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棵半米高的植株，整個枝乾都被細小的霜花均勻覆蓋著，越靠近，越能看到它的葉片宛如細碎的鑽石一般折射著陽光，晶瑩閃爍。這不會就是什麼琉髓草吧？很合理啊，現在是冬天，琉髓草，琉髓草！這個名字簡直天生就是為了這棵植株而定的！

哦，這顆植株，多麼耀眼，多麼冰晶，多麼剔透，要發大財了，小葉看到我的表情，也激動地跳躍起來。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我寶貝地把那顆植株捧在手裡，在陽光下細細端詳著，透過覆蓋著植株的銀白色冰片，可以看到它粗鋸卵圓型對生葉，還有直立褐色的根莖，呃……這是……冬淩草……

“這個很有用的，找多幾棵，帶回去煲水，喝上幾天，保準你和阿闌滿嘴血泡消失得無影無蹤。”我無情地抖掉冬淩草根莖上盛放的蝴蝶一般的美麗冰花，將根莖放到竹筐中。

“奶奶你對我們真好，我們以為自己要死了，沒想到能遇到你和爺爺……你們都是大好人……”小葉可能以為我是因為找到了能治阿闌的病的冬淩草開心成這樣，眼睛裡泛著淚光。

真是傻孩子，要是在我的世界，我早把你和阿闌送派出所了，要不是我自己也初來乍到一頭霧水，怎麼可能把你們帶到我家裡，還供吃供喝的，我又不是菩薩。

我對小葉說：“時間也很久了，我們先回家去，天黑了呆在山上很危險的，你冷不冷？”小葉穿著厚厚的棉服，是我從家裡箱底翻出來的，可能是老人的兒子小的時候穿的，雖然舊，但是保存得挺好。

小葉吸著鼻涕說：“不冷。奶奶你呢？”

“我也不冷。”其實我要冷死了，我也不知道我和小葉在山上花了多長時間，明明陽光還挺好，可是這冷好像是從骨子裡透出來的一樣，讓我打著顫。

這裡連個手機都沒有，要是有手機，不僅可以看時間，還可以用植物識彆APP，采上些好藥拿去換錢。沒有識彆植物的APP我也可以和那個藥店的夥計視頻連線，讓他看我身邊這豐富的植被，問他要哪個我給他挖。現在隻能毫無目的地靠眼緣亂鋤一通，期待能從地裡鋤出點什麼眼熟的東西，一點效率都沒有。

落後的古代啊，難道要無功而返嗎？不行，來都來了，沉沒成本很高的！一定要帶點什麼回去，我對小葉說：“要不這樣，把這附近能看到的覺得有眼緣的都帶點回去，明天我去藥店裡問他們都要哪些，價格高的我們就下次回來采多點。”

於是我和小葉帶了一筐藥材和樹皮，看似滿載而歸地回了家。

回到家時，童星正在廚房鼓搗著什麼，阿闌怔怔地站在菜園邊發呆，小葉放下竹筐就朝阿闌跑去，邊跑邊說：“阿闌，奶奶給你采到了好藥，你喝了身體就好啦！”

然後一老一小就那樣崇拜地注視著我，像看凱旋的英雄。

而我覺得自己像一隻沒獵到食物的獅子，臉上有些無光，心虛地問童星幾點了，午飯還是晚飯呢，一陣寒暄後才支支吾吾地跟他說我認不太出這些藥材，明天得去藥店問問哪些值錢。

他往爐灶裡加了一根柴火，說：“還早著呢，我吃完飯就去市集上，分分鐘的事情，還用等到明天？”說完他扶著腰艱難地站直了，嘴裡哎呦哎呦的，我就不知道他一把年紀為什麼要逞這個強。

“這又不是什麼限時挑戰，我覺得咱們不用趕這個時間，明天也成。”

“你瞧不起我？”

“實話實說而已，彆這麼敏感肌……”

他急道：“我不是隻能留在家裡吃乾飯帶孩子的，我下午去藥店問順便觀察一番，明天我帶小葉上山，肯定能找到好東西。”

這人怎麼跟我同事一樣，說話含沙射影的。就他敏感嗎？我心裡也很敏感很脆弱的好嗎！我急躁地反駁：“所以你是覺得我今天沒采到好藥沒完成任務？”

“我是怕你辛苦，你怎麼不識好人心？”

“不想和你吵，”我迅速轉移話題，說：“隨便你愛去不去，不過你去藥店的時候注意一下這株。”我把冬淩草拿了出來給他看：“我上次去藥店的時候那裡的夥計不是說什麼熾焰根和琉髓草很值錢嘛，冬淩草也有個彆稱叫冰淩草的，說不定就是他們這邊的什麼琉髓草，你拿給藥店夥計看的時候，注意觀察他的表情，可千萬彆被他坑了，拿普通藥材的錢買下這值錢貨。”

“包在我身上，觀察人類表情，這可是我的專業。”

“嗯嗯嗯，飯做好沒，吃什麼？”

“青菜湯，蛋炒飯。”

“不錯，我下午煮個草藥水給他們兩降火，再燒水給阿闌洗頭洗澡，他太久沒洗澡了對身體也不好。他今天一上午都在乾嘛？心情看起來怎麼樣？”

“挺乖的，一直想幫忙，我不敢讓他乾重活，他就喂了雞，在菜園裡盯著蝴蝶看，還打死了幾隻，一聲不吭的。”

“蝴蝶都打？孩子這不會是黑化了吧？”造孽啊，他那冷二伯真不是人，好好的孩子被嚇瘋魔了可怎麼辦。

“隻能慢慢開導了，所以我說……”他看了看我的臉色，說：“要不我們陪著他們去邊境找爸爸吧，我已經有點把他們當我的孩子了，我舍不得送他們走。”

“那孩子上大學你也要跟去學校旁邊租房陪讀？”

“他們這不是還小嘛，你看，兩個奶娃娃，骨頭都還長開，要怎麼去麵對這一路的風險？”

“那我們兩個老東西就可以了？”

“我們起碼有閱曆啊，你是金融精英，我是時尚達人，我們兩個大人肯定比兩個小孩有能耐吧，你不會這點信心都沒有？”

“可是我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我們連這是哪都不知道，我們能做什麼？”

“那就去開地圖啊，路是自己走出來的，難道你在原來的世界你不走出去就知道歐洲知道美洲長什麼樣子？”

“知道，我可以看紀錄片，你不要偷換概念。”

“紀錄片看的和真實的能一樣嗎？”

“那好，要是我們走出去了，吃什麼？住哪裡？往哪走？這裡可沒有手機導航和五星級酒店。”

“餓了就打獵，困了就隨便往哪一躺，迷路了就找人問。”

“你太天真了，你是不是明星當太久脫離現實了啊？餓了就打獵，我們這把年紀，還打獵呢，給那些動物吃它們都嫌乾巴；困了隨便往哪一躺，生病了怎麼辦，我們可是連布洛芬都沒有；迷路了找人問，誰知道那人是好人還是壞人，他們滿世界找阿闌，誰知道被找到會把他怎麼樣？”

“說來說去你不就是害怕？你怕惹到不該惹的人，你怕吃苦，你昨晚的意思不就是他們是皇權富貴，我們是普通人，惹不起他們，所以能躲就躲，能拖就拖，不是嗎？”

“我怕吃苦？你知道我從小到大吃了多少苦嗎？而且我為什麼要不怕吃苦？憑什麼我就得吃苦？我吃了那麼多苦還不夠，現在還要自討苦吃是嗎？不管去到哪就得我吃苦是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爺爺奶奶你們彆吵架……”小葉和阿闌不知道什麼時候聽到了我們的爭吵，犯了錯一般站在旁邊。

孩子在旁邊我們也沒辦法繼續吵下去，於是我和童星連對方真名都還不知道的認識的第三天，就開始了冷戰，他吃完就去了集市，這一去，居然到太陽落山都還沒回來。

一直等到晚霞滿天還不見老頭人影的時候，我的第一反應其實是，這老頭子還鬨離家出走？也不看看他現在多大年紀。

可小葉比我有良心，他問我：“爺爺不會迷路了吧？”

真是善良的好孩子啊，跟他比起來我好像一個毒婦，我真是自愧不如。

“應該不至於吧，爺爺他都一把年紀了，還會迷路嗎？”

小葉著急地說：“可是爺爺好像不太認得路，昨天他說帶我去河邊抓魚，都走反了方向，找了好久才找到河邊的。”

雖然童星不是真的八十歲，但是十八歲也很大了好嗎！我十八歲的時候第一次離開我那個小鎮去外邊上大學，一去到那個陌生的城市就到處找兼職，對，一開始的時候公車是經常坐反方向，也沒見走丟過啊！而且去集市的路又不是沒走過。但是……這個世界沒有公車，也沒有手機導航。他不會真的走丟了吧？我們上次從集市回來不也是中途不知道怎麼就走到那條路邊有八角亭的岔路上去了，可是現在又還沒天黑，怎麼可能走錯路……

但是再等下去，天就真的黑了。到時候再找更加困難……唉，所以說我就是操勞命，認命吧。

我堅決不讓兩個小孩跟著我去找爺爺，怕他們被人發現。又叮囑他們晚上自己煮點東西吃，把房門關好，不要玩火，然後拄起拐杖就往集市方向走去。

要是童星沒撒謊，他真的是十八歲的話，那我真得反省一下自己。十八歲正是叛逆的時候，我不能因為他現在看起來和我一樣老，就把他當成同齡人。十八歲愛幻想，愛闖蕩，要是他還是個網癮少年的話，那麼穿越到這個世界，對他來說簡直就是超級沉浸式劇本殺、超真實網絡遊戲體驗，而我隻想著待在小茅屋這個“新手村”，他當然會生氣。

我還跟他說我已經38歲了，他肯定把我代入了他媽的角色，不停管這管那，還不相信他的能力，隻會在他一腔熱血、天馬行空、渴望功成名就的時候潑他冷水，說你不行，彆人很強的，你出去肯定會被騙，你出去肯定會遇到危險，你對付不來的。

難怪他會生氣，他這個年紀正好和我弟弟差不多，我弟現在也是中二期，英雄主義作祟，自尊心超強，敏感易怒，脾氣怪異，很難哄的。

我這到底是什麼命啊，我27歲了連個戀愛都沒談過，但是卻永遠都有帶不完的小孩操不完的心。帶的也不是我自己的小孩，苦儘也無法甘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