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周過得很快,轉眼就周五了。
“同桌,你咋帶那麼多。”罕見周五下午劉梓晗滿著書包離校。
“下周我姐結婚,請兩天假。”
“老班會批嗎?”這是我的第一反應。
劉梓晗抿嘴一笑,似心有妙計:“嘿,回家再裝病。”
此刻的劉梓晗簡直是我的偶像,讓我肅然起敬又心生羨慕。
想想自己錯過多少親人的酒席,想想自己生病了也隻會電話傳音描述一下症狀然後叫老爸抓了藥拿來。
這種學習與生活之間的遊刃有餘,就是人與人之間的差彆呐。
我和我的偶像分彆於校門口,在慣常的位置,看到的不是老爸,而是跨在電車上對鏡自賞的老弟。
“你怎麼來了?”
“老爸村委有事。”
“你啥時候學會開車的?”我抓著他的肩膀跨上車。
“這還要學嗎?”他反問的語氣像在回答弱智,“怎麼樣,回去教你學。”
“不想學。”我斬釘截鐵。
“想不想學和學不學得會不是一回事。”
“學不會。”有什麼了不起的。
“學不學得會和敢不敢開不是一回事。”
“不敢開。”承認就承認。
“害——”老弟無奈搖頭,一擰把手,加速前進。
隻要肯認慫,彆想激將我。
我想我這輩子,除了腳蹬的車我都開不了。距離近的,可以踩單車;距離遠的,要開電車或汽車。距離一遠,路途就顯得乏味無聊;一無聊,我就容易思緒飄飛、浮想聯翩。為了他人和自己的生命安全,我還是不開車為妙。
“媽,你怎麼不戴手套啊。”
一溜進廚房,就看見老媽忙碌的身影。
“戴著乾活不利索。”說著,她把手中光溜溜的芋頭“嘭”地丟水裡泡著,又撿起一個“唰唰唰”地削。
“芋頭煮甜的還是鹹的?”
“甜的。”“鹹的。”“甜的。”“鹹的。”……
我和老弟對峙著,直到老媽從冰箱裡拿出白砂糖,他才敗下陣來,氣餒地歎了口氣。
反正占了上風,我決定不那麼霸道:“那煮沒有味道的嘛,想吃什麼加什麼。”
老媽不說話,隻在水鍋蒸騰起的氤氳霧氣裡微微笑了一下。
害——
他們一起經曆了那麼多,有那麼多回憶,怎麼就失憶了呢?她還會記起他嗎?男主該多傷心呐。但還是好的吧,畢竟他找到了她,給她講故事,她認真聽他講,給他擦眼淚,他們還是會喜歡對方,還是會在一起的吧。
害——
男二也好慘啊,他人那麼好,怎麼就死了呢?
“姐——涼拌黃瓜吃不吃?”
“不吃。”
電視劇的結局又唯美又悲傷,我沒心情,躺在床上,惆惆悵悵失失落落,落入夢中。
驚惶醒來,天光大亮。
確認四周還是在家,摸過手機看還是周日早上七點,方才鬆了口氣。
虛夢一場,虛驚一場。
各科老師大中午在學校門口攔截學生檢查作業這麼離譜的事怎麼會是真的呢?
感謝周公托夢,慶幸時空沒有錯位,撲通著一顆心,趕緊爬起來坐到書桌前。
十點,十一點,兩點,四點,時間越跑越快,心裡越急越躁。
為什麼不把作業先寫完了再看電視啊!
沒事,生物自習寫,數學自修應該可以寫完,周記去的路上再構思。
“慢點吃,不趕時間。”
“魚都沒動,多吃幾口。”
“姐,我炒的排骨怎麼樣?”
彆嘮叨我,彆和我說話,現在煩躁焦急得很。
冷靜,冷靜。
尚存的一線理智告訴我,麵前的人是無辜的,罪惡的是不自律的自己。
深深一呼吸,將無名的脾氣平息了下去。
“嗯,好,”我笑,右手夾起一塊魚,左手給老弟比了個拇指,“好吃的,以後排骨都你做。”
笑,心情卻是不愉悅。
風,冷颼颼的,給人矯情的離家的傷感。
“那我先走了,有什麼事打電話回家。”
“嗯,好。”
抄近道往逸夫樓走去,身後摩托車聲漸行漸遠又漸進。
我回頭,老爸又開了回來。
他支好車,頭盔沒摘,張望幾下,才發現在小道上的我並笑著朝我招招手。
我走過去的時候,他打開後備箱,拿出一盒東西。
“魚肝油,”邊說著他邊扣開嚴實的紙盒封口,“我看你最近老眨眼睛,看書不要看太久,累了就休息。 ”
突然鼻頭很酸,心裡很愧疚。
我把自己鎖在房裡追劇,看得眼睛乾澀也不節製,爸爸卻那麼信任我,認為我在學習,擔心我會疲憊。
“數學難死了,寫了我一晚上。”還沒踏進教室門,就聽到有人在苦苦吐槽。
我心一慌,回了座位屁股沒坐穩就抽出數學作業。
略看下來,裡麵的題目不是讀一遍就能有思路的。
我決定改變計劃,先寫數學。
“小亞,吃雞爪嗎?”陳菲笑嘻嘻地回頭,一盒香氣撲鼻的泡椒鳳爪已經遞在麵前。
“不用啦,謝謝。”我抬了一下頭,又埋了下去。
又要啃,啃完又要擦嘴洗手,哪有那麼多時間!
“誒……”安奕的聲音。
“語文課代表,你同桌怎麼還沒來啊?”梁子瑜抱著書包擋在我和安奕中間,嬉皮笑臉的。
乾嘛突然關心起我同桌來。
“不知道。”沒時間和他多加解釋,所以不想展開話題。
“哦。”梁子瑜撇撇嘴走開,露出安奕依然麵對著我的臉。
“怎麼了?”我問他。
“沒事。”他笑笑。
及時退避的神情還幫他多說了一句話——您先忙哈。
周圍嗡嗡喳喳的聲音放大了幾倍似的喧吵。
“最後一排將數學練習冊和試卷傳上來。”
“哈?現在就要交嗎?”那股難掩的驚惶和希望聽到否定回答的渴切,真讓自己覺得難堪和丟臉。
“沒,先收著,下自修一再拿下去。”數學課代表善良體貼地笑著。
我鬆了口氣。
不管了,跳著寫吧。
“裴亞,那個劉梓晗請假了,你收一下英語作業。”班主任的聲音嚇我一跳。
我抬頭看他,他卻看著我的桌麵——還好現在趕的不是英語作業。
“課代表,英語作業放哪啊?”
“放這吧。”
我頭也沒抬地回答那位同學,騰出一隻手拍拍劉梓晗的桌麵,明顯感覺到自己失去了平常待人的禮貌和耐心。
但誰叫你們現在來煩我啊。
“裴亞,好了嗎?”生物小組長收了一輪又轉了回來。
“好了。”還剩半頁沒寫,“啪”地合上書交了——實在沒麵皮再被催下去了。
喝——呼——
大喘一口氣,頹喪地趴在桌上。
好狼狽啊。
不自量力又要拖延偷懶。
不想再經曆了,以後一定一定要先把作業完成了。
對了,剛剛安奕要和我說啥?
我彆過臉去,呆望了兩秒。
他抬頭,大眼看我,似在無言問詢——同學,你忙完了嗎?
“你剛剛叫我乾嘛呀?”
“有東西給你,”他轉身從書包裡抽出一個黑色的盒子,“呐。”
“嗯?這是啥?”我不勝驚喜。
打開來看,裡麵是一隻褐紅色的鋼筆——和我素材本一樣的褐紅色,還有一瓶墨水。
“這是哪兒來的?你買的?”
“沒,是之前書法比賽的獎品,上周看到你素材本就想起來了。”
“那你不用嗎?”
“不用。”
“真的給我啦?”
“真的。”
“謝謝。”我開心地說。
“不客氣。”他也笑得開心。
周一大早上,出奇地沒有假期綜合征,反而整個人是格外的神清氣爽。
忽然來了興致,想到外麵吹吹風看看綠草看看天。
可惜劉梓晗不在。
前麵的陳菲早已趴下,後麵的李雯也一樣。
興致隻好作罷。
哈哈——哈哈哈
剛剛還在看雲做夢的安奕,李嘉豪一來,就開始鬨,笑得沒心沒肺。
不必吹風,不必賞景,在座位上,看看窗外這群元氣淋漓的少年,心情也能舒暢怡然呢。
課前讀書過了兩三分鐘,讀書聲還是稀稀拉拉沒有熱鬨起來。
想放開來讀,又怕自己的聲音在這片蔫了吧唧的聲域裡太突兀,也隻好跟著大家的音量,壓著聲音讀。
累了——這樣讀了一會。
氣息憋著,太不暢快。
“裴亞,”李嘉豪突然來了我桌旁。
他微微俯下身子,眼神帶些歉意:“不好意思,我忘記和你講了,語文老師她和班主任調課了,這節上語文。”
我心裡“啊?”了一聲,但不忍表現出來,還是笑說:“嗯好,沒關係,我現在下去。”
剛跨出座位,語文老師就捧著滿懷的本子和講義進來了。
我趕緊上去幫老師把東西卸下來並分發了下去。
內心糾結一番,趁著依稀的讀書聲,還是決定和老師道個歉。
“老師。”
她麵露和悅,低了低耳朵聽我講話。
“老師,不好意思,我剛剛忘記下去了。”
“誒呀,”老師笑了,環過我肩膀,“這有什麼,沒關係的,回去吧。”
“嗯,好。”
我微笑,點點頭,回到座位上。
“你剛剛和語文老師說啥?”安奕收回好奇的目光又好奇地問。
我心裡軟軟暖暖的,很漫溢,想給每一個人微笑。
“沒什麼呀。”
他眼裡退去好奇,不解凝上眉頭,最後整張臉舒展開變成一句無聲的——好吧。
在老師調試課件的時候,安奕又遞來一個紙條。
展開——不用想那麼多啦,阿豪又沒和你說。
我低頭,借書擋著,很認真地給他比了個OK。
其實想多了也沒關係呀,大家都那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