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難辨(1 / 1)

探春令 酒消風軟 4401 字 2個月前

變故來得太過突然,祝大伯先是被祝春醒的話驚到,剛回過神,就見二房夫妻大打出手,頓時氣的發抖。

等他反應過來,兩人已然掛彩,連忙大喝一聲,攔住他們:

“住手!住手!”

懾於祝大伯的威嚴,祝二嬸憤憤不平地停下了手。

“成何體統!”祝大伯瞧了祝春醒一眼,繼而指著祝二伯夫妻倆痛罵。

“禮義廉恥都喂了狗了!你們還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竟這般行徑!”

祝春醒低垂眼眸,掩飾眼底的嘲諷,知曉這話也有敲定自己之意。

大渝對女子名聲要求嚴苛至極,她方才言行,無論是身為晚輩妄議挑撥長輩,還是未婚女子當眾提及“求偶”,皆是大逆不道之舉。

但,她不過是個單純無知的閨閣女子罷了。

於是麵露迷惘,佯裝驚詫無措,望向祝大伯:

“哎呀——二嬸這是怎麼了?”

隨即又恍然大悟般:“啊?難道那聲音是......”

“不。於兄弟新喪時尋歡?哪會有人如此無恥之徒?”

“況隻幾息間就...這麼快?不不,二嬸你怕是誤會了?”

祝二嬸的哭泣聲戛然而止,下意識半信半疑地看向祝二伯的胯間:

“你不行了?”

蠢貨!這反應明擺著默認“厚顏無恥”是在指他了,祝二伯的臉色憋成紫紅色,衝著祝二嬸怒吼一聲,“閉嘴!”

而後目光凶狠的望向祝春醒,似乎下一秒就要暴起。

“啪!”

響亮的巴掌聲響起,祝二伯驚詫莫名地捂著臉,看向滿臉怒色的祝大伯。

“鬨夠了嗎!”

見祝二伯雖心有不甘,但終究後退一步是低下了頭。祝大伯又把視線望向祝春醒,輕歎了口氣,“唉,女子當謹言慎行,縱我體諒你,然慣子如殺子——”

“奴婢給小姐、各位老爺們請安——”一位身著襖裙的中年婦人,驟然打斷祝大伯的言辭。

見得此人,祝大伯下意識眉心緊蹙。

而祝醒春卻首度神色緩和,趨近扶了一把,關切問詢:

“姑姑,回來了?掌櫃們可有說星野哥哥幾時到?”

俞慧姑姑並未急著回應,恭敬行禮畢,方起身,麵向祝春醒時語氣肅然:

“小姐此前所為,實有不妥。諸位老爺為我祝府殫精竭慮,且來者是客,客不渝,乃主家之過。”

見祝春醒乖順地低頭應是,便又轉向祝大伯等人:“東家臨行前將祝府托於奴婢,小姐之失亦是奴婢之過。我與小姐一同抄書反省,煩請各位老爺自便。”

言罷,朝在場眾人微微頷首,便與祝春醒一同離去。

祝大伯目光暗沉晦澀,凝視二人離去的背影,俄而,猛地前跨一步,“啪”,又重重扇了祝二伯一記耳光。

“收起你那醃臢心思!這丫頭可不好糊弄,孰輕孰重,你竟分不清?”

祝二伯眸中陰翳一閃,捂著臉,默不作聲。

祝大伯恩威並施,視線掃過眾人,語氣放緩:

“我知道你們覺得她一個丫頭,縱有幾分聰明也無濟於事。可彆忘了,祝家背後還有個即將歸來的賈星野。”

這話眾人倒是聽進了耳,祝四叔輕歎一聲:

“此人神秘莫測,極少與外人往來,偏生是個行商奇才。天淩當真是好運氣,府內有俞慧姑姑操持,商鋪有賈星野打理。祝家在他倆照拂下,反倒愈發興旺。”

“皆言賈公子重情重義,蒙天淩恩澤,便一心為祝家。”說到這裡,祝二伯露出不屑,冷哼一聲,

“哼,道義?單隻有道義可不會讓人這般儘心竭力。”

到底是錢財重要,談及此事,祝二嬸亦冷靜下來,眼眸一亮:

“都說祝天淩與賈公子仿若父子,雖親子沒甚可能,但若是翁婿呢?”

“怎會?三哥雖救了賈星野一命,可他燒傷頗重,為免驚著旁人,常年以麵具示人。”仿若憶起那麵具下的可怖模樣,祝四叔神色怪異。

“若非有這層淵源,三弟怎會放心將商鋪全權交予外人?”祝二伯仿若頓悟,繼而幸災樂禍道,“隻是,若當真如此,恐怕大哥的謀劃要落空咯。”

他喜好美人不假,尤其這侄女,不單容貌傾城,更較尋常美人多了幾分靈性,叫人見之難忘。

錯過固然可惜,可她仿若天邊月,遙不可及。相較而言,祝府的財富,才是實實在在能握在掌心之物。

昨夜一時酒意上頭,望梅止止渴,順便也想看看美人於驚弓之鳥下是何種動人情態。

誰能料到,這侄女竟與尋常女子迥異,非但未被嚇住,反倒借此嘲諷他“無能”。

祝二伯心頭思緒萬千,卻又一一按捺下去,罷了,反正現下最焦心的又不是他。

“無足輕重。”祝大伯鎮定自若,語氣篤定,“一無庚帖媒書,二未入族譜公文,私交再密,終究是外人,管不得祝家之事。不過些許隱患,設法解決便是。”

而後望向祝四叔:“有回信了嗎?”

“今晨回的口信,明日未時一刻,福林客棧二樓詳談。”祝四叔點頭應道。

“好!著手準備,拿出咱們的誠意,萬事皆可商議。”祝大伯麵容和煦,嘴角噙笑,“若實在談不攏,不同意也罷,也要確保他不會胡言亂語。”

直至二人身影消失不見,祝二嬸才從紛雜心緒中理出頭緒,她不敢問究竟如何,方能“確保”一人守口如瓶。

隻緊緊盯著祝二伯,追問:

“大伯當真能與江家攀上關係?”

即便江家少爺心智有礙,憑江家的門第和珍妃娘娘的威勢,想嫁入江家之人,依舊如過江之鯽。怎就篤定祝春醒能入江家法眼?

“你個婦道人家,懂什麼!”,祝二伯略顯煩躁,暗自咒罵祝大伯“老匹夫”,心中腹誹:事你們私下議定便罷,何苦說出來,拖二房下水。

如今倒好,為免祝二嬸這兒出岔子,還得耐著性子安撫。

“真正的鄉野家族,小門小戶,江家瞧不上;但凡有些門第的世家,又顧及顏麵,即便想攀附江家,也怕旁人背後指指點點。”

祝家與門閥世家相比,固然遜色,可在東南嶺,亦是聲名赫赫。祝家的家教、口碑,自不必說。單論祝春醒本人,亦是出類拔萃。

往昔,祝天淩對她寵溺有加,故而她的眼界、見識,與京城世家女相較,亦不遑多讓。更兼她容顏清麗脫俗,氣質斐然出眾,言談舉止落落大方,同輩女子鮮少能及。

細細思量,除卻出身略遜世家一籌,祝春醒當真樣樣俱佳。祝二嬸心下安穩,不禁感歎:

“如此,倒真是便宜她了。”

女子嫁人,家世門第,乃是首要考量。至於夫婿本人,隻要不過於暴戾,聰慧或是癡傻,並無太大差彆。

尤其瞥一眼身旁的祝二伯後,祝二嬸暗忖:或許,癡傻之人,反倒更好。

便宜?嫁給一個口水橫流的癡呆兒?祝二伯察覺到她怪異的目光,還道她又在拈酸吃醋,隻覺女子當真不可理喻。

倒是也沒冤枉她,祝二嬸又想起“偷腥”一事,警告道:“還沒說是哪個小蹄子呢?都什麼時候了,還不收收你的花花腸子!”

“你懂什麼!沒瞧見那兄弟倆狼狽為奸,我不尋個人,替我盯著點兒?”祝二伯的語氣愈發不耐,祝二嬸不再糾纏,隻不甘心的叮囑一句:

“最好如此。”

書房外,一位身著藕色襦子、綠羅裙的丫鬟快步走近,步伐小而輕。待臨近門窗時,驟然放慢了腳步。

斷斷續續的哀求透過門窗,“姑姑,府中的情形……幫我……見星野哥哥……”

“這!小姐,你……你快起來……答——”

正凝視間,一聲輕嗬猝然響起:“誰!”

門豁然洞開,杏枝麵色一驚,但轉瞬回神,向二人行禮:

“小姐,俞慧姑姑,二奶奶怕小姐餓著,特遣我送些吃食來。”

“辛苦你了。”俞慧姑姑凝視她片刻,見其神色自若,便放緩神情,接過托盤。

祝春醒眉頭微皺轉瞬歸為平靜,似欲掩飾,開口誇讚杏枝:

“早聽聞二嬸持家有道,如今一看,果真如此,身邊丫鬟貼心不說——”

“聲音也如此悅耳,溫聲細語的,叫人聽著舒坦,二伯當真是好福氣。”觀以往舉動,祝春醒猜測她是昨晚那場春戲的另一位主人公,於是特意加重“聲音”“二伯”兩詞。

杏枝神色果然微變,貝齒輕咬下唇,“當不得小姐誇讚,主子肯用奴婢,是奴婢的福分。”

“姐姐花容月貌,隻需稍作妝點,哪像個丫鬟?”言罷,祝春醒將一支珠釵插入杏枝發髻,製止她推辭,退後一步,打量道:

“瞧,比起主子奶奶,亦是毫不遜色。姑姑說是不是?”

杏枝抬眸望向俞慧姑姑,見其也微微點頭,“確然。”

於是,杏枝不再推辭,羞澀頷首謝禮。

待她離去,祝春醒回首,搖搖頭調侃道:

“姑姑的演技也太差了。”

這一出“癡心小姐為情郎屈身而跪,受驚嚇忠仆無奈應要求”的戲碼。小姐倒是演得極為“癡心”,可“忠仆”的台詞,卻念得波瀾不驚。

“該領會的,她自會領會。”俞慧姑姑仿若未聞她的戲謔,神色端然,答得四平八穩。

“姑姑怎的不問我,為何要演這一出?”

俞慧姑姑沒回答,反倒拋來一問:“大房究竟在盤算何事?”

屋外,暖日融融,卻驅不散心頭寒涼,祝春醒靜立良久,輕聲道:

“祝家如今在他們眼中,已然是探囊取物。還肯這般‘抬舉’於我,想必我與他們而言,尚有可用之處。”

“他們怎敢如此!”俞慧姑姑猛地拔高了聲調,麵露驚惶。原本還心存僥幸,想著大房就算有私心,起碼表麵上還能維持公道……

當初老爺遊商歸來帶回了小姐,但卻從未提及過小姐生母究竟是何人,老夫人那邊更是對此三緘其口,仿若那是一段塵封已久、不可觸碰的往昔。

如此一來,小姐竟是無外家可作倚仗,如今老爺一去,更是宛如無根之萍。如今這局勢,小姐的婚事竟全然被祝大伯拿捏在掌心之中。

勉強拋開亂麻般的思緒,俞慧姑姑幾番躊躇,終是試探著開口:“小姐,或許應允過繼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