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氏大廈三十六層的落地窗前,蘇晚望著自己映在鋼化玻璃上的倒影。雨水在三百米高空凝結成霜,將她的米色針織衫暈染成宣紙般的質地。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帆布包裡的紫檀木匣,龍涎香正透過包袋縫隙滲入呼吸——這是今晨她撬開木匣外層包漿時發現的秘密。
"蘇小姐,請隨我來。"
秘書的細高跟叩響大理石地麵,聲紋識彆門禁應聲而開。蘇晚踏入走廊的刹那,整麵牆的LED屏突然亮起北宋王希孟的《千裡江山圖》,青綠山水如瀑傾瀉,卻在轉角處猝然切換成顧氏集團海外收購的股票走勢圖。
會客室的門扉雕刻著熟悉的螭龍紋,蘇晚的手指剛觸到黃銅把手,就聽見瓷器碎裂的脆響。
"三千萬買件贗品,顧總好氣魄。"沙啞男聲裹著雪茄煙味傳來,"聽說您最近對城南拆遷區特彆上心?"
蘇晚透過門縫看見顧淮的背影。他今天換了件竹青緞麵唐裝,改良立領襯得脖頸線條如鶴頸般修長,左手正把玩著那枚戰國穀紋璧領帶夾。鎏金螭龍鎖在他腕間若隱若現,與木匣上的鎖扣圖騰驚人相似。
"周老板不妨直說。"顧淮的指尖劃過汝窯天青釉葵花洗的冰裂紋,"您安插在拆遷隊的眼線,應該拍到不少有趣畫麵?"
蘇晚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監控畫麵裡赫然是她撲在工地搶修瓷片的場景,汙泥沾滿半邊臉頰,後腰滲出的血跡在白色襯衫上開成紅梅。
"聽說顧氏老宅的地基下埋著沈家祖傳的秘色瓷窯圖譜?"周老板的鱷魚皮鞋碾過滿地瓷片,"要是媒體知道顧總派人保護個......"畫麵突然定格在她帆布包滑出的半截青瓷碗沿。
顧淮忽然輕笑出聲,腕間螭龍鎖撞在汝窯瓷沿上,發出清越龍吟。"周三少難道沒聽過'擊甌辨音'?"他指尖輕彈釉麵,裂紋瞬間如蛛網蔓延,"就像這尊仿品,經不起半點敲打。"
蘇晚還未來得及後退,會客室門轟然洞開。顧淮的手掌精準扣住她手腕,龍涎香混著血腥氣撲麵而來——他的虎口有道新鮮裂痕,血珠正順著鎏金螭龍鎖的鱗片紋路蜿蜒。
"來得正好。"他將她拽到汝窯瓷前,染血的指尖按在冰裂紋上,"蘇小姐不妨說說,這尊瓷器的死亡時間?"
滿室寂靜中,蘇晚聽見自己心跳如密雨敲窗。她俯身時發梢掃過顧淮的手背,鎏金鎖鏈發出細碎響動:"火氣太旺的現代電窯,釉麵開片像得了失心瘋。"指尖輕觸瓷胎,"胎骨倒是聰明,知道用明代麻倉土冒充宋代澄泥。"
周老板的雪茄灰簌簌落在波斯地毯上。顧淮突然握住她沾了瓷粉的手指,在血跡斑駁的鎖麵上畫了道弧線:"修複所缺的3D斷層掃描儀,換你鑒定十件藏品。"
落地窗外的雨幕突然變成數據流,全息投影在牆麵展開契約條款。蘇晚看清第七條時瞳孔驟縮——"乙方需配合甲方完成顧氏老宅修複工程,包括地下藏寶閣勘探"。
"外加永樂甜白釉的完整殘片。"她突然從帆布包掏出木匣,鎏金螭龍鎖與顧淮腕間的飾物同時泛起幽藍熒光,"顧總認得這個吧?今早在您祖宅地基下挖到的。"
顧淮的呼吸有一瞬凝滯。匣蓋開啟的刹那,褪色的纏枝蓮紋錦緞上靜靜躺著半塊羊脂玉佩,斷裂處嵌著青銅榫卯——正是他領帶夾上穀紋璧缺失的另一半。玉佩下壓著泛黃的《秘色瓷考》,扉頁鈐印赫然是"沈氏清梧藏書"。
"1998年聽鬆彆院火災,沈家三十八口葬身火海。"顧淮的指腹撫過書頁焦痕,聲音輕得像怕驚動塵埃,"唯獨繈褓中的女兒被保姆藏在景泰藍魚缸裡......"
蘇晚的太陽穴突突跳動,後腰傷疤突然灼痛起來。記憶碎片中閃現衝天火光,有人將她塞進冰涼容器,琺琅彩的錦鯉在頭頂碎裂成星。
"周老板現在可以回答記者了。"顧淮忽然轉身,螭龍鎖鏈纏住蘇晚的手腕,"顧某確實在找失散二十年的未婚妻。"
玻璃幕牆外驚雷炸響,閃電照亮顧淮耳垂的月牙疤痕。蘇晚猛然想起老照片背麵那句"聽鬆彆院",而此刻她的名字正被錄入顧氏祖譜的全息投影,與顧淮的並排浮現在空中,宛如兩尾相濡以沫的錦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