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雙生(9)(1 / 1)

摩西沒有立刻回答,手上動作不停,隻是淡淡嗯了一聲表示自己有在聽。

“她表現出的大部分情緒都是虛假的,為了讓事情看起來更危急,母親在利用你的同理心。”達米安不太能理解,他在摩西手下抬頭,“甚至她的表演也很粗糙,我相信你看得出來,但你似乎沒有因此生氣。”

摩西將毛巾放在床邊,揉了一把達米安的頭發,感覺還是很濕,轉身從櫃子裡翻出吹風機打開柔風繼續幫達米安吹頭發,“達米安,我與你的母親是朋友,我們了解彼此,所以會包容彼此的小癖好,像她喜歡欺騙利用彆人來達成目的也不過是其中之一。而且她也給了我想要的,你覺得她今天這場我們彼此都心知肚明的拙劣表演是為了什麼?”

達米安被風吹得縮著脖子,眯起眼睛,“為了讓你把我送去哥譚。”

“沒錯!而你,毫無疑問是她最重要的人,她把你交給我而非是她的下屬,就是把信任交給了我,這正是我想要的東西。”

在達米安發懵的眼神中,摩西話頭一轉,隱晦地指責道,“當然,如果你能乖一點我會更開心。”

達米安難得沒有跟摩西計較,他在試圖理解這種所謂的朋友關係,身體可以催熟,心智卻不行,他來到這個世界不過短短三年,刺客聯盟教給他的隻有殺戮,讓他的成長過於偏科。

摩西起身收好吹風機,拉上窗簾擋住了外麵的夜景,餘光瞥見了不遠處樓頂那個顯眼的白色身影,他沒有驚訝轉身催促達米安快些躺好休息。

看男孩還在茫然,他開始憐愛了,“不必著急,達米安,你的未來還很長,早晚有一天你會遇到屬於你的朋友,到那時你就會明白。”

達米安對摩西的說法嗤之以鼻,他不覺得有人配當他的朋友,但他沒有反駁,躺在床上很快就沉沉睡去。

摩西關掉房間裡的燈,走了出去,酒店的侍應生正等在門外。

摩西翻了翻口袋,找出一枚棕黑色的徽章遞過去,侍應生接過後瞳孔一縮,又再次掛上了微笑麵具,他微微鞠躬,“為您服務,長者。”

長者是高桌的創始人,摩西在旅行時意外乾掉了上任長者並接手了他的全部遺產。

“保護好裡麵的人,如果必要這個房間可以獨立在酒店之外。”意思是可以在這個房間內殺人。

“明白。”侍應生再次鞠躬,加快腳步離開。

大陸酒店是高桌下屬的中立地,一切暴力行動在這裡都是被禁止的,哪怕是獨立在高桌之外的刺客聯盟也不會輕易觸犯這個禁忌。但常人無法理解瘋子的想法,萬一拉斯覺得一個極具潛力的新身體值得他去招惹高桌呢?

如果他真的那麼做了,那幾年前未能看到的魔法對轟就要上演了,摩西在門口等了一會,數個訓練有素的武裝人員匆匆而來,將房間包圍。

向著一同前來的酒店負責人微微點頭示意後,摩西走出了酒店,向高處飛去。

沙漠裡的夜晚總是乾冷的,摩西被冷風吹了一臉才想起自己把披風放在房間沙發上沒有帶出來,微不可察地皺眉又舒展,他抬頭看向清澈的星空,一條銀河橫亙其上,繁星閃爍,美得驚人。

那個站在樓頂上的白色身影在月光照耀下好像也在發光,仿佛他也是群星中的一顆。

摩西一陣恍惚,被莫名的力量牽引,不受控製地對那個身影伸出手,想要抓住他。

抓住他,吃掉他,他們本就是一體,現在也理應回歸最原始的狀態,扭曲可怖的想法填滿了摩西的腦海。

火一樣的夕陽遍布天空,將四散的海水也一起染成了紅色,就連摩西的手也是紅色的,但與夕陽無關,那是屬於他雙生兄弟的血。

“啊……”喉嚨已經乾澀嘶啞,心裡的絕望卻滿到溢出,掙紮著撕扯他的聲帶強迫他發出近乎嗚咽的哀鳴。

滿是鮮血的手中捧著一顆仍在跳動的心臟,然後這心臟,阿斯洛胸口破損的身體以及滿地的槍械一同化作灰燼消失不見,隻剩下半顆流光溢彩的晶體。

摩西跪坐在地,將那顆晶體送入口中,尖銳的晶體劃破了他的口腔,鮮血湧出,體內極致的痛苦讓摩西彎下了腰,手指在地上留下道道抓痕。

“不——!”摩西死死攥住阿斯洛的手腕,這才從幻覺中脫離,他依舊身處夜幕星河照耀下的沙漠城市。摩西喘息著,冷汗順著他的臉頰流下,他的身體失去力氣,全靠阿斯洛撐在他腰間的手才沒有倒下。

摩西將臉埋進雙生兄弟的脖頸處,閉著眼睛調整呼吸,距離過近,他甚至能感受到阿斯洛頸動脈跳動的頻率,他忍不住貼過去,感受著這鮮活的生命,近乎歎息般開口,“你還活著,真好。”

阿斯洛沒有動,聽到這句話也隻是輕輕撫摸著摩西的脊背,體貼地留給摩西恢複的時間。

高樓上,一黑一白兩道身影緊緊擁抱著彼此,肩頸糾纏,心跳速度逐漸趨於一致。

等到恢複的差不多,摩西用完就丟,冷酷無情地想要推開阿斯洛,沒能成功,是被他做成項鏈的子彈和阿斯洛戴著的項鏈下端的圓形掛墜吸在了一起,奇異的光芒在接觸的地方閃爍,就像摩西幻覺中的那半顆不明晶體。

本能的,危機感讓摩西眉頭緊鎖,想要扯開兩根項鏈,“你到底給了我什麼東西?!阿斯洛,弄開它們!現在!”

阿斯洛卻沒管這些,銀發金眸的男人輕笑一聲,捧起摩西的臉,靠了過去,額頭相抵,鼻尖相觸,“這些都不重要,我親愛的兄弟,重要的是我很想你。”

上次見麵過於匆忙,阿斯洛被戰爭的氣息所吸引急於離開,摩西又滿腔怒火,兄弟兩個沒能說上話就打了個兩敗俱傷。

手中動作微頓,摩西終於和阿斯洛對上視線,也看到了他眼中熟悉的溫柔與思念,而非上次那遍布整個眼球的奴隸烙印。

相比於摩西的冷漠,阿斯洛就有很多話想說,他很輕鬆就分開了摩西半天沒能分開的項鏈,將自己的那條塞進衣領內,帶著肉眼可見的開心拉著摩西坐到高樓邊緣,然後扯開自己的辮子,叼住發繩,手指靈活地穿梭在摩西的長發間,細心地將淩亂的發絲理順,而後從耳側帶起一縷頭發編織,嘴裡含糊地說著,“你還是不會打理頭發,真不知道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都對你的頭發做了些什麼。”

阿斯洛的動作很熟練,在摩西的記憶中,他們兩人的頭發一直都是阿斯洛在打理。雙生子還住在王宮時,每個清晨,阿斯洛整理好自己之後,就會幫眼巴巴等在一旁的摩西編一個漂亮的發型。

有翼者一族不僅有著像鳥一樣的翅膀,也像鳥一樣喜歡打扮自己。

耳邊阿斯洛的聲音不斷,絮絮叨叨的像是在念咒語,摩西沒有細聽,他的思緒早已飄回曾經短暫的幸福生活中。

“好了!”將最後一圈發繩固定好,阿斯洛拍拍手,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他給摩西編了一個精靈們最喜愛的發型,在兩側各取一縷頭發編織到腦後聚攏,再將剩餘部分按照相同的方式編織到最後,“你看,很簡單吧,你也可以試試。”

手邊沒有鏡子,摩西就捧著阿斯洛的臉,把他的眼睛當鏡子,隻是手下力道有點大,把阿斯洛一張俊臉擠壓得慘不忍睹。

“不學,有你幫我。”摩西也很滿意這個新發型,大發慈悲地放開阿斯洛的臉,說完不管阿斯洛僵住的表情,拎起掛在脖子上的子彈項鏈繼續追問最開始的問題,“這東西是什麼?”

“一定要在現在這麼好的氛圍下討論這個掃興的話題嗎?”阿斯洛苦笑,“我說我也不知道,你信嗎?”

“我信,隻要是你說的。”

驚訝隻是短暫的一瞬,笑容再次出現在阿斯洛臉上,他攬住摩西的肩膀,將兩人之間的距離再次拉進,他靠著摩西,聲音溫柔又帶有歉意,“我知道但我不能說,這需要你自己想起來。”

他的歉意不僅是為了此時的隱瞞,也為了他不得不逼迫摩西重新想起那些痛苦的記憶。

摩西從鼻腔擠出一聲“哼”,似是不滿又似是嘲諷,但到底放過了這個問題。

兩人都不再出聲,互相依靠著欣賞沙漠夜空中的星河。

隻是時間未能走過多久,不遠處的大陸酒店就傳來陣陣槍聲,燈光層層亮起,人聲喧嘩,拉斯還是動手了。

阿斯洛遺憾歎息,沒有起身的意思,“看樣子,你得走了。真可惜,我們以前可看不到這麼美的星空。”

“你不陪我一起?”摩西一直有關注酒店那邊的狀況,他已經張開翅膀飛起,聽到阿斯洛的話,他停在大樓旁邊,看向自己的兄弟,伸出手,重複道,“你得陪著我。”

可坐在那裡的人依舊未動,這時候他臉上的笑容在摩西眼中格外刺眼,就好像他輕易接受了分彆的結局,隻有摩西抓著過去的記憶不願接受現實。

來到這個世界,摩西一直消極怠工,無論是那所謂六年的準備,還是時間被無限拉長的你追我趕遊戲,都不過是他為自己找的借口,因為他不想去抓捕自己的兄弟。

就像這次見麵,他好像完全忘記了他們現在追捕者與逃犯的關係,還是過去那親密無間心甘情願為對方赴死的兄弟。

直到現在,阿斯洛無情地戳破了這層假象。

沒讓摩西等太久,阿斯洛終於有了動作,他還是沒有去握摩西伸過來的手,而是推了他一把,“去吧,我的兄弟。”

接受現實,然後向著既定的命運前行。

摩西深深看了他一眼,收回手,轉身向著大陸酒店急速飛去。

“下次見麵,我不會再手下留情,我將親手把你送回囚籠。”

“好,我等你。”似有似無的回答被夜風吹散,天台上已經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