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種潛伏在水中的敵人,用鐮刀應付的話太過沉重,機動性不高,因此路遠寒又換上了最熟悉的鋸肉刀。
隨著他走進沼澤,那些怪物也察覺到了水麵蕩起的漣漪。它們那細長無眼的頭部紛紛朝著路遠寒轉來,一邊在泥潭中擺蕩觸手,緩慢拖行,一邊裂開充滿利齒的嘴巴,噴射出一股又一股冒著白煙的黏液。
路遠寒迅速跳上一塊石頭,黏液濺在他腳下,在石麵上燒出焦黑痕跡,似乎具有極強的腐蝕性。
他一點都不想被這東西濺上,要是不幸中招,估計這身衣服就不能要了。
怪物們朝著路遠寒所在的石頭遊了過來,離得越近,他越能看清楚這種生物的構造:它們頭上有嘴,脊椎上突起一處處黢黑的尖刺,尾部則由多條蛞蝓般的軟體纏繞而成,腹下裂開一道縫隙,那道鮮紅的肉隙貫穿體表,如同血盆大口,露出表皮下鼓動腐爛的組織。
比起其他畸變物,這種黏滑的怪物更讓人感到生理性的反胃。
路遠寒並不打算拖下去,他一躍而起,鋼刀下旋絞進怪物的頭部,將陷進利刃下的肉足鋸斷,揮舞的觸腕落進水中,濺起腥臭的泥水。
斷了頭的怪物還要張開腹下的大嘴,路遠寒卻已經踩在了它的背上。在滑漉漉的表麵上不好站穩,於是他速戰速決,握著鋸肉刀在怪物脊椎旁劃開一道幽深的傷口,皮下裹著的內臟幾經翻攪,已經糜爛得不像樣,在刀身上刻下猙獰的血痕。
對於大多數畸變物而言,它們生而無腦,頭並不是維持生命最重要的部位,而內臟才是。一旦搗爛腹腔裡的器官,怪物們也將變得不堪一擊。
到目前為止,路遠寒處理過不少畸變物,已然有了經驗。
他身手敏捷,又一跳一個準,接連處理了幾隻張牙舞爪的怪物後,終於無路可走。路遠寒打量著周圍的環境,伸出的觸手勾纏著石柱,將他一把拽到了泥潭裡寥寥無幾的突起物上。任那些爬行者在下麵唾液橫飛,也全然傷害不到他本人。
路遠寒低頭一看,他的靴子上已經攀附了幾隻水蛭,肥碩的身體靜靜趴在他小腿上,隨著他一跺腳,簌簌落在地上,迅速向著四周爬去。
這沼澤並不好通過,路遠寒淌了一身泥水,也才剛到三分之一的地方,潛伏在水麵下的怪物們露出幽幽的眼睛,眼中充滿了渴望血肉的獸性,正等待著他從高處墜落。
他想了一想,半邊手掌都化成強健有力的觸腕,卷著那把巨大的鐮刀飛旋而出,迅速插在了十數米外的石梁子上。
借著這根深紮下去的錨,路遠寒縱身蕩了下去,在靴底即將拍上水麵的一刹那擰轉身體,將聞聲冒頭的怪物硬生生又踩進泥水裡。
隨著觸手回縮,他也飛身攀上了石梁。
除了極少數洞窟般不得不彎腰下行的區域,路遠寒必須耐心一個一個掃清怪物,燕尾服也被泥水浸透,其餘地帶他走熟了都健步如飛,比預想中更快地到了沼澤對麵。
接下來的路就好走多了,雖說怪石嶙峋,地勢不平,但隻要避著那些腦肉外置的怪物,基本上沒有危險。
前後大概走了有兩個小時,路遠寒終於看到了那座荒城的門扉。
城門樓子上懸著一塊蒙灰的牌匾,上麵的文字是由古老的語言鑄就,寫得相當晦澀,就像是滿地亂爬的蜘蛛腿。所幸他接掌了不少權柄,現在靈視很高,因此能看懂牌匾上雕刻著的那三個字:噩夢城。
僅看這個名字,就透露出一種陰惻惻的氣息。
路遠寒抖掉衣擺處已經乾涸的泥塊,朝著門洞內走去。那些在高處盤旋的鷹隼越飛越近,爪上還遺留著腐屍上的血肉,被他一聲狠厲的吼叫驅散了。
噩夢城中的建築大多已經坍塌或廢棄,即使是完整一些的樓房,裡麵似乎也鬼影幢幢。看街道上沒有蒸汽燈,路遠寒判斷,這座城應該是曆史遺留之物。正如他的猜想,城內同樣有著怪物,一個又一個麵部生有觸須的幽影在廢墟徘徊,它們時而隱匿,時而浮現,極有可能轉眼就出現在身邊。
要對付這種靈體類的生物,用附魔鐮刀最為合適。
就在路遠寒換刀之際,幾個幽影已經緊貼在了他身前。他們臉上神情莫辨,眼睛烏黑無神,像是人身上的腦袋被濕漉漉的章魚抱著,才成了這副詭異的模樣。
他手上動作極快,一刀下去就見了血。
那些深藍色的血液傾灑在刀身上,竟然燒了起來,隨著滋滋作響的怪狀,鐮刀表麵浮現出淡淡的光暈,仿佛被激活了除魔的效果。
這座城鎮就像是鬼影的巢穴,殺了一個,還有無數個在路上飄蕩。要是這樣殺下去,盧修就真的可以等死了,路遠寒打量著陰雲下震顫的荒城,忽然有了主意。他一路穿越,死在刀下的怪物數不勝數,直到他披著一身幽藍的血衣,才登上了那座廢棄的鐘樓。
置身城中最高的地方,路遠寒不禁感到身上發冷,似乎有一股股陰風在腳下盤繞。
站得越高,越能看清這座城中神秘險峻的地貌,飛沙走石,幽影橫生,眼前所見的一切,確實像是魔鬼產出的噩夢。
魔窟裡無人生還,鐘樓自然也就被棄置了。路遠寒握緊手杖,一步步朝著鐘樓內走去,現在他來當這個敲鐘人。
在手杖的力道之下,機械裝置重新運轉起來,大鐘重重鳴響,一路悠揚地傳出數裡,震得地上塵土飛揚。路遠寒收起手杖,在高處喊著盧修的名字,他在視野中四處搜尋,沒有看到盧修,倒看見從地下走出一個拖著布袋的怪物。
那袋子被拖得一顫一顫,不知道裝了什麼,從輪廓來看,就像是彎折著四肢的人。
他眼神一凜,由觸手攀著塔尖作為安全帶,竟是從數十米的高空擦著牆壁飛身而下,靴底摩擦出的火花四濺,不過片刻,就安穩落在了地上。路遠寒視線環顧一周,迅速鎖定了那怪物。
拖著布袋的怪物身材高大,灰黑流膿的皮膚掩蓋在風衣之下,就像渾渾噩噩的僵屍,一雙腐臭的大手擰著袋口,顯得極具壓迫感。
路遠寒持著開刃的鋸肉刀,悄無聲息地繞到了怪物身後。
刀身從他手中滑出,割破了不怎麼結實的布袋,從裡麵露出一頂散亂的金發,發絲下那人雙眼緊閉,嘴唇不見絲毫血色,正是他的雇主。
確認了對方的身份,路遠寒動作迅速,從地上扛起人就跑,轉瞬已經閃出了十米開外。在這種危急情況下,真要和怪物廝殺起來,他未必能保得住盧修的人身性命。
直到遠離了怪物聚集的區域,他才放下雇主,叫醒了昏厥中的盧修。
盧修像是陷進了噩夢之中,看起來麵色疲憊,精神萎靡,口中不停地喃喃著什麼,連手指都在打顫,一睜眼看到那張熟悉的臉,竟脫口而出:“這裡……這裡是無神之地,和羅德裡厄府一樣,是受詛咒的地方。”
他的聲音中充滿了恐懼。
無神之地?路遠寒不知道他看見了什麼,但從羅德裡厄一族上百年詛咒纏身的命運來看,確實不像有神祇眷顧著他們。
隨著遠處傳來隆隆的響聲,路遠寒麵色一變。既然鐘聲能吸引在地下徘徊的怪物,自然也會引起其他東西的注意。
他將盧修往身後一按,隻見盤踞在高處的怪物從頂上向著兩人爬來,隨著那龐大身軀的扭動,在地麵上覆蓋出一片陰影濃重的區域。祂的身體像節肢動物,有十數米高,腦袋卻長得異常惡心,鼓鼓囊囊相當臃腫,如同許多個盤纏在一起的肉囊腫塊,從縫隙間還伸出無數堅硬的鬃毛。
“啊——”
盧修在他身後慘叫一聲,攥緊了路遠寒的袖子。他在府上養尊處優,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麵,就是聘請保鏢,也沒想過自己會有直麵畸變物的機會。
此刻,就是一千一萬個莉莉安從棺槨中幽幽還魂,也比不上麵前這體量巨大的怪物。
路遠寒甩開他作祟的手,讓盧修上旁邊躲著,渾身肌肉緊繃,就如一具上弦的兵器,儼然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他觀察著逐漸靠近的怪物,一切生物都有弱點,畸變物也不能例外。
這怪物肢節上附著濃密的長毛,必然有著弱火的特點,但他身上並沒有攜帶可以燃燒的東西。路遠寒將視線放遠,看到了一個油桶,隻是怪物離油桶還有段距離,因此需要把控好時機。
在那神話般的生物麵前,路遠寒顯得格外渺小,就如一隻舉起前足的螻蟻。
隨著祂碩大無比的頭緩慢垂下,他眼前浮現出一條條神秘詭怪的紋路,蠕動著向他撲來。路遠寒毫不猶豫地側身閃開,一躍而起,用沉重的杖頭狠戾地砸著那浮囊的肉結。
怪物的行動似乎因他的攻勢而有所凝滯,路遠寒眼前發黑,口中也溢出一縷鮮血,腥鹹的味道讓他體內食欲翻湧,他猛然跪倒在地,不受控製地開始顫抖。
在陣陣暈眩下,他扣動扳機,一槍打爆了怪物腳下的油桶,炸裂的火星在一瞬間燃燒起來,順著浮動的毛發躥上那龐大的軀體。路遠寒用手杖撐著地麵,他聽到怪物在慘叫,那些肢節揮舞得極不規律,帶著耀眼的烈火,恍惚之間,就像是一場盛大的篝火晚會。
他眯起眼睛,從淌下血水的眼眶中欣賞著這完美的傑作。