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時分,皇上退朝之後剛回到寢宮,麗妃就來拜見,將太子的意思小心翼翼地說了一番,見皇上略有沉思,麗妃心裡不覺打鼓。
在這皇宮裡,麗妃原本隻是一個不起眼的嬪妃,家世普通,沒有受過盛寵,但也不算受過什麼冷落,本想著就這麼平淡的過下去。可眼下身為太子母妃,被準許統攝後宮,位同副後,心裡難免起了一些波瀾,能保住她和太子的地位才是最重要的。
“衛家那姑娘朕見過多次,活潑有餘,穩重不足,既然太子喜歡,那就給個良媛的位分吧。還是你去操辦,朕放心。”
麗妃聽聞皇上之言,麵露欣喜,柔聲替太子謝恩,隨後福身緩緩告退。
“皇上,太子這番舉動,那衛國公……”
內侍總管張德全湊到皇上身邊,低聲問道,耷拉的眼皮下一雙眼睛恭順如家犬。
皇上隨手拿起桌案上的一本奏折翻閱,臉上毫無表情:“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太子是個有心思的人。”
一旁鳥籠中,五彩鸚鵡撲騰著羽翅,不住叫嚷:“皇上聖明,皇上聖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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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國公府的時候,已是傍晚。一路上,衛綰隻覺得身心疲憊,在馬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覺。等到睡醒掀開簾子,外麵已然華燈初上,繁星點點。父親衛林和貼身婢女彩蝶,正在門口等候。
輕紗罩的燈籠發出朦朧的光,父親身著素袍,負手而立,夜風撩動他的衣角,眼中滿是焦急。
“父親!”
衛綰眼中一熱,忍住了眼淚。
雖然兩世為人,但上一世她從小無父無母,寄人籬下,沒感受過多少親情,許是上天眷顧,這一世讓她衣食無憂,父親視她如珍寶。
衛綰輕巧地跳下馬車,父親趕緊上前扶住:“你這孩子,都到家門口了,還這麼著急,仔細摔著。”
彩蝶扶著她,三個人一起往正堂走去,全家人都在,見衛綰回來了,連忙圍上去問長問短。
衛綰早已打定主意,報喜不報憂,於是便將宴會上發生的事挑撿著說了說,至於山洞裡的事隻字未提,眾人這才放心。兩個姐妹圍著她又說了會子話,這才在父親的催促下,回房間休息。
翌日,衛綰早早的起床,梳妝完畢,草草地吃了幾口早飯,便帶著婢女彩蝶出府,直奔京都南長街而去。
京都繁華之地,以北長街和南長街最為出名。北長街靜謐幽深,住的皆是世家貴族,科舉新秀,可謂是冠蓋如雲。而南長街是繁華商業區,瓦舍、酒肆、樂坊、香粉店……應有儘有,這裡也是衛綰最喜歡逛的地方。
南長街的最東頭是著名的千寵閣,裡麵有各種各樣的珍奇異獸,專供權貴之家的紈絝子弟消遣所用。衛綰就是這家店的大主顧。
不過今日,衛綰並不是去千寵閣,而是去了位於中間的神醫館。神醫館在京都也是大有名頭,裡麵的大夫要麼師承名家,要麼是雲遊高人在此短暫行醫,水平比之皇宮禦醫可謂不相上下。
“小姐,你是哪兒不舒服嗎?”彩蝶好奇地問道。
“噓!今天我來這的事,誰也不許告訴。我沒什麼不舒服,隻是有點心神不寧,找神醫瞧一下而已。”
自從被蕭景翊塞下一粒藥丸後,到現在為止,衛綰身體上並沒有什麼異常,但一想起那張冷峻陰鷙的臉,她就覺得汗毛倒豎,忐忑不安,這瘋子絕不會是隨便嚇唬她。
一隻滄桑的手在衛綰纖細白嫩的手腕上號了半天,隻見那神醫眉頭緊鎖,臉上的神情變幻莫測,另一隻手捋著山羊般花白的胡須,沉吟半天。
衛綰緊盯著對方,心情如同過山車一般。
“姑娘可是服用了腐魂丹?”
此話一出,衛綰激動地握住大夫的手:“神醫,您真是神了!就是這個,就是這個,可有解藥?”
神醫使勁抽出被緊握的手,高深莫測地微微一笑:“既然是毒藥,自然有藥可解。”
“太好了!神醫,您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定重重的酬謝您,再給您送塊金匾,就寫華佗在世,如何?”
“嗯?華佗是誰?很有名嗎?”
衛綰連忙收口,這個異世界看來沒有華佗:“那就寫‘懸壺濟世妙手回春’。”
“姑娘且慢,此毒可解,但製煉流程頗為繁瑣。就說這原料采集,需嶺南山中十年一開花的黃綺花,混以最潔淨的天山雪水,經七七四十九天方能製成。”
“那你到底有沒有解藥?”衛綰聽了半天,頭都大了,不耐煩地問道。
“現在沒有,若姑娘能等上兩三個月……”
“兩三個月,我墳頭草都兩米高了。你這大夫,沒有解藥就直說,何必戲耍我?”衛綰一拍桌子,氣呼呼地站起來,“彩蝶,咱們走!”
“倒也沒這麼致命,頂多痛不欲生罷了。哎,哎,姑娘,姑娘,你彆走啊……”
“小姐,你什麼時候中的毒,咱們趕緊回去告訴老爺吧。”彩蝶急的直跺腳,眼淚都出來了,拉著衛綰就要回府。
彩蝶自小出身貧苦,父母早亡,衛綰小時候有一次外出遊玩見她可憐,便求父親收她入府,做了自己的貼身婢女。這麼多年來,自然是主仆情深。
衛綰幫彩蝶拭去眼淚,故作輕鬆地說道:“彩蝶,你彆著急,這家沒有解藥,我們去彆家,我就不信諾大的京都找不到大夫可以醫治。”
就在衛綰滿城找解藥時,一道聖旨降臨了國公府。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衛國公嫡女衛綰,生於鐘鼎之家,累世簪纓。且姿容絕世,美若芙蕖映日,才德出眾。今冊立為太子良媛,以協儲君,共承宗廟。”
內侍總管張德全宣讀完聖旨,探身上前,對跪在地上滿臉錯愕的衛國公堆起笑容:“衛國公,恭喜恭喜,還不快領旨謝恩。”
“臣領旨謝恩!”
衛國公猶疑地站起身來,屏退左右,在張德全耳邊悄聲問道:“大總管,許不是弄錯了吧,這,這不可能啊。”
“怎麼,國公爺是看不上咱們這位太子殿下,還是對皇上……”張德全皮笑肉不笑地說道,狡黠的眼睛裡冒著精光。
“微臣不敢,還請公公莫要誤會。”衛國公立刻驚出一身冷汗,連忙下跪。
“十日後,還請國公府送小姐入宮受封。”說完,張德全便率領一眾浩浩蕩蕩地揚長而去。
衛綰帶著彩蝶在南大街上找了半天醫館,最終還是一無所獲。最後索性不找了,生死有命,多活一天便樂活一天,想到這便釋懷了不少。於是轉身進了那間富麗堂皇的千寵閣。
“呦,衛二小姐駕臨,快快裡麵請!”店裡的夥計一看是大主顧上門,立馬殷勤備至,又是上茶又是搬來軟凳,“這有上好的蒙頂茶,請衛二小姐品嘗。”
“最近有什麼新貨嗎?”衛綰累了半天,終於有個地歇歇腳了,於是一邊喝茶,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
“衛二小姐,要不說您是有福之人呀,昨天新到一隻西域沙貓,掌櫃的說您一準會喜歡,就說給您留著。沒成想今天您就來了。稍等,小的這就拿來給二小姐看。”
不多時,夥計果然拎過來一個輕巧的鎏金籠子,裡麵一隻軟糯糯的小貓正玩著線球,金黃軟毛,眼眸澄亮,溫順的很。
太萌了吧!
衛綰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打開籠子,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小貓先是瑟縮著,渾身的毛都緊張得微微炸開。但衛綰輕聲哄著,輕柔撫摸,小貓漸漸安定,還親昵地蹭著她的手心。
“我要它了。”
“好嘞,小的給您直接劃賬了。待會我們派人把它送到府上。”夥計大喜過望,大主顧就是豪爽。之前衛綰在店裡預存了不少錢,每次隻用劃賬即可,方便的很。
“不用這麼麻煩,我直接拎走就行了。”雖然求醫一無所獲,但入手一隻新寵也挺開心的。衛綰瞬間覺得人間值得。
拎著籠子剛走出千寵閣,衛綰就聽見街上人聲鼎沸,好像在瞧什麼熱鬨。
“咱們也去看看。”衛綰一手拎著籠子,一手拉著彩蝶便往人堆裡跑去。
“小姐,跑慢點,我跟不上。”彩蝶被拉的險些摔倒,腳步踉蹌了幾下。
好不容易擠進人堆,隻見一隊侍衛們如黑色潮水湧出,迅速在街道兩側布崗。
緊接著,一陣沉穩有力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太子蕭景翊身著玄黑色騎裝,身姿筆挺,恰似勁竹傲立馬上。
隻見他劍眉斜飛入鬢,雙眸深邃若淵,猶如藏著萬千星辰。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微上揚,噙著一抹溫潤笑意。剛勁流暢的下頜線,冷峻又不失優雅。
所經之處,百姓紛紛潮水般紛紛跪地,高呼“太子千歲”。太子微微頷首,目光溫和地一一掃過眾人,舉手投足間,儘顯皇家貴氣與風範 。
衛綰直挺挺地愣在原處,彩蝶忙不迭地使勁拉她,這才回過神來慌慌張張地跪下,不由得暗自慶幸,好險好險,差點被這個瘋子看到。
太子儀仗過去之後,百姓們紛紛起身,交相稱讚著。
“太子殿下真是一表人才,不僅長相豐神俊朗,還如此親和,真是朝廷之福啊。”
“誰要是能嫁給太子殿下,那可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沒錯,往後的日子定是富貴無憂,儘享尊榮,想想就讓人羨慕。”
眾人七嘴八舌地議論著。衛綰卻不以為然,輕哼一聲,小聲嘀咕:“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誰要是嫁給他,那可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