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物(1 / 1)

出現在他眼前的,赫然是一座地下城。

黑區已經是在地表下了,沒想到竟有更深更靠近地心的一片區域,建立起了由地底人控製的城市。

那道光幕位於絕壁上,路遠寒從洞窟走出,打量著這座神秘城市:遍地鋪設著鐵軌與蒸汽管道,無人駕駛的車輛由體型碩大的老鼠驅動,穿行其中,高處則連接著上萬條線路纜車,如同一顆顆膠囊被運輸到城市各處。整片建築群簇擁著最中央的一座黑塔,塔身高數千米,被切割成數個窄小方格,而在黑塔四麵,都有一條直達上層的升降梯,載著裡麵的人前往高處。

這座超前的科技之城讓路遠寒震撼了片刻,他退回去觸碰光幕,發現它是個單向通道,不能從內側打開,隻得放棄了這條路。

好在他腳下的洞窟有人工修整的痕跡,在洞口觀察片刻,路遠寒就找到了通往下方的路。隻是那條小徑由一個個鑲嵌進石壁的凹槽組成,極其險峻,等他到了地麵,已經被滿身冷汗浸透。

他還沒來得及擰一把濕漉漉的衣服,緊急響起的警報聲就包圍了這片區域。

“警戒!警戒!一級警戒——”

數十個手持武器的怪物朝著路遠寒爬來,它們容貌恐怖,腦袋與上身雖然與常人無異,下麵卻是幽幽的蛇尾,通過那龐大健碩的尾巴在地麵上快速拖行。

隨著蛇人們持槍靠近,路遠寒不禁產生了一個怪異的想法:要是這座地下城由無數蛇人統治,怪物們在這裡生老病死,結婚生子,而他才是最不合群的那一個,那到底誰才算是畸變物呢?

不知道為什麼,這些警察並沒有第一時間開槍,隻是圍著他陷進了僵持狀態,像是在等待著上級的命令。

路遠寒猛然前衝,憑借彈跳力躍上了一個蛇人頭頂,踩著它腦袋翻身而出,隨著槍身摩擦的聲響,背後那些槍口似乎對準了他,隻是沒有一顆子彈射出,怪物們試圖捕獲路遠寒,卻被他輕盈地躲過。

他朝著旁邊極力奔跑,在視線變黑的那一刻,忽然停了下來。

數顆懸浮在空中的龐大球狀物正籠罩在上方,如同一隻隻眼睛注視著無處可逃的他。路遠寒僵住了,那些像是懸空艇的造物緩慢挪動著,從內部拋下無數柔韌的網,構成捕網的細線接觸到他的身體,就自動纏緊,近乎把他裹成了一具木乃伊,將擅闖者吊在空中,像開了自動巡航似的朝城內駛去。

路遠寒嘗試了幾次,發現捕網使用的材料極為特殊,根本無法徒手撕開,便省了體力不再掙紮,觀察著越來越近的地下城。

被吊起來也有一定的好處,高空視野開闊,能清楚看到這座城市的區域劃分。

轄區共劃分了四層,每一層間都有明顯的界線,最外圍看上去像是貧民窟,遍地是強盜、小偷和病死的屍體,越往內走,建築越高,警戒程度越重。那些玻璃高樓上多數都貼著一個顯眼的標識,懸空艇上同樣也有,似乎是某個家族的名稱——瓦倫提亞。

路遠寒能看懂,自是因為地下城的語言文字承襲自黑區,看來這群蛇人雖然盤踞在比他們更深的地底,卻也和黑區上千年的曆史有著聯係。

他沒有看得太久,很快,捕獲他的懸空艇就降落在了某座高樓頂部,這棟樓裝修的華貴程度,讓路遠寒覺得腳下的磚都鑲著金邊。隨著網線散開,在旁邊等候著的黑西裝們一擁而上,先是給他注射了鎮靜劑,又卷著身體將他帶進了往下方去的通道。朦朦朧朧的意識中,路遠寒被帶去洗了個澡,換了套修身的衣服,那些蛇人甚至在他發尾夾了幾個蝴蝶結,幫他卷了頭發。

這讓路遠寒不知道自己究竟被當成了什麼,俘虜、怪物,還是需要上台致辭的演員?

直到他脖頸戴上一條牽引繩,被帶到某位尊貴的蛇人麵前,他才恍然意識到:原來我是一隻寵物。

藥物的效果逐漸消散了,路遠寒不再反應遲鈍,他打量著這個麵無表情的蛇人。它,或者說她,長得很漂亮,從發尾到指尖都流露出一種雍容的氣度,黑色蕾絲將她腰身輪廓修飾得極美,瘦得病態,那條尾巴卻比旁人更長、顏色更翠綠,龐大得似乎一瞬就能殺人無數。

“您想讓我怎樣呢,美麗的小姐?”

他撥開蝴蝶結,態度謙恭地微微俯身,隔著手套輕吻了對方的指節。

路遠寒抬起頭時,留意到了她頸上那枚徽章的銘文,同樣是瓦倫提亞,不過前麵還多了個名字:菲奧娜·瓦倫提亞。看來整座高樓都是她的所有物,而他的管理權,當然也屬於這位財閥千金。

對於他的行為,瓦倫提亞大小姐並不反感,反倒饒有興趣地將手上的繩索鬆了一圈,微笑著說:“七號,你可比另一個寵物有趣多了。”

七號?路遠寒頓時有了想法。如果編號是按順序排下來的話,難道前麵還有六位像他一樣的寵物,伊凡會在那些寵物中嗎?

他的猜測很快就有了答案。

隨著菲奧娜拿起一支搖鈴,懶洋洋晃了幾下,旁邊的門應聲而開,管家們隨身攜帶槍支,簇擁著一排被精心打扮過的寵物送到了她麵前。伊凡就站在那些怪物中,而他旁邊則是數個畸變物種,它們或有獸耳絨尾,或長著第三隻眼,甚至還有個被裝進盒子裡的腦袋,總之與蛇人的構造截然不同。

與路遠寒的漆黑服裝不同,伊凡的配飾都是以白色係為主,手套、腰帶、耳環、十字架吊墜……他看上去像個默默禱告的聖父。

和路遠寒視線相對的一瞬間,伊凡怔住了,隨即克製住了想要開口的欲望。他也知道以現在這副德行,並不適合跟隊友解釋什麼,而他們身上的武器都被收繳了,沒有能威脅到菲奧娜的手段。她隨便一勾尾巴,就能將在場所有人壓得血肉模糊。

“好了,先生們。”菲奧娜拍了拍手,慢條斯理地拿出一枚印章,“獎勵時間到了……誰想要一個首肯?”

她的語氣很微妙,含了一點笑意,似乎有著蠱惑人心的能力。隨著話音落下,剛還安靜守己的寵物們,竟然互相廝殺起來,用最原始的方式撕開身邊人的麵頰、脖頸和腹腔,為了一個輕飄飄的首肯,竭力爭得頭破血流。

“七號,你很幸運。”

菲奧娜微微歎息。

伊凡的眼睛和雪白的正裝都殺紅了,而她的手仍然沒有沾上一點血跡,很是隨意地擺弄著印章:“能看到這些前輩們為你示範應該怎樣活下去。你要認真學習,知道嗎?”

路遠寒什麼都沒有說,隻是靜靜地站在她身旁,黑發垂下,讓菲奧娜看得賞心悅目。

片刻後,廝殺結束了。

整麵牆都被潑上了血雨,遍地散落著被扯下的眼睛、帶著毛發的皮膚,盒子裡腦漿迸飛,隻剩了四分之一個人頭,而伊凡渾身顫抖著,單膝跪在了菲奧娜麵前。

菲奧娜低下頭,無法辨彆她的神情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她轉動了一個旋鈕,隨即從天花板降下無數流水的管道,將消毒液噴灑在那些屍體上,瞬間就清洗了地麵,讓大廳重新變得整潔而明亮。

她抬起手,在伊凡側頰蓋下了一枚鮮紅的印章。

像是擔心路遠寒隻有一張臉,看不明白這場廝殺的真相,菲奧娜還特意轉過頭,囑咐了他幾句:“沒辦法得到首肯的,就是壞東西,壞了的寵物當然要拿去處理。它們的資源不會浪費,十九層有我的花園,新鮮血肉就是最好的肥料。”

說到這裡,她隨手拈起一枝修剪過的薔薇,將那朵盛開的花插在了路遠寒耳邊。

菲奧娜一招手,就有管家帶著伊凡去換了衣服。剛才的廝殺過後,寵物隻剩了路遠寒與伊凡,他們兩個跟在菲奧娜身邊,一左一右,因呼吸而震顫的頸上被繩索套著,挽在那雙漂亮的手上。

這座大廳背後也有升降梯,菲奧娜牽著兩人走進去,無需她手動控製,廂身便往下方落去。在等待升降梯落地的過程中,竟然還從窗口遞進來一條消息紙條,菲奧娜看完內容,垂下眼睛對著旁邊的話筒口說:

“博斯曼家族想競標監管機的製作權?反了他們了,再加注三千萬金銖。”

路遠寒和伊凡並沒有交換眼神,因為升降梯前後都有玻璃壁,將他們臉上的神情照得清楚無遺,即使輕輕抖一下眉毛,也會被菲奧娜察覺到。

片刻後,終於到了菲奧娜要前往的樓層。

這層樓似乎正在舉辦活動,到處可見端著餐盤的侍應生,每一個都容貌出眾,而在宴會廳中,有許多衣冠華美的蛇人貴族在攀談,看到整座樓的主人到來,紛紛擺動尾巴,湊到她麵前獻殷勤:“瓦倫提亞小姐,您又換新寵物了。”

菲奧娜頷首,扯緊了兩人的牽引繩,讓他們能被其餘蛇人輪流觀賞到:“是的……畢竟寵物的使用期限太短了,換了一個功能型,一個觀賞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