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1 / 1)

路遠寒眉心微微一跳。

從菲奧娜的話來看,所謂功能型,指的應該是在廝殺中贏過其他寵物的伊凡,至於另一個觀賞型……那些礙事的蝴蝶結還勾纏在他發尾,不曾被拿下,是誰也就不言而喻了。

蛇人多盤尾,而他與伊凡又身量高挑,因此兩人被菲奧娜手中的繩子用力牽著,就連脖頸都隱隱漲紅,才能讓那些眼睛將他們的長相看得清楚。

路遠寒能感覺到那些冷血的視線正在他臉上逡巡,從垂下的眼睛打量到他的鼻尖、唇珠,像是把他們這些寵物,當成了某種可以被衡量價值的商品。他聽到一聲又一聲讚歎,對於菲奧娜的眼光,對於他柔順的黑發,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對於瓦倫提亞家族壟斷的一條資金鏈。

他麵無表情地跟在菲奧娜身後,沒有施予彆的蛇人多餘一眼。

很快,路遠寒到了宴會廳內部,遠遠就看見一張巨大的展台鋪設在地上,台前擺著垂下天鵝絨的長桌,而那桌上竟然是一個又一個少女的斷頭。每顆頭顱都保養得極為漂亮,她們皮膚白皙,眼睛還在脈脈含情地看人,年齡不過十四五歲,而腦袋上豁然開了條口,天靈蓋往上不翼而飛,在掏空腦髓的內部,盛著香氣四溢的美酒,照出蛇人們從旁邊遊過時的影子,那顏色紅得發黑,就如融化的血水。

這些人頭酒杯共有十四盞,盞盞都比上一杯更香,更讓人想要品嘗。

餐桌上配備了相應用具,菲奧娜拿起湯匙,舀了一勺酒水送到嘴邊,又微微皺眉,走到下一個美麗的腦袋麵前,將每杯酒裡的內容都嘗了個遍。直到舌尖被浸得通紅,她才滿意地笑了一下,越是年輕的少女,釀出的酒越醇正。

“七號,你過來。”

在伊凡悚然的注視下,路遠寒彎腰湊到她身邊,被菲奧娜喂了一勺蕩漾著血色的酒水。

他喉嚨滑動幾下,就將主人的賞賜順從地咽了下去,那些溫熱的酒水流進他的胃裡,太甜了,讓路遠寒覺得有些發膩。

但他仍然露出了一個微笑,這張臉本是冷峻的,看上去不近人情的,被黑發修飾得仿佛雕像,因這一笑而顯得鮮活了起來,他眼睛裡的藍光忽閃幾下,在飛旋吊燈的照耀下似有海水激蕩。

不說菲奧娜,就連伊凡也怔了片刻。畢竟這個隊員性情陰冷,除了在修蘭村必要的掩飾,他很少見到路遠寒朝彆人微笑。

這一舉動取悅了菲奧娜,她麵上神情變得柔和,伸手揉弄著路遠寒頭上的發絲,就像在愛撫寵物,將牽引繩也鬆了幾圈。路遠寒遊刃有餘地飾演著寵物,將菲奧娜哄得高興了,連帶著伊凡也得到了一個能夠坐下的位置。

片刻後,發布會終於要開始了。

路遠寒思考著,他從蛇人們的談話中得知,這場規模隆重的發布會由瓦倫提亞財團一手包攬,之所以不遺餘力,豪擲千萬金銖,就是為了讓他們旗下最新研發的產品——監管機麵世。雖然一會上場的隻是模型,但也同樣有著極強的殺傷性和威力。

他在想要是逃跑的話,在那台監管機下能活得了多久……一分鐘,還是幾十秒?

隨著黑西裝們有條不紊地引導賓客們落座,布置會場,侍應生如流水一般端上提前準備的觀望鏡,禮樂慷慷激昂,回蕩在這座宴會廳,所謂的監管機終於出現在了展台上。

比起機器,它看上去有著類人的外型,然而終歸是一台戰鬥兵器。

那金屬鑄成的身體極具壓迫感,兩條鋼鐵之手垂在腰側,胸甲上裝載著追蹤用的熱感儀,背後焊接了數座旋轉炮台,每一個黝黑的洞口內都填滿了彈藥,似乎隨時會用炮火洗地,看得在座所有人毛骨悚然。

除了震撼,還有不少蛇人麵色難看:“瓦倫提亞小姐……這真的隻是一台模型機嗎?”

“當然,瓦倫提亞背後的力量足以與科學院那些瘋子們抗衡,執法權將不再被天之塔壟斷。”菲奧娜笑道,伸出一根手指對著監管機,“這是一個新時代的起點,第二區以外都將成為我們的領地。而那些連老鼠都不如的下等人,需要繳納足夠的呼吸費,才能生存下去。”

路遠寒權衡著她口中說的話,與其他畸變物相比,地底的蛇人與人類有太多相似之處,同樣有高度智慧,有著森嚴的等級製度,也就形成了這種資本力量雄厚的局麵。

呼吸費……何其荒謬的費用。

他聽得一陣深思,麵上卻沒有顯露出任何異樣。菲奧娜提到的名詞很多,所謂天之塔,路遠寒大概能猜到指的是那座千丈高的黑塔,但科學院是哪方人馬,他就不得而知了。

對於統治者而言,一隻寵物就算能聽懂人話,也不重要,更不可能會威脅到他們的蛇身安全,因此沒有人注意到路遠寒的反應。

他攥緊了指節,身體內的觸手正渴望著撕碎那些傲慢的尾巴,但是還欠缺一個時機。

就在這時,意外發生了。

一個端著餐盤的侍應生匆匆朝展台這邊遊來,然而餐蓋打開,裡麵盛著的並不是菲奧娜安排的點心,而是一把早就上膛的機槍,槍聲響起,雨幕般的彈殼激射而來,順道劃破了兩條牽引繩,路遠寒反應極快,當即蹲下往旁邊一滾,躲過了這場刺殺。

在變故陡生的刹那,保鏢隊就出動了。黑西裝們從宴會廳周圍趕來,卻不能在一瞬間趕到現場,情勢危急,菲奧娜龐大的蛇尾蕩起,擋下了數枚子彈。

金屬撞擊鱗片的聲音不絕於耳,但她尾巴上還是被打出了不少流血的窟窿。

“去死吧!你們這些財閥狗!”

那個侍應生早已做好了慷慨赴死的準備,持著還在震響的機槍就衝了過來。路遠寒正藏身在餐桌背後,那些漂亮的人頭滾了一地,剛好有顆腦袋落在他懷裡,用笑吟吟的眼神望著他。

路遠寒也看了它一眼。

他將人頭放在地上,隨即輕飄飄掠出,掌心力道狠重地劈在侍應生肩膀上,順著他的胳膊就奪走了那把槍。路遠寒反手用槍托砸在侍應生腹部,頓時砸得那蛇人吐了一口血水。

“哦?原來你是功能型啊。”

菲奧娜顯得有些驚訝。

顯然,財閥大人已經從剛才的事中回過神來,啟動了展台上的新型殺器。隨著齒輪轟隆隆的震響,監管機猛然落在地上,兩臂延伸出無數高速旋轉的鏈條,朝著侍應生腰後劈下,瞬間就將他尾巴絞殺得血肉模糊,然而他卻沒有死,一雙眼睛還在怨毒地瞪著菲奧娜。

他嘴巴裡還在汩汩冒血:“財閥不死…怎能……”

侍應生的這句話沒能說完。菲奧娜拿起一把機械弓弩,麵帶惱怒地搭箭射殺,鋒利的箭矢穿透他咽喉下浮現出的鱗片,尚還溫熱的屍身痙攣著猛顫了幾下,終於死了。

路遠寒想,看來那片逆鱗,就是蛇人最脆弱的地方了。

他剛才幫菲奧娜控製局麵,並不是對這兩方有任何一點偏頗,隻是這座樓畢竟是瓦倫提亞家族的大廈,路遠寒還不想與監管機作對,更不想被保鏢隊帶下去處置等死。

那把濺血的槍在他手上,頓時吸引了無數目光。

菲奧娜的臉色終於變了。

她似乎想說點什麼,隻是話還沒出口,劇烈的轟鳴就席卷了整座大廳。侍應生死了,那具屍體就躺在地上,誰都沒想到還有一場恐怖襲擊,高空投擲的追蹤彈撞碎玻璃,火光衝天,爆炸的餘波將在場所有人都掀飛了出去。

慘叫聲、怒罵聲交錯著此起彼伏,那些權貴們死的死逃的逃,十個保鏢隊也忙不過來,整座宴會廳簡直亂成了一鍋粥。

路遠寒從地上爬起來,眼前發黑地眩暈了片刻,才意識到自己頭上流血了。他伸手捂住額頭,看到滿手殷紅,竟然毫不在意地將血跡一擦,反手將旁邊的伊凡拉了起來。

此刻菲奧娜忙著應付炮火襲擊,正是逃跑的最佳時機。

作為同事,無需路遠寒多說,伊凡也知道該怎樣配合他行動。兩人趁亂上了升降梯,他們一踏進熟悉的包廂,那層感應式的地麵瞬間有所觸動,載著兩隻逃亡的寵物直達頂層,又回到了一開始的大廳。

路遠寒問:“前輩,你還記得武器和封印匣在哪裡嗎?”

他問這一句的時候頗為謹慎,畢竟伊凡曾經說過,那枚黑環要是離開他身邊,會發生極為恐怖的事情。聞言,伊凡掀起衣服,露出底下血淋淋的真相,路遠寒目光不由得一頓:他竟然將匣子縫在了自己腰側,而那些針腳還在不斷滲出黑水。

伊凡平靜地放下衣擺,指了個方向:“東西應該在菲奧娜的收藏室,隻不過沒有鑰匙,我們得想辦法從清潔工手裡拿到備用的那一份。”

清潔工?路遠寒麵色古怪。

想到那些一按就能流下消毒水的管道,他不由問道:“既然這座大樓的科技已經這麼發達了,菲奧娜還用得著清潔工嗎?”

“寵物的屍體可以清理進下水道,但她的收藏品可不一樣,每隔兩小時就會有專人進去擦洗、整理,以保持藏品最完美的狀態。當然,沒有人敢偷瓦倫提亞財團的東西,除非想被懸空艇追殺到天涯海角……誰能想到外麵炮火連天,都打成那樣了,還有兩個不怕死的賊準備闖收藏室呢?”

伊凡冷笑了一聲,提前到這裡的幾個小時,他對財閥手段已經深有了解。

而在此時,看管大廳的保鏢也持著槍圍了上來,兩人被重重槍口對準。槍林彈雨之中,路遠寒縱躍而起,猛然將一梭子彈掃射出去,最前麵的蛇人被篩得血肉橫飛,伊凡則快速打開匣子,將屬於他的黑環重新戴在了手上。

在眾目睽睽之下,正在巡航的懸空艇朝著頂樓撞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