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查(1 / 1)

剛才看到的是什麼?

路遠寒眉頭緊皺,在發現照片裡還有一個不明生物的瞬間,他的手像失控了似的,直接把相片刪除了,他也就無法再向伊凡證實那東西的存在。

“這村子很古怪,似乎還有不知名的怪物潛藏在村民們的家中……”

他將照片的事跟伊凡說了一遍,剛還滿麵懶散的男人頓時來了精神。畢竟他們受人之托潛進修蘭村,就是為了查清這座村子背後的真相。伊凡拿出一遝案卷,將燈罩擦亮了些——修蘭村沒有蒸汽燈,用的還是傳統的煤油燈。

那些案卷上記錄著數十年來在附近失蹤、死亡的人口名單。

除了極少數遊客、編輯、偷獵者等人到過這裡,還有一些人身份可疑,打著探尋古跡的名號前往修蘭村,不知道為什麼對一個籍籍無名的村落如此執著。而那些隊伍最後都下落不明,仿佛被這座巍峨的石山吞噬了一樣。

路遠寒想,到底有什麼在吸引著他們,一步一步走向深淵?

隨著哢噠一聲,伊凡已經打開行李箱,將裝填好彈藥的槍械帶在了身上。既然他想出門調查,那路遠寒也不可能一人留在屋中,兩人相互照應,也好應對緊急情況。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這間屋子似乎突然變冷了。

路遠寒警覺地回頭,看見窗戶邊緣正浮現出一張模糊不清的臉。那張臉慘白而扭曲,兩隻眼睛緊貼在厚重的玻璃上,窺伺著他們的動作,由於貼得太緊,甚至能看到表麵蠕動的血絲,像一條條顏色鮮紅的蛇,隨時要滲進屋子裡一樣。

伊凡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也看到了趴在窗戶上的怪臉。

他反應極快,當即開門出了房間,路遠寒緊隨其後,然而兩人一出門,就發現那東西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出現。

艾克還在主屋睡著,他們便沒有弄出動靜,悄無聲息地從前門出去了。路遠寒腳下一頓,發現門前同樣懸掛著一個紅鈴鐺,那鈴鐺不知道為什麼,竟然微微晃了起來,在他悚然的視線下,又重新恢複了平靜。

按照伊凡的計劃,他們應該先重點調查那口枯井和村長家。

兩人手提煤油燈,順著走過的小路一直前行。此時夜深人靜,修蘭村裡的每個人仿佛都在屋裡睡覺,不見一道人影,黑黢黢的寂靜從他們腳下蜿蜒而出。

那口井倒是沒有任何變化,一如相機裡拍攝到的那樣。

路遠寒用燈芯點著了一根樹枝,隨手扔進井裡。借著下落的火光,他看到井壁上附著了許多黏稠的黑色痕跡,如同纏繞而上的長發。枝葉迅速落下,一接觸到水麵,那潭死水像是突然活了過來,張嘴將樹枝吞了進去,霎時間火光熄滅,隻剩無邊的黑暗。

“這片區域可能有著程度不一的畸變。”伊凡有了判斷,“不知道造成這種現象的源頭在哪裡……”

他打開彈藥袋,將一顆彈丸似的球狀物放進井口。隨著一聲爆炸引起的轟然巨響,井下竟然傳出陣陣淒厲的慘叫,無數耀眼的白光浮現又湮滅,最後歸為漫天飛揚的灰塵。

伊凡淡淡起身,將他手上的特殊物品也分了路遠寒一份:“這是靈爆彈,專門用於克製靈體類畸變物的。它的申請權限相當高,以隊長的職位,也隻能拿到這麼幾顆,儘量珍惜著用。”

路遠寒接過兩顆靈爆彈,將它們放進了隨身彈匣裡。

在結束羅德裡厄府的委托後,他就將鐮刀還給了盧修,能用於對付靈體的手段過於匱乏,伊凡這一手補給,可謂是雪中送炭。

解決完枯井中的異狀,兩人又望向路遠寒所說窗邊有“人”的屋子。

那窗口依舊漆黑一片,隻是沒有了那慘白的麵龐,不知道那些怪物是隱藏在了哪裡,才能像幽靈似的隨時出現在他們身邊。

路遠寒正要朝那屋子走去,視線掃過周圍,卻突然看見一道身影,從容貌上看,正是被艾克訓斥過的女人。她麵上神情渾渾噩噩,整個人正以詭異的姿勢貼伏在地麵上,像是在模仿某種動物一樣,四肢扭動,快速向前爬去。

他將伊凡攔了下來,兩人提著油燈,麵色凝重地打量著那個女人。

女人衣物下露出兩條彎曲著的胳膊,她的皮膚表麵浮現出無數瘮人的痕跡,看上去油膩膩的,近乎能擰出一把流油的水,而她渾身上下仿佛解凍過的肉,就快要融化了。

路遠寒持著槍靠近那怪異的女人,離得近了,才聽到她口中重複著的嘶啞囈語。

“泉水…泉水……啊啊泉水!”

什麼泉水?路遠寒略有疑惑。

他們重金跟艾克打聽了許多事,也不知道修蘭村附近竟然還有一處泉水,更不知道那泉水有什麼作用。

但這無疑是一個重要線索,他跟伊凡交換了眼神,便尾隨在女人身後,追著她出了村子。

然而女人出了修蘭村,卻飛速拐進一處幽深密林,身影上下翻飛,很快就消失在了漆黑的樹群當中。樹林裡岔路極多,兩人被她帶得找不著路,一時間不敢冒進,隻得在入口的樹上做了個標記,又順著來路返回修蘭村,前往村長家調查。

據艾克所說,他們村長是個受人尊敬的老者,這麼些年來,將修蘭村上下數十口人管理得井井有條,就是由他負責分配村裡的食物,沒有讓任何一家人因饑餓而死。

路遠寒站在門前,抬頭望了一眼村長家的鈴鐺,看裡麵還亮著燈,便禮貌地敲了門。

片刻後,門被打開了。

從縫隙裡擠出一張布滿皺紋的臉,神情頗為陰狠地打量著門口的兩人。見伊凡從身上拿出金條,那怪人的態度頓時平和了些,開門將他們迎了進來。

“我們並不是故意打擾您,隻是聽小夥子說您德高望重,對村裡發生的事最熟悉,才想著來了解一下。當然,不會讓您免費提供素材,撰稿的費用會按條例給您結清。”

伊凡說起客套話麵不改色,倒真像是那麼一回事。

村長在前麵帶路,聞言嗬嗬一笑,眼尾處的皺紋擠得更深,讓他看上去神情古怪:“沒事,你們也不是第一個來打聽的。”

看來案卷中提到的那些人,果然來過修蘭村。路遠寒麵色一沉,就是不知道他們離奇失蹤,跟村裡人有沒有關係……

他們到了前廳,便看到有一個麵露癡愚的村婦癱靠在輪椅上,眼睛黑沉沉的,對外界事物毫無反應,隻是呆滯地望著不知何處。從她五官倒是依稀能看出幾分美人餘韻,然而婦人兩頰消瘦,麵上被褐斑覆蓋,實在是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尊容。

直到村長走到婦人麵前,她的眼睛才緩慢地轉了一下。

“唉,畢竟上了年紀,也是老毛病了……我妻子這副模樣,讓兩位先生見笑了。”村長推著輪椅,將婦人送回了裡屋。

就在這時,路遠寒注意到牆上有一幅畫像,應該屬於村長和他的妻子。

畫中的婦人還很年輕漂亮,穿著顯然不同於修蘭村的服飾,像是從外地來的,眼神卻相當恐懼,她站在丈夫身旁,表情僵硬地勾出一個笑。令人細思極恐的是,村長和他們剛看到的老人很像,似乎就是照著他現在的模樣畫上去的。

路遠寒收起視線,又戴上眼鏡,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微笑:“不知道您清不清楚,之前來的那些人都去了哪裡?”

村長目光一閃,擺擺手說:“不知道,那些人奇怪得很,似乎是為了找什麼東西而來,修蘭村就這麼大點地方,他們沒找到就走了……可能是擅自進山,觸怒了山神,永遠消失在了這片群山之中。”

他忽然古怪地一笑:“腐臭的血肉能成為山神的養料,那是他們的榮幸。”

在短暫的交談中,這個老人已經提了數次山神,難道真有一位存在藏在修蘭村背後,被這個聚落秘密地信仰著?

路遠寒和伊凡對視了一眼,繼續問道:“聽說當年村上挖過一口井,最後挖到了彆的東西。您說的山神,跟這件事有什麼聯係嗎?”

提到那口井,村長臉上的笑意頓時淡了下去。

“那是山神顯跡,我們這些卑微低賤的人,隻能為祂獻上能提供的一切,不能想著索取回報。實在沒東西吃的時候,也有人吃過那井裡的魚。最後麼,臉上也長出了和魚身上一模一樣的眼睛,精神上接受不了,就從山上跳下去死了。”

回答完路遠寒的問題,他便咳嗽著說自己累了,要進屋休息,讓兩位客人自行從前門出去。

見村長不願意再提供情報,路遠寒便跟著伊凡回到了他們下榻的屋中,此時已經是淩晨兩點,也到休息的時間了。

他和伊凡商量好輪流守夜,每兩個小時替換一次,就靠著床邊閉上了眼睛。

路遠寒身上的觸手也安靜地蜷縮在體內,隨著呼吸而一顫一顫地翕張。或許是被修蘭村陰鬱的氛圍影響到了,他在夢中仍然追著那手腳著地的女人,樹林裡忽然下起了雨,溫熱的雨水滴在他臉上,讓路遠寒醒了過來。

他睜開眼睛,看見一張白花花的臉。

那張裂開縫隙的嘴懸在他頭頂上,從腥臭的牙縫間流出一絲涎水,啪嗒啪嗒地向下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