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是程元渺兩世以來第一次遭到體罰。
從前最多就是遭受來自孤兒院和同學的霸淩,最多就是點小傷,感冒一下,對她的體格來說不過是灑灑水小孩子過家家。
不過區區十鞭子,她大義凜然,絕不折節甘願受罰的正直模樣。
可當鞭子落在程元渺背上的時候,她眼前一黑,腦子裡隻剩下一句話——
識時務者為俊傑。
懲罰結束後,程元渺覺得自己像是一條瀕死的魚,背脊火辣辣地痛,但事實上,她能感覺到下的力氣不多,最多也就是皮肉傷,達不到傷筋動骨的程度。
畢竟整個徐家的人都清楚的,七爺雖然往北都辦事去了,但人家又不是不回來了,說不得屆時新舊賬一起算了。
誰人敢不給混世魔王程元渺留餘地?
打完之後,就有府醫上藥,上好的藥落在肌理上,清涼之感迅速掩蓋了灼熱火辣,最後等藥稍微乾了一些,才用紗布將傷口裹好,一切結束後府醫才提著藥箱恭敬離開。
伺候的丫鬟不是熟悉的,處處不儘心,也無人敢在她未傳召的時候進入偏室。
所用的東西都是比不上之前的水準,不過好在合理要求也不會被拒絕。
乍然離開了舒適區,程元渺食不下咽,寢不安席,閒來無事便開始讀書,練字,打定主意了就當這兩個月的時間用來閉關了。
從最基礎的《三字經》《百家姓》開始認字,繁體古文隻能靠自己的記憶去推斷,能將所有字通推出來就花了不少時間。
不過到後麵的《千字文》《了凡四訓》就快了些,還能互相推論。
偏室實在太冷,不如小祠堂燒了地龍,因此程元渺倒是直接將被褥放在地麵上,左右丫鬟仆從每日都要灑掃清理,也不妨礙什麼事情。
背上的傷也在時間流逝下,開始愈合發癢。
抄累了,就看看史書,縣誌,心情好時,程元渺也會拿布帛將牌位擦一遍,精氣神倒是比在外頭的時候好多了。
畢竟在外頭時候要端著禮儀,裝裝樣子。
程元渺倒是不無聊,就是覺得吃食方麵不大順心,清湯寡水的,藥味重得反胃。
篤篤篤——
每每這個時候,丫鬟仆從們都自發地去彆處灑掃,總之不會踏入祠堂裡。
程元渺扔開湖筆,滿心歡喜地守著偏室後窗。
推開窗子,能聽見淅淅瀝瀝的雨聲,時不時伴隨著滴滴答答的聲音,大約雨水從屋頂的明瓦處滑落,順著廊簷滴落在水窪或者青石板路上。
依稀能透過後窗看見盎然的春色,聞見濕潤的泥土混雜著草籽的苦澀清香。
風吹過來是什麼味道,她看見的就是什麼景象。
所謂,獨與天地精神往來。
值得一提的是,褚晦作為好兄弟每每得了空就來給她送點吃的,給她傳遞一些消息。
今天的菜色是三菜一湯,腐乳肉,筍三鮮,爆炒豬耳和五指毛桃燉雞湯。
“我還帶了鬆子糖還有核桃酥,你省著點吃,這幾日碰見老太爺老是用奇怪的目光看著我!”
褚晦覺得應該是自己偷偷給褚晦送吃食的事情被老爺子知道了:
“下次來我可能要久一點了,你再等半月,等老師回來了,此事就好辦了!”
程元渺根本聽不見褚晦在說什麼,三天來就等著這頓最好的,等食物進了肚子稍微壓了些饑餓感,她這才抬起頭:
“承熹,要趕緊叫小舅舅給我想想辦法,最好趕在過年前把我撈出來,不然我肯定要錯過縣試了。”
褚晦看著元渺,不知該怎麼說,總之現在的情況要將她弄出來,幾乎是不可能:
“上次傳謠言的後果,太嚴重了,宋家大爺上門來要說法,不過大抵是掃尾比較乾淨,他們把過錯都推到了徐南玉的身上,聲稱是徐南玉的過錯,而且,二房宋夫人不知是不是知道什麼內裡,吵嚷著要見你,總之亂成一鍋粥了。”
宋氏畢竟在儀縣也算是地頭蛇,常年盤踞,底蘊深厚。
鬨出這等醜聞來,也難免會對宋氏造成影響。
徐老爺子隻怕早就預料到了這一日,想到她的手段難免會有些稚嫩,容易招惹仇恨,這才將她關在祠堂,一來對她施以懲戒,二來也是為了避避風頭,少添亂。
祠堂是老太爺的地盤,人手都是老太爺安排的,縱使有人心懷怨恨,手也伸不進祠堂。
程元渺有些懊悔,因己之失,陷徐家於水火,實非她所願。
唯一的辦法,便是想法補救,將徐家從這渾水中摘出來。
當時她也不過是想傾瀉一下心中鬱氣,沒法讓這兩人死,就想讓這兩人名聲儘毀生不如死,報仇心切沒考慮到事態發酵到嚴重地步危害到了徐家,畢竟原主早就墜馬死了,現在這具身體裡是她程元渺,受到的傷害自然也是實打實的。
宋易許和徐南玉對她有所算計也是真的。
“得知消息後,家中可有人承認此事?當時是宋家大爺安排人做的,還是宋家大公子宋易安?”
程元渺沒想到宋家人如此尿性,分明是自家肆意宣揚,雖然有她背後推手,卻無論如何沒將屎盆子全數扣在徐家身上的道理。
“我不清楚,但以老太爺脾性,未做的事情應當是不會認的,隻是,怕就是怕老太爺認定此事是你做的……”
褚晦說話時,還時不時看看程元渺的臉色。
程元渺:“……”
程元渺捏了捏眉心:
“那你趕緊差人去告訴老爺子,儘量打太極,陷拖著時間。”
褚晦應承下來,開始收拾碗筷:
“當時小廝報給我時,事情應當是宋易安私下去辦的,無論如何,最大受益者隻有他,不僅能毀掉對他最有威脅的一個弟弟,而且此事多半是徐氏不占理,一日拿著這個把柄,到最後宋氏若想尋求徐氏為了宋易安鋪路,也是輕而易舉。”
今日宋家大爺帶人來,褚晦就大抵清楚了,還好當時兩人掃尾非常乾淨,隻是現下,又是難題:
“雖時常盯著,卻也沒那麼輕易就將人帶出來,宋家好歹也是世家,出入皆需詢問盤查,可若是等到七爺回來,時機早過了!”
程元渺思考一陣,斬釘截鐵道:
“你去我房裡找遠岫,他是小舅舅留給我的人,讓他找幾個手段利落乾淨的人,你先前弄去宋家盯梢的人,讓他帶著,將領了宋易安命令做事的人全數羈押出來,無論是騙還是動手,總之先要一份供詞在手裡,畫押之後先去知府那蓋章,不報案。”
此事她硬要宋家吞下自作自受這個啞巴虧:
“弄完之後,再將人送全數押解到徐家來。”
謠言愈演愈烈,到這種程度,已然對兩家都傷筋動骨,堪比人命官司所造成的後果了。
中傷的是二房的孩子,大房來要公道,想抓著徐家的把柄蔭蔽自家人。
也虧得他們想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