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這樣一張鬼氣森森的臉注視著,路遠寒內心警鈴大作,當即翻身下了床,握拳重擊在怪物臉上,將它一拳打得倒飛出去,才伸手將臉頰上溫熱的液體擦去。
他發現指節上的觸感黏滑而濕漉漉的,像是浸在水中,想必那怪物麵上覆蓋著一層黏膜。路遠寒和怪物拉開距離,在床邊上站定了,這才認真打量起對方古怪的真容。
細看之下,路遠寒發現這隻怪物長得和人很像。
它從身高、體型到四肢都與常人相近,隻不過渾身皮膚皆是慘白如紙,身上不見有一絲鬃毛,像是被剝去外殼的卵生動物,爪掌上密集的鱗片還在微微起伏,正用那雙充血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他。
最為怪異的是那張臉,麵部平整得就像書頁,不見一絲起伏紋理,屬於眼睛的兩顆球狀物鑲在洞內,沒有睫毛、眼瞼,正圓溜溜地射出陰毒的視線,站在它麵前,能看到上麵每一根細小的血管。而它鼻梁的位置隻剩兩個黝黑的小孔,嘴巴倒是大得驚人,在口腔內藏著一條腥紅的長舌,還在不斷淌著涎水。
不看還好,一看清它那詭異至極的麵貌,路遠寒手臂上已經浮起了汗毛。
伊凡去哪裡了?
想到這裡,他猛然轉頭,發現這位隊長不知道什麼時候靠在牆上睡著了,而他身邊也守著個白麵怪物,正用覬覦的視線緊盯著伊凡。
伊凡作為獵魔人中的精英,不可能無緣無故在看守的時候睡著……他是被下藥了,還是迷煙?路遠寒腦海中閃過無數想法,視線瞥到被打開的門鎖,他的心情不由更沉重了幾分。
鎖頭完好無損,顯然不是被外力破壞的。他睡覺前鎖好了門,那就隻有一種可能:艾克為怪物提供了鑰匙,想讓他們在睡夢之中成為這些白麵怪的盤中餐。
路遠寒麵色微變,毫不猶豫開了一槍,彈殼穿透伊凡身邊怪物的腦膜,在牆壁上留下焦黑的痕跡。血花與槍響一同飛濺,震得門框發顫,讓緊閉著眼睛的男人倏然醒了過來。
無需隊友提醒,伊凡也知道眼下的情況有多麼危急。
他握緊槍身,擰身撞在正抽搐著的怪物身上。成年男性的重量不輕,將那身慘白皮膚下的臟器都擠壓得發出一陣悶響,那怪物口溢鮮血,沒過幾秒就死在了屋內。
就在伊凡冷靜應對之際,另一隻怪物已經四肢著地,迅速竄了出去。那扭曲的姿勢莫名讓他感到一絲熟悉,直到路遠寒提醒,他才意識到那女人也是這樣爬出修蘭村的。
伊凡聲音低沉:“這些怪物難道是村民變的?”
“要真是這樣的話,那些人失蹤倒是不奇怪了。”路遠寒提著鋸肉刀走過來,用刀身撥了撥地麵上癱軟的屍體。
若這些怪物就是修蘭村裡的人,那他們口中提到山中少有的獵物,想必就是被引誘到此的外來人。對於修蘭村而言,村中數十口人、或者說數十隻怪物,都等著將這兩名編輯的肉割下來大快朵頤。
要不是意外身死,被獵魔人頂替了身份,那兩人恐怕已經被切成一塊又一塊鮮血淋漓的人肉,被挨家挨戶輪流品嘗。
隻是不知道他們平時是如何偽裝得天衣無縫,竟讓人看不出什麼蹊蹺……
路遠寒眉頭緊皺,不對,那些人身上都有一種相當油膩腫脹的感覺,就連他腳下的怪物也散發著腥臭的味道,隻不過略顯乾瘦,仿佛剛從寄生的母體內抽離出來。
他快走幾步,猛然撞開了艾克那間主屋的門。
微弱的燈光之下,正有隻怪物在費勁地往人皮裡鑽,那層浮囊發黑的皮膚被它套在身上,略顯錯位,背後還有一條血肉模糊的縫隙,露出外皮下蒼白的內裡。而它的胳膊詭異地反過來一折,像拉鏈似的將那道口子拉上了,指節緩慢地扯到頭皮上,再轉過來時,已帶上了那副熟悉的微笑。
隻是它沒有想到,路遠寒已經追到了門前。
兩人視線一撞,艾克頓時怔在了原地,麵上神情變幻莫測,讓人難以想象怪物披著層皮也能做出這麼多表情。
它張了張嘴,剛想辯解些什麼,卻被一發冷酷無情的子彈打斷了遺言。
在強烈的衝力之下,怪物趔趄著後退了兩步,它的胸膛、軀乾,以及心臟等位置也隨即飆射出鮮血:伊凡和路遠寒前後開槍,每一槍精準無誤,近乎要將這副人皮外殼打爛了。
就是披著再厚的人皮,被打成篩子也無法活下來。路遠寒蹲在一大片血跡前,檢查著怪物屍體,指節翻開那層假人的眼皮,確認底下的眼睛已經失去了焦距,再也不能窺伺他們。
他撚了撚指腹,將沾上的油用紙巾擦去。
這是一件怪事,怪物們使用的人皮都臃腫發漲了,按常理來說,應該很快就會腐化,但村長那身皮為什麼能維持幾十年不腐?修蘭村背後還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路遠寒和伊凡商量了片刻,打算先從這裡離開。村中秩序井然,尊卑有序,怪物們沒有第一時間吃下他們的血肉,顯然是準備將這難得的獵物交到上麵,等待村長處置。
也就是說,殺死屋中的兩隻怪物,並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外麵還有數不清的同夥在暗中潛伏著,一旦他們被圍攻,情況就危險了。
路遠寒握著槍跟在伊凡身後,忽然靈光一閃,想起了那個尋找泉水的女人。
他跟隊長稟報了這件事,伊凡也同意從她下手,兩人悄無聲息地到了女人家門前,看到地上有一串雜亂無章、向內蜿蜒的腳印,便知道這人回來了。
接下來的事就好辦了。兩人分工明確,一個人負責搖鈴鐺將她騙出來,另一個則在門旁等候,伺機製服出來的怪物。
鮮紅的鈴鐺一觸即響,像被血浸過似的,幽幽發出悅耳的聲音。
好在這聲音並不悠揚,隻局限在附近數米,並不會引起其他怪物的注意。
鈴聲傳開之後,門內果然響起了一陣窸窸窣窣的怪聲,僅是在門外聽著,路遠寒都能想象到女人是如何爬向門扉的。手杖的力量太大,鋸肉刀又不好控製,因此製服怪物的重任就落在了伊凡身上。
木門應聲而開,女人剛滿麵欣喜地探出腦袋,就被一雙健實的胳膊絞住了脖頸。
那力道緊鎖著她的頸骨,讓人喘不上氣,更難叫出聲來,不過片刻就漲得滿麵通紅——這人皮倒像是活的,還會因為窒息而充血漲大。
數秒之後,女人便失去了意識,癱倒在伊凡手上。
兩人拖著怪物進了它家中,小屋極為簡陋,連家具都是最老舊的款式,看來就算在這座吃人不眨眼的鬼村莊,它的地位也相當低下。
路遠寒的手順著它的發絲摸進去,果然摸到了一處突起。他捏著那肉結往下一拉,這層覆蓋在怪物表麵的人皮便順滑如水地脫到了地上,膚感溫熱而細膩,與女人之前那陰鷙浮腫的狀態截然不同。
就仿佛重現青春了一樣。
這是怎麼辦到的,靠那所謂的泉水?路遠寒心中有了猜測,手下動作卻不見遲緩,不到片刻就將怪物從新鮮的人皮下剝了出來,將它捆好手腳,隻留一張嘴在外麵,嘴邊還貼了塊布,見勢不對就能封口。
他將封口布貼好,又用沉重的刀柄砸在怪物腳上,痛感頓時讓它恢複了清醒。
那雙眼睛先是震驚、不解,幾經閃爍,隨即又變成了極端的陰毒,仿佛要用刀子從麵前這兩人身上剜下肉來。
對於這種情況,路遠寒早有準備。
他拿起鋸肉刀,在怪物錯愕的目光下,慢條斯理地割下一截指骨,將流著血的肉塊攥了起來:“能配合我們嗎?”
看到怪物因斷指的劇痛猛烈掙紮著,似乎想要張口咬死他,路遠寒麵色平靜,隨手將骨頭扔到一邊,又用刀身鍘斷了幾根手指。他每問一次,便要血肉飛濺,地板咣咣震響,直到怪物忙不迭地點頭,他才收起鋼刀,重新笑了起來:“很好,你要是早點想明白,也就沒有這麼多事了。”
他並沒有第一時間揭開封口布,反倒提了個問題:“你的皮囊能保持新鮮不腐,是因為泉水嗎?”
怪物遲疑片刻,像是沒想到他會這麼問,才緩緩點了點頭。
路遠寒得到答案,心下已有了數,又朝怪物下達了一條命令:“我們現在要去尋找泉水,需要你指路。等會到岔路口,往左拐你就點一下頭,往右拐你就點兩下頭……怎麼樣,能做到嗎?”
看到那血色刀麵上照出自己滿麵驚恐的模樣,似乎再遲疑一刻,就會砍下它的頭,怪物隻得順從地點點頭,同意了他的要求。
“好了,前輩。”路遠寒將怪物一拎,麵不改色地扛在了肩膀上,朝伊凡示意,“現在我們有引路人了。”
伊凡不知從哪又摸出一支煙,卻也沒有點著,隻是叼在嘴裡,用冷峻的目光審視著麵前這個隊員,像是在判斷他的品性。
他眼中的顏色明滅不定,最後什麼也沒說,領著路遠寒出了門,前往他們上次做過標記的密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