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願得徐家一諾(1 / 1)

正廳內一時寂靜無聲,都在整理著裝,思考措辭,大族之間的來往向來如此,否則失其形象氣度,最後隻會在對自家名望有所影響。

丫鬟們沉默著,垂眸有條不紊地上香茶餜子,點心一類,客人的忌諱都是提前吩咐下去的,一切都井然有序。

坐在主位上的隻有徐老太爺,今日代替宋家做主的人,宋家大爺,也沒敢全身心鬆懈,太師椅隻敢坐一半,視線還要時不時去觀察老太爺的神色。

兩方人馬說不上對峙,但各分兩派,臉上都帶著不輕不重恰到好處的逢迎,與肅穆的神色來回變換,叫人一時分辨不清是上門找事還是上門做客。

平日裡,徐家都是格外忌諱和姻親沾上更多關係,如今徐家發展到這份兒上,走的每一步都需要的經過深思熟慮,甚至老爺們外出行走,有什麼神情和動作都會被旁人一扒再扒。

宋家上門,為著的事情都很明顯了,加之最近因為程元渺被下令禁足祠堂的事情,被迷霧籠罩的事態仿佛也撥雲見日了——

罪魁禍首就是一日不攪弄風雲便覺渾身仿佛有螞蟻在爬的程元渺。

平日裡鬨得雞飛狗跳闖些不大不小的禍事便罷了,如今闖了這彌天大禍,竟還要讓徐家來為他們收拾爛攤子麼?

大房及四房靜坐下首,不急不緩地與對方言談來往,視線卻放在三房老爺身上,三老爺被幾個兄弟怒目而瞪,隻能陪著笑。

他早年喪妻,是個鰥夫,到了這把年紀一事無成,還要在外沾花惹草,從前也做過不少糊塗事,倘若不是老太爺將孩子攏到自己膝下,隻怕是也養不出徐婉那樣知書識禮,識禮知進退的模樣。

隻怕是早被他的那些紅顏姨娘們磋磨地最後連母親的嫁妝都保不住。

三老爺也是一肚子氣,他對自己女兒徐婉都談不上有多少親情,更何況是從徐婉肚子裡出來的程元渺!

惹出這等禍事,不想著為外孫分辨,反而恨不得從此和程元渺涇渭分明,絲毫不顧從前自己以嫡親外公的身份撈了多少好處,隻想著獨善其身。

當然,徐婉拜托照顧的也不是自己那個扶不上牆一灘爛泥的爹,信任的也不過隻有老太爺和七爺罷了。

大家都是要臉麵的人,敘舊結束之後便要切入正題了。

“徐老爺子,想必您也清楚今日我宋家上門來的緣由,隻是為求一個公道,並未想傷了兩家的和氣。”

宋家大爺在徐家老太爺麵前不敢托大,但是此事若想達成他的心意,就須得強硬為主。

否則事與願違,豈不是白白浪費了這次機會,宋家的汙名也白受了。

“想必老太爺也清楚,此事皆因您府中徐南玉而起,我侄易許,也不過是看他可憐,愛惜他的才情,才願與之相交,誰知竟然鬨出這些事。”

宋家大爺略微停頓了一下:

“誰料,又勾的易許為他斷了腿,這名聲也成了如今這般模樣,往小了說耽誤學業,往大了說耽誤仕途,焉知此事不是徐南玉故意為之?”

斷袖一事,沒見過誰家貴公子是真的喜歡男人,再喜歡也不過在家裡養個把孌童當個玩意兒,真娶個男妻隻怕是要讓天下人恥笑。

“賢侄慎言,兩個孩子不過是關係稍微好些,吃住讀書都在一處罷了,此事尚無依據,真正要緊的還是查出謠言的源頭,還這兩個孩子清白。”

徐老太爺心知再怨怪也不過是於事無補,想著好生將此事解決好了,把這一篇翻過去。

他自然也是不能真的將程元渺交出去平息宋家怒火,如此行徑置徐家何地?

宋家大爺喝了口茶,麵不改色:

“如何還清白?嘴長在旁人的身上,再如何解釋也不過是欲蓋彌彰罷了,可影響造成的兩家的名譽可是實打實的。”

“當然,老太爺,我宋家也並非是什麼不講理的人,事情好辦,也好解決。”

宋家大爺將茶盞放下,誠摯地看著徐老太爺:

“徐家百年望族,不知教出來多少朝中重臣,我不要錢財,宋家隻要徐家一諾,如何?”

徐家一諾,堪比萬金,可拿萬金換徐家一諾,卻無可能。

話一出口,便能感覺到,幾房老爺們都噤若寒蟬,手卻不自覺地置於膝上,捏緊了拳頭。

按照老太爺愛惜羽毛的作風,決計是不會答應的。

應承下來,最好的結果不過就是此事平息,徐南玉往後也能繼續科考,程元渺也能安然無恙。

萬事容易有變數,宋家哪裡是正經起家的呢?

若是拿這一把柄繼續要求旁物,難道徐家還會不給麼?

若提出的要求是徐家能做,卻違背道德的事情,那豈不是以此一諾,再生一把柄,往後宋家和徐家,還能分得清楚嗎?

如同依附大樹生長的蛀乾害蟲,若不割舍,久而久之,便是百年大樹也會倒塌滅亡。

徐老太爺精神矍鑠,眼神淩厲,哪裡看不出宋家如此這般行徑的目的,可如今徐家屬於被動一方,他自致仕以後,還未吃過這般大的虧。

可驀的,老太爺不語,垂下頭,眼中的猶豫和哀痛卻被陰影掩蓋,徐家竟已如此落寞,回想起來,徐家似乎幾十年來再沒出過驚世絕才的後生。

他將希望托付在孫輩,卻如今,隻有一個徐南玉,能算得上有幾分資質。

徐簌戰場上再如何所向披靡,那也不是徐家的血脈。

江河日下,隻是麵上仍被內裡的氣節支撐住,不敢叫外頭的豺狼虎豹露了怯。

他看不到徐家的未來,或許會逐漸式微,湮於世間。

大抵宋家也正是發現徐家的弊病,才敢提出如此過分的要求。

“此事……”

徐老太爺似乎已經下定了決心,如果結局隻能如此,那便隻能……

應承下來。

一瞬間,老太爺好像老了十歲,便連鬢間的華發又白了幾縷,精氣神似乎都下降了些。

廳內寂靜,陡然間吵吵嚷嚷的聲音打破了這寂靜的範圍,眾人仿佛都鬆了口氣一般。

大老爺見狀開口問道:

“發生了何事?”

管家即刻進來稟報:

“是褚少爺,老太爺再三明令禁止閒雜人等一律不得入內,可褚少爺非要硬闖,小子們都攔不住!”

褚晦早已派了人手去宋家了,距離徐家不過幾條街肆,此刻他大聲喊道:

“老太爺,徐南玉得知此事,絕望自焚,火勢漸大,如今性命危在旦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