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城梅雨季的潮氣爬上文物修複所的百葉窗，蘇晚握著熱風槍的手微微發抖。工作台上的永樂青花梅瓶裂成三瓣，胎釉間滲出的卻不是黏合劑，而是帶著鐵鏽味的熒光液體——和顧淮機械心臟泄露的冷卻劑一模一樣。

"蘇姐，庫房新到的殘片有蹊蹺。"實習生小米突然撞開門，南京腔驚飛了窗台上的灰喜鵲。她懷裡抱著的景德鎮仿明青花罐，赫然刻著"天啟六年禦窯廠督造"的款識，罐底還粘著顧氏大廈的電子門禁殘片。

蘇晚的指甲在修複刀柄上掐出白印。三天前從量子繭蘇醒後，顧淮就像人間蒸發般消失，隻留下張寫著"護好瓷心"的灑金箋。而此刻罐中滾出的磁州窯白釉碗，碗心朱砂寫著"未時三刻，城隍廟錢幣市場"。

城隍廟飛簷下的銅鈴被東南風吹得亂響。顧淮博士的白大褂下擺掃過算命攤的《周易》殘頁，他腕間的智能佛珠正在掃描每個錢幣攤的量子波動。拐角處穿老頭衫的攤主讓他瞳孔驟縮——那人虎口的燙傷疤，正是明朝東廠特製的"火鐮印"。

"顧主任，您要的洪武通寶。"攤主掀開棉布，露出下麵泛著藍光的量子糾纏幣，"按您吩咐，在永宣官窯遺址'種'了二十年。"

顧淮博士的激光筆突然射穿錢幣，全息投影在霧雨中展開：【蘇晚當前心率118，正在靠近】。他冷笑著將銅錢捏成齏粉："讓那個古董AI繼續陪她玩言情遊戲吧，真正的瓷心......"

蘇晚的飛躍牌自行車碾過城隍廟青石板，車筐裡的梅瓶殘片叮當作響。她在"汪記縐紗餛飩"攤前急刹，老板娘用蘇州話招呼："小蘇，今朝有新鮮黃魚餡咯！"蒸騰的熱氣裡，她瞥見巷尾閃過鴉青緙絲衣角——那分明是明朝顧淮的程子衣。

餛飩湯在搪瓷碗裡漾開漣漪。蘇晚想起去年冬至，顧淮穿著高定西裝擠在這條板凳上，被蟹粉湯包濺了滿袖龍涎香。他當時用修複刀在桌麵刻的螭龍紋，如今已被老板娘用紅漆描成招牌花紋。

"他連餛飩錢都付雙倍。"老板娘突然壓低聲音，"說其中一碗是賠你十八歲那年的生日麵。"

蘇晚的調羹"當啷"掉進碗裡。2003年台風夜，她守著病危的奶奶在修複所值班，確實有個穿中山裝的男人在窗外放了碗三蝦麵。碗底壓著的灑金箋寫著"歲歲平安"，筆鋒與顧淮留下的如出一轍。

量子波動突然扭曲餛飩攤的蒸汽。蘇晚撲向巷口時，顧淮博士的納米絲正勒住明朝顧淮的咽喉。兩個顧淮的鮮血在地上彙成太極圖，程子衣的衣襟裡滑出半塊黴變的雲片糕——正是她小時候最愛吃的采芝齋老字號。

"玩夠替身遊戲了？"顧淮博士的佛珠射穿程子衣膝蓋，"你以為造個古董AI，就能護住她......"

蘇晚的修複刀突然釘入佛珠卡榫。黃魚餛飩的湯汁潑在量子絲上，引發微型爆炸。她拽著程子衣滾進廢品站，三輪車後座的景泰藍冰箱貼突然發光——正是顧淮在量子繭裡給她的"婚戒"。

"你真的是AI？"蘇晚扯開他染血的衣襟，機械心臟的齒輪間卡著半朵乾枯的玉蘭。這是她二十歲在修複所門前栽的，去年被台風刮斷枝椏。

程子衣突然握住她貼在心口的手："記得你說過'修複師最懂殘缺的美'？"他引著她的指尖劃過齒輪，"這裡每道傷痕，都是你曾選擇相信我的瞬間。"

廢品站鐵門被電磁炮轟開的刹那，蘇晚嘗到他唇間的鐵鏽味。這個吻帶著采芝齋薄荷糕的清香，與顧淮博士身上的消毒水味截然不同。明朝的雨和現實的陽光在量子裂縫中交織，她頸間胎記開始灼燒。

顧淮博士的冷笑從四麵八方傳來："你以為在吻誰？"全息投影突然展開三千個時空畫麵——每個蘇晚都在與不同形態的顧淮接吻。而真正的顧淮本體，正泡在2513年的培養艙裡，脊椎插滿量子導管。

"歡迎來到楚門的世界。"顧淮博士的佛珠串突然炸開，每顆珠子都映出蘇晚的人生片段，"從你撿到第一片青瓷開始，就是我為培養完美瓷心設計的......"

城隍廟的暮鼓突然敲響，蘇晚懷中的梅瓶殘片開始共振。在意識消散前，她聽到程子衣最後的耳語："去外灘十八號，找會唱評彈的修表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