梧也就沒有再讓許可多待，站起身送她出了醫院。

“這次的事情謝謝你，改天請你吃飯。”

“吃飯就免了，慕少改天給我幾張你的簽名照就好了，我妹妹是你的粉絲。”

“行。”慕少梧毫不猶豫。

“那孩子，真是你兒子啊？”許可好奇。

慕少梧點頭，“那還有假。”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長得也太好看了吧，這以後長大了，我看十有八..九就是我剛畫的那樣，到時候得俘獲多少姑娘的芳心。彆現在我妹給你當粉絲，二十年後，我女兒給你兒子當粉絲。”

慕少梧哈哈笑了起來，“那不是也挺好。”

“你當然覺得挺好，我們家倒成了你的祖傳粉絲了。”

慕少梧再次笑了起來。

不過許可也就是隨口說說，“那我走了，有事給我打電話。”

“好。”

慕少梧送她上了車，自己去附近的複印店，將那幅畫複印了三張。

一張給葉清曦，一張自己留著，還有一張給了慕封。

至於原畫，葉清曦想等葉瑉醒來，親手送給他。

慕封看著表上的時間，怕他等不到，勸他道，“要麼你還是先回去把，等你爺爺醒了，我幫你給他。”

葉清曦搖頭，“我想自己給他。”

慕封看著他稚嫩的小臉，終究沒強迫他回去。

快十二點的時候，慕封正打算讓慕少梧帶葉清曦回去，卻看到葉瑉的眼皮動了動。

他緩緩睜開了眼。

葉清曦連忙站起身，走到了葉瑉麵前，“爺爺你醒了。”

葉瑉有些恍惚，他看著自己的孫子，一瞬間，分不清是在夢裡還是現實裡。

“小曦？”他輕聲道，語氣裡明顯的不確定。

“嗯。”葉清曦笑了笑，“爺爺我給你看樣東西。”

他拿出之前許可畫的畫，湊近到葉瑉麵前，“爺爺你看，這就是長大的‘小曦’。”

葉瑉難以置信的看著麵前的畫，畫上有一老一少兩個人，年少的年輕帥氣，光華燦爛，可不就是他的小曦。

他抬起頭，摸了摸畫上的葉清曦，又看向他旁邊摟著他的自己。

是他，和他的小曦。

“小曦長大後真俊啊。”

“嗯。”葉清曦點頭，“可俊了，是校草呢。”

“肯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歡吧。”

“嗯，特彆多。”

葉瑉笑了起來，“那就好。”

他看著葉清曦，模糊中好像又看到了長大的葉清曦。

他長得和畫裡一樣，青春又耀眼，俊美又帥氣，他微微笑著，和他說，“爺爺，我現在過得很好，特彆好。”

那就好。

葉瑉再次閉上了眼，這下，他真的死而無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