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綰震驚地幾乎一把掀開簾子。
真的是蕭景翊。
要不是曾在密道中見過他那陰鬱凶殘的樣子,衛綰真不敢相信堂堂大梁國太子竟然獨自一人現身此處。
一身黑衣的蕭景翊徐徐走近,似笑非笑地站在馬車前麵道:“衛二小姐,真巧,又遇到你了。”
衛綰故作鎮定地回道:“今晚月色撩人,本小姐出來賞月,有何不妥?”
蕭景翊道:“並無不妥。”
一旁的盜賊終於回過神來,見隻有蕭景翊一人,一反剛才的龜縮之態,晃著手中的大刀叫囂道:“你是何人,也敢來老子的地盤搗亂,不打聽打聽你刁爺爺是什麼來頭。”
蕭景翊置若罔聞,當那人如空氣一般,目光緊盯著衛綰:“夜深了,我送衛二小姐回府吧。”
這才剛出城,就要打道回府,衛綰心裡自然不甘。隻見她眼珠一轉,轉向盜賊:“要說有錢,眼前這位公子,可是出於巨富之家,你要是把他抓回去,那可是金山銀山一輩子享用不儘。”
蕭景翊嘴角泛起一抹隱微笑意。
聞聽此言,盜賊瞪著銅鈴般的眼睛在蕭景翊周身上下打量,此人舉手投足間透著高貴,想必出身非凡。
就在此時,微風吹過,幾朵粉紅的海棠花瓣飄落到蕭景翊肩頭。衛綰笑道:“再看這位公子,玉麵朱唇、腰肢纖細,帶回去做個麵首,也未嘗不可吧。”
此話一出,蕭景翊眉頭輕蹙一瞬,眼中閃過一絲寒光。
“確實是個美人,來,讓本大爺……”
話未說完,隻見寒光一閃,緊接著“噗呲”一聲悶響,一股如噴泉般的熱流飛濺而出。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一隻血淋淋的斷手“啪嗒” 一聲跌落在地,五指還微微蜷曲著。
“啊……啊……”盜賊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另一隻手捂住汩汩流血的傷口,嘶吼道,“給我宰了他。”
話音剛落,十多個黑衣人從黑夜中飛身而出,身形鬼魅,快如閃電。一眾盜賊們驚恐地瞪大雙眼,還沒搞清楚狀況,就被一道道利刃刺穿喉嚨,登時血流如注。不過片刻功夫,幾十個盜賊便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殷紅的鮮血浸透了地麵,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之氣讓人瞬間胃部翻湧。
“公子,一共26名盜賊,悉數斬殺完畢。”
衛綰臉色慘白,捂住嘴一口氣都不敢出,剛才的戲弄得意之色頃刻消失殆儘。隨行的幾個護衛也是眼神驚恐,手中握住的兵器微微顫抖。
蕭景翊接過手下人奉上來的錦帕,一邊擦著手上的血跡,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我好心救你,你卻恩將仇報。衛二小姐,這就是你的本色吧。”
“我……我……我剛才隻是開個玩笑,玩笑而已,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千萬不要殺我啊。”衛綰嘴唇哆嗦著,眼中儘是恐怖。
“哦,大人不記小人過。你忘了我從來就是個記仇的人嗎。”蕭景翊一步跨上前去,粗暴地將衛綰從馬車中拽下來,像扔一件東西似地扔到地上。
“彆動,不想送命就老實待著。”一個手下對那幾名護衛喝道。
衛綰坐在地上,雙手撐地,仰麵看著眼前已經殺紅眼的蕭景翊,渾身顫抖,不斷地往後退著。
“從現在起,我數100個數,你要是能跑出去,我就饒過你。”蕭景翊嘴邊一抹獰笑,“遊戲開始,1、2、3……”
衛綰胸膛劇烈起伏,她顧不上害怕,立刻起身,踉蹌著轉身就朝樹林深處跑去。
兩邊的樹木在眼前飛速掠過,衛綰用儘全身的力氣奔跑,蕭景翊的數數聲卻如影隨形,每一個數字都像催命符一般在耳邊響徹。
不知過了多久,衛綰終於精疲力竭,再也跑不動了,全身癱軟地趴在一截木樁子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回頭一看,蕭景翊並沒有追上來,這才放下心來,猛一陣咳嗽。
“怎麼不跑了?”
衛綰心中一驚,抬眼便看見一截黑色的衣擺在輕輕搖晃,還散發著一股血腥之氣。
“你……”話未說完,衛綰忽然感覺到五臟六腑一陣劇烈的疼痛,仿佛被無數鋼針同時穿刺,肌肉不受控製地痙攣抽搐。瞬間疼痛難忍,翻滾在地。
衛綰張大嘴巴,想要呼喊求救,卻隻能發出微弱的嘶啞聲音。她的臉色由慘白轉為青黑,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雙手緊緊捂住腹部,身子蜷縮成一團,在地上不住地打滾。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鑽心的疼痛,就像千萬隻螞蟻在她的體內啃噬。
腐魂丹,是腐魂丹!
衛綰痛到錯亂的神經裡,猛然閃過這個名字。正是那日蕭景翊逼她吃下的毒藥,原以為十日後才會發作,誰想到此時…… 生不如死的痛感如潮水般將她徹底淹沒,讓衛綰再也無法思考。
衛綰拚勁全身力氣,抓住蕭景翊的衣擺:“求求你……解藥……給我解藥。我再也不敢了……”
蕭景翊居高臨下,一動不動看著眼前痛苦掙紮的衛綰,眼眸中閃過的情緒仿若迷霧後的深淵,讓人難以捉摸。
慢慢地,那痛苦的哀求聲逐漸微弱,直到消失,周圍一片死的寂靜。
蕭景翊依舊站立著,一動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他緩緩地俯下身子,輕輕抬起衛綰的脖頸,觸手溫熱:“真沒用,這麼快就暈過去了。”
他盯著眼前這張疲憊滿是淚痕的臉,突然間肩頭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一隻手緩緩抬起,將她額前被汗水與淚水浸濕的淩亂頭發,一點點撥到耳後 ,喃喃道:“都怪你……”
蕭景翊一隻手探入懷中,掏出半顆解藥,輕輕扶起衛綰軟綿綿的身子,讓她靠在自己懷裡,將解藥湊近衛綰嘴邊,試圖讓她服下。
可是,衛綰此刻陷入昏迷,牙關緊閉,根本無法吞咽。
蕭景翊沉默了一瞬,緩緩低下頭,將解藥含進自己口中。他的嘴唇微微顫抖,輕輕貼上了衛綰的唇。刹那間,一股溫熱又陌生的觸感從雙唇相接處傳來。
四片薄薄的唇輾轉廝磨,那舌頭一點點撬開對方的牙關,將解藥緩緩渡入她口中,推到喉嚨深處。與此同時,一隻手微微解開衛綰的領口,順著她的脖頸緩緩摩挲,試圖幫她把藥順下去 。
隨著他的動作,衛綰的睫毛微微顫動,喉結輕輕滾動,似是在艱難吞咽,求生的本能讓她儘力地吸吮著。
蕭景翊閉著眼睛,感受著解藥慢慢溶入她的體內。恍惚間,又回到了記憶深處的那個下午……
狼藉遍地的屋子裡,一個小男孩躲在一個大衣櫃中,手上滿是傷痕,一雙眼睛因為饑餓而眼窩深陷,他緊緊盯著眼前的一碗熱粥,那是他剛從奴才們的房間偷來的。
正當他忍著手痛想要端起碗時,櫃門一下子被打開。陽光灑落進來,小男孩猛地往後一縮,下意識抱住了頭。
“我找到你了。”脆生生的聲音響起,一個小仙女模樣的小女孩站在陽光裡。
小男孩愣住了。
小女孩找來一把匙,舀起滿滿一勺熱粥,用嘴吹了吹,遞到小男孩嘴邊 :“快吃吧。”每喂一口,她都會耐心等待小男孩咽下,才接著去舀下一勺,專心的樣子,像在照顧一隻可憐的流浪貓。
…………
良久,蕭景翊緩慢起身,將她的領口細細整理好,直到看不出一絲破綻後,才輕輕地把她放在地上。
*
衛綰醒來的時候,隻覺腦袋昏沉,全身無力地像要散架一樣。眼前的視物逐漸清明起來,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熟悉又陌生的雕花床榻:“我這是在哪裡?”
“醒了,醒了,老爺,二小姐醒了。”一旁伺候的彩蝶止不住的激動,忙不迭朝臥室外大聲喊去。瞬間,一堆人男男女女圍了上來。
“綰兒,你可算醒了,都怪為父安排不周,差點害了你。”衛國公衛臨緊緊握住她的手,生生忍住了眼眶裡的淚水。幾個兄弟姐妹也在一旁你一言我一語地關心著。聽了半天,衛綰這才確定,繞了一圈自己又回到了國公府。
應該是受了脅迫,那幾個護衛隻說半路遇到盜賊,幸虧有神秘人相助,才得以逃生,並沒有泄露關於蕭景翊的半個字。想起昨晚的事,衛綰隻覺得是噩夢一場。但經此一鬨,驚動了官府,宮裡也派人來詢問,自己已再無出逃的可能。
沒幾天,皇上專門召見了衛國公,留了一起用膳,言辭間滿是對衛家的關切與倚重,還賞了世襲罔替的金冊。有此金冊,便代表衛家的爵位和榮耀可世代相傳,永享富貴。這在京都所有權貴中,可是獨一份的殊榮。
不管太子如何,皇上還是看重衛家的。隻要皇上在一天,太子應該也不敢拿衛家怎樣。這麼一想,衛國公衛臨心裡頓覺寬慰了不少。
既然入宮已成定局,衛綰也懶得再做糾結,除了安心調養身體之外,心裡還擔心著那讓她錐心刺骨的腐魂丹。後來她又偷偷外出問過神醫館的大夫,自己體內的毒素雖然少了一些,但仍然有發作的可能,而解藥隻在蕭景翊手中。
良媛就良媛,她一定要從蕭景翊手中得到解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